下一秒,他看到了遠方的浩瀚又壯美的景色。  -  千萬裏之外,東海。  海風暴烈,大浪滔天。  無數飛舟、法器在這洶湧的風暴裏搖搖晃晃,海上,不時有妖獸哀鳴之聲,而天上的飛舟也像大雁一樣排成人字形,躲避著天空的風暴和時不時出現的虛空漩渦。  “還有哪幾家的船沒有到?”一艘長有數百丈的飛舟甲板上,一名中年修士大聲呼喊著問。  “仙靈台、青石島、呼蘭群礁的船隊已經在路上了,仙靈台和呼蘭群礁的船隊在一起,還有半個時辰!”一名拿著羅盤的修士沉聲道。  “青石島的船呢,還有多久才會來!”中年修士怒喝。  “青石島的船在五千裏外,被困在一處天旋暴吸住了,向我們請求支援!”那屬下擦著額上的冷汗。  “支援?”中年修士握緊了拳頭,仿佛一頭絕境的野獸,“現在東海二□□島的主船隻到了二十四艘,你說,我能派誰家去?如果被吸住,我們的剩下的人,夠不夠我們衝出天傾海?”  屬下諾諾應是,不敢說話。  就在這時,有又有一名修士死命衝來:“盟主,不好了,東方又出現了一片天旋,離我們隻有一千多裏,正在靠攏,最慢半個時辰,最快一刻,就會達到靈竹島的陣形那邊!”  一時間,在場眾人的背後冷汗如雨,說不出話來。  中年修士深吸一口氣,拳頭幾乎捏出血來:“通知未到的四家,一刻鍾後,若趕不及,我們便會提前出發。”  場麵一時寂靜,那屬下擦著冷汗:“這,這……我這就去。”  ……  數千裏之外,狂風驟雨中,一隻有數百艘的飛舟船隊正在天空中搖擺著前行,但他們身後不遠,有一處巨大的紫色漩渦正在緩緩旋轉,飛舟的拚命前行,卻像是在繞著漩渦旋轉。  飛舟之後,有許多修士如螞蟻一般,禦劍乘風,拚命想要把飛舟推出漩渦的範圍。  “不行,這樣下去我們青石一脈都會被卷進去!”一名老者在風雨裏咆哮,“無別,你們都走,不要管剩下的人了!”  “爹,那些都是家族的子弟啊!”旁邊的青年悲泣道,“再等等,隻要盟主來救我們……”  “不會來了,能跑幾個是幾個,”老者大聲道,“盟主說了,再有一刻鍾,他們就會結成二十四節氣陣,離開東海!快走,你們還能活得下來。”  “不,要死一起死——”  當然,幾句話後,一群年輕的修士還是流著淚水,在狂風中禦劍,飛快去遠去。  然而,還沒跑多遠,青年就看不遠處似乎有一個被狂風卷起的少年。  青年伸手施法,將那少年拉到身前的飛劍上,但才一拉住,便感覺不對——這少年,輕得像是個魂魄。  “謝謝。”蘇瑤本能鬆了口氣,他剛剛感覺自己的神識被卷進了一個洗衣桶。  青年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前方,臉上掛著淚水,悲痛欲絕。  “這裏,是遇到天災麽?”蘇瑤看著周圍恐怖的情景,有些害怕,小聲問。  真的是很恐怖了——天空現在的樣子,就有點像梵高的名畫《星空》,混沌的隻能看著模糊的顏色,就像正在被一雙大手,把天空揉成一團那樣,這場麵,他是真沒見過。  青年悲痛欲絕,他抓著頭發:“為什麽,為什麽,明明還有十年的。”  “天地靈根斷了,北海最先毀了,東海也是界域邊緣,也會崩塌,可明明還有十年!”  “我們拚命造船,眼看就要離開了,可為什麽,為什麽會提前啊!”  “還有那麽多人,那麽多人沒來得及上船,我們已經最快了啊,為什麽,為什麽啊!”  蘇瑤愣了一下,凝視著這個在逃亡裏也會順便抓住他的青年。  然後又抬頭看了看周圍。  飛劍下的遼闊海域裏,一群如島嶼般的鯨魚正擱淺在淺礁上,發出悲鳴。  遠方隱隱能看到一隻巨大的船隊,被漩渦拉扯,最內裏的那條飛舟似乎抵擋不了那吸力,被撕扯成無數碎片,沒向遠處。  不!  蘇瑤皺起眉,本能地伸出手,命令道:“停下。”  那一瞬間,周圍又浮現出無數虛幻的星辰,而這一刻,那顆即將墜落的星星,停止了。  幾乎同時,那周圍洶湧的風暴,似乎都平息下來——就像,失去了支持的力量,連那巨大的漩渦,也停止了旋轉。  青年被這一幕驚呆了。  那遠方的船隊仿佛一瞬間擁有了無窮動力,飛快向外開去。  但過了不到一秒,蘇瑤卻忍不住輕哼一聲,收回了手——就這麽拖了一下,他的手就像普通人拉扯一個數十噸的重物一樣,差點被扯斷。  下一秒,周圍的星辰消逝,那巨大的漩渦又重新開始旋轉,沒能飛出範圍的飛舟又被拉扯,向中心墜去,這麽數息之中,又有一條飛舟,在巨大的拉扯中解體,蘇瑤甚至能看到許多活人掙紮的輪廓。  他震驚地掙大了眼睛,有些委屈,卻又重新伸出了手。  那一瞬間,星辰浮現,東海之上,巨大的動蕩緩緩平息。  但蘇瑤卻是真的痛到了,不隻是手,這麽幾秒鍾,他感覺自己像一根快被扯斷的繩子,整個身體在被那巨大的力量撕扯,讓他放手。  可是眼前,那巨大的船隊還在逃離漩渦,如果鬆手,就前功盡棄了。  但是,真的好痛啊!  從來,從來都沒有那麽痛過,手要斷了,腰也要斷了。  老爸,你兒子好痛啊——  那船,你們倒是快一點啊!我撐不住了。  旁邊的青年愕然地看著麵前的孩子,他細膩的皮膚下正滲出血絲,漂亮的漆黑的眼眸瞳孔拉長,一層龍鱗正爬上他的肌膚。  但是,不夠。  青年看著那龍麟縫隙正在擴大,有更多的血,開始滲出來。  -  老爸,好痛啊!  聽到呼喚,遙遠的彼岸之地,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一顆青綠的眼珠驟然睜開。  蠢貨!不知道鬆開麽,你痛死算了!  老爸,擺擺好痛啊!  那些人,和你有什麽關係!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要死了。  那青綠的眼珠驟然閉上,數息之後,終是忍不下去,周圍浮現出無數星辰。  它伸出綠色的枝葉,托住了最東方的一顆星辰。  ……  幾乎同時,蘇瑤感覺身體裏似乎多出一股力量,那一瞬間流轉之後,那顆星星就一點都不重了。  一下秒,他的有些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腕,為什麽鱗片上,好像多了一層紋路?  像是,木頭的年輪?第97章 好人好事  他的手已經完全沒有那種撕扯感,但周圍的災難已經平息下來,下方的海浪波濤雖洶湧,卻已經隻是普通的程度,那邊的大漩渦更是完全停止了旋轉。  蘇瑤這才有空認真看自己的鱗片,縫隙裏的血絲已經自動流回了肌膚裏,光滑的鱗片色澤有點像貝殼,帶著一點七彩的光芒,其上有淺淺的暗紋,像是細密的年輪,摸上去,還有微微的凹凸感。  嗯,想摳……  蘇瑤及時打住了自己那瘋狂的想法,思考著接下來怎麽辦。  “您、您是哪位尊者——”身邊突然傳來那青年惶恐又帶著敬畏的聲音,隨即,他又自我否定,“不,這種天災,就算是尊者也沒有辦法阻止,您、您到底是……”  蘇瑤轉過頭看他,歎息道:“這是管這些事的時候嗎?你去讓那些船快走,我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啊?”青年神色震驚中又帶著些微的失望,“您,您也阻止不了這天傾麽?”  “當然不行,”蘇瑤用手指著虛空中的一顆星辰,“看到那顆星星了麽,它就要落下來了,我總不能一直扶著,快去吧。”  其實不用他說,遠處的大船隊已經瘋狂地開啟了逃亡模式,像脫韁的野馬一樣從他們遠方劃過去。  青年卻沒有動。  “有什麽問題嗎?”蘇瑤不解地問。  青年低下頭,有些小聲地道:“您、您還在我的飛劍上,我、我不敢動。”  蘇瑤這才發現,對方何止是不敢動,甚至頭上鼻尖,都已經沁出了汗珠,仿佛承擔著這天地,害怕自己多動一下,這止住天災的法術就會消失。  “這樣啊,”蘇瑤鬆了口氣,微笑道,“不礙事的,你動不動,都影響不了我拖住的東西,追上去吧,順便給我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有了蘇瑤這句話,青年那僵硬的神色鬆快了絲許,但還是很拘謹,但至少敢催動飛劍,去追那船隊了。  順便,也給蘇瑤說了前因後果。  事情倒不是很複雜。  青年叫祁無別,是東海青石島的嫡係修士,東海有二十七座方圓千裏以上的大島,因為東海之中物產豐富,所以千萬年來,他們有錢把島上的小型靈脈一點點培育起來,海上相隔動則千裏萬裏,管理不易,所以東海聯盟非常鬆散,但還算安穩。  可是三千年前的一場大戰後,四海之中,便詭事頻發,常有人有船一去不返,甚至有的小島都會消失,有的島消失之後,又在數百年後重新出現,島上之民卻還是數百年前的舊人。  不止如此,東海的風浪也是一日大過一日,千年前十丈的大浪已是罕見,到如今,百丈巨浪也隨處可見,普通凡人根本無法出海,而空中的颶風之大,縱然是飛舟行過,也是百般危險。  他們幾番調查,都無功而返,最後求請了中央神朝的大能過來,才知道因由。  “……後來,那位陳上仙告知吾等,吾界與彼界正在靠攏,雖未交匯,但兩界天道法則已經開始觸碰,吾界後力不足,邊緣正在被侵蝕,兩界都會有越來越多的災難,漫長無際,直至一方崩潰為止。”祁無別的聲音沙啞而飄忽,“而四海邊界,會是最先開始毀滅的地方。”  “我們一開始,還報著希望,或許吾界能贏呢,可七十年前,北海最先崩塌,天裂而後傾,北海數百島嶼,千萬生靈,都毀於一旦,我們這怕了,這些年來,耗盡了所有積蓄,修築了大飛舟,準備把所有島民和宗門統統搬走。”祁無別伸手擦了下眼角,盡量控製自己的情緒,“可是誰能想到,天傾會提前呢,我們還準備再積蓄一些財物,沒有了宗門,去東荒生活肯定不容易……”  他像是在給蘇瑤解釋,又像是在詢問自己,他們東海島民都是家族群居,這次好多好多的人都沒來得及上船,還有其他島上的船,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跑不跑得掉。  蘇瑤終於找到插話的機會:“你說的陳上仙,是不是叫陳孜啊?”  祁無別點頭:“您認識他?”  “就是他讓我過來看看。”蘇瑤微笑道,“特別急,你回頭記得謝謝他。”  祁無別點頭:“這是自然,但上仙大恩,無以為報,無別先行叩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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