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宅邸,位於較荒涼的城西,不像唐家那樣氣派堂皇,百年以上的主宅也稍嫌老舊破敗。


    “你說什麽?”


    廳中,宋謹玉震驚地瞪著沁水與唐冠堯,他們連袂到來,還兩手緊緊交握,親昵之情不言而喻。宋謹玉嫉妒至極,神情狂亂。


    “我很抱歉,但沁水喜歡的是我,她不能嫁給你。謹玉,我什麽都能讓你,唯獨她不行。對不住!”


    麵對好友,唐冠堯坦然道歉,他心中當然有無限愧疚,但愛情無法轉讓,他可以給他所有,隻有沁水——很抱歉,他絕對不會退讓!


    “公主明明答應嫁給我的,為什麽?”


    宋謹玉難以置信,以為手到擒來的富貴權勢,竟如水麵泡影,轉瞬消失無蹤。


    “謹玉,你也知道我與沁水兩情相悅,先前隻是因為誤會與爭執,沁水才會一時糊塗,允你為駙馬。你想要什麽補償,要錢財還是想為官,隻要做得到,我們都會盡力彌補你,隻望你放寬心,放棄這樁婚約。”唐冠堯柔聲勸道。


    “我為什麽要?我隻想與公主完婚!”


    他們以為他宋謹玉是笨蛋?做了駙馬,要什麽榮華富貴沒有?誰稀罕他那些毫無誠意的打發!


    宋謹玉謙謙君子的姿態消失了,陰沉猙獰的麵孔讓沁水駭得以為自己認錯人。


    “謹玉,無論如何,沁水是萬萬不可能嫁給你的,還是請你死心吧!”唐冠堯隻能再次勸道。


    宋謹玉麵容大變,讓沁水感到很害怕,但她知道他會變成這樣,全是她的錯,她必須負起責任。


    “是我不好,對不住!但我實在無法嫁給你……我真的很抱歉!”她低下頭,誠懇地向他道歉。


    高高在上的公主親自拉下身段向宋謹玉道歉,卻仍無法平息他心頭的恨。


    他以為……他以為自己終於能夠平步青雲、淩駕唐冠堯之上,狠狠把他踩在腳底下,讓他嚐嚐樣樣不如自己的痛苦,這下希望破滅了……


    一切隻是一場空,他什麽都沒了!他不能接受……他萬萬不能接受!


    宋謹玉仍是神情狂亂,陷入自己瘋狂的思緒中。


    “唉!你好好想想,我們先走了。”


    唐冠堯微歎口氣,他們已經誠摯地道歉賠罪了,隻希望他能夠諒解。


    確定彼此的情意之後,唐冠堯與沁水決定盡快完婚,因此宮中開始緊鑼密鼓地為他們籌辦婚事。


    雖然他們兩人皆有共識要低調,不鋪張,但再怎麽簡化,要忙的事還是好多,除了一些基本的納吉、納征、請期等程序不能省略之外,還得忙著布置新房、量身裁製禮服,以及籌備簡單的酒席。


    好不容易請期結束後,一切繁瑣之事大致底定,現在就等著十天後舉行大婚,一對新人終於能夠稍微喘口氣。


    隻不過,宋謹玉一直未與他們有任何聯絡,似乎仍不肯原諒他們,對他的歉疚壓在他們心頭,讓他們很不好受。


    這日,宋謹玉突然來訪。


    “謹玉?”當見到宋謹玉出現在眼前時,唐冠堯和沁水都驚喜萬分。


    “冠堯,公主,真是對不住!那日我實在太過傷心失望,以至於失了禮節,做了無禮的事,我真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麽失心瘋……我覺得萬分抱歉!”


    宋謹玉低頭賠罪,眼眶泛紅,神情寫滿悔恨,讓沁水心裏愧疚難受。


    “不!你別這麽說,是我不好啊。”


    “是啊!謹玉,不要緊的,我與沁水都沒怪你,該求得原諒的,是我們。”他肯主動前來,唐冠堯已經很高興了。


    “但我心情裏過意不去啊!”宋謹玉低喊著,神情滿是痛苦。“如果不來求得你們原諒,我怎麽也無法安心,我心裏……永遠不會好過的!”


    “謹玉……”唐冠堯眼眶微紅,對於這位朋友,他一直是擱在心裏頭的。


    “當然!我們當然原諒你,隻要你也原諒我們。”沁水趕緊道。


    “我早就不怪你們了。”宋謹玉搖搖頭,誠摯地說。


    “那就好。”沁水與唐冠堯鬆了一口氣,兩人相視一笑,心裏最後一個牽掛終於能夠放下了。


    “對了!聽說再過不久,你們即將完婚是嗎?”大概是得到他們的諒解而心情極好,宋謹玉開心地笑問。


    “是啊,十天後,我們將在宮中大婚。”沁水羞澀地回答。


    “那真是恭喜了!婚後冠堯將移住宮中吧?那麽往後見麵的機會就不多了。如果你們肯賞光,我想在梅林裏備些薄酒便菜,擺宴與你們聚聚,算是餞別,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擺宴?”唐冠堯露出詫異的表情,因為他不認為謹玉是喜歡宴客的人。


    不知怎地,他心裏有著微微的不安。


    “怎麽了?沒有時間嗎?”見他麵色躊躇,宋謹玉又問。


    “不!我們最近是忙著辦婚事,但許多事情其實已經處理完畢……”雖然心裏有著不安,但他實在不忍拒絕好友,略頓一下,轉頭詢問沁水:“我看,我們就與謹玉一同賞花飲酒,你說怎樣?”


    “當然好啊。”沁水欣然同意。


    他在意的朋友,也就是她的朋友,她沒有理由不去。


    “謝謝你!”唐冠堯感激地摟摟她。


    沁水被他摟著滿臉羞紅,見宋謹玉臉色好像有點變了,心想他大概還無法完全釋懷,急忙推開唐冠堯,要他克製一些。


    “不要緊,”宋謹玉牽強一笑,道“既然說定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回去了。”


    宋謹玉離去後,沁水開心地說,“幸好謹玉不生我們的氣了,真好!”


    心頭的掛礙解決了,她的心裏輕鬆無比。


    “是啊!謝謝你願意陪我赴謹玉的約,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所以我才毫不猶豫地答應啊!”沁水微微一笑。


    “謝謝你!”唐冠堯感激地將她摟入懷中,滿足地輕歎一口氣,心裏對她那皇帝老爹的不滿,又淡去許多。


    至少他生了這個聰慧美麗的女兒,還把她教育成端莊守禮的好公主,最重要的是,他把她許配給自己,盡管這或許是他所做過的事情裏最正確的一件,但光憑這一點,他就該感謝那個病皇帝——咳!是病中的嶽父。


    他要親口謝謝嶽父,他讓他擁有了此生所得到最美好的禮物。


    他情意滿滿又滿心感激地緩緩低下頭,在滿園盛開的牡丹中,想要親吻比花還要嬌豔幾分的心愛女子。


    不待他貼近,沁水已迫不及待踮起腳尖,不害臊地主動吻他,她的熱情更讓唐冠堯情生意動,吻得也更激狂熱烈了。


    他們熱烈地,纏綿地,傾盡一生的濃烈感情。


    許久,當他們終於分開時,兩人都氣喘籲籲,但目光仍然熱烈糾纏,難分難舍。


    “這麽熱情,你一定很愛我喔?”唐冠堯深情地凝視著她,嘴角意氣風發地上揚,露出一抹得意洋洋的笑容。


    沁水的臉兒驀然紅了。


    “那隻是為了安慰你!”她絕不肯承認自己也想念他的吻,故意裝出施舍同情的高傲表情。


    若是以前,唐冠堯會被她騙倒,但現在他很清楚,這個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高傲公主,不過是個口是心非、倔強好勝又麵皮薄的害羞小女人,要她承認自己也愛極了他的吻,不如試著教猴子讀書寫字或許還來得快一些。


    “是嗎?公主幾時這般善心仁慈了?”他邪氣又厚臉皮地調侃,“啊!我知道了,莫非娘子吃了我的口水,變得同我一樣好心了?”


    “我本來就善良心慈,你才是一肚子壞水!”沁水羞憤地嬌瞠指控:“是誰故意在我麵前裝庸才、裝浪蕩,把我騙得團團轉?真是壞透了!”


    誰像他這般奸詐?是她慷慨不跟他計較,才盡釋前嫌投進他的懷抱,否則真惱起來,她寧可違抗父皇旨意也不嫁他!


    “唉!若要說偽裝高手,誰比得過公主娘子你呢?”唐冠堯歎氣搖頭,那神情仿佛在控訴自己誤上船。


    “原以為你是個高傲自矜的冰山美人,所以我拚命使計想退婚,還天天被逼著啃書本,吃足了苦頭,結果你根本不是。如果早知道娘是個這樣可愛的女人,我會在你到唐府的第一晚就趕緊娶你為妻,別說這些日子的苦不必白受,現在搞不好咱們的孩子都懷上了。”


    聽到他提起孩子,沁水可羞得呢,嬌顏如花般紅豔美麗,讓唐冠堯瞧得癡了,不由語調沙啞地道:“等咱們婚後,盡快生個孩子好嗎?你我兩家的長輩都期待孩子降臨,再說我英俊你美麗,咱們孩子一定可愛無比,不多生幾個太可惜了。”


    他毫不羞赧地誇讚自己,讓沁水無奈又好笑。


    “你啊,不覺得自己的臉皮太厚嗎?”他呀,真是的!


    “臉皮厚?怎麽會呢?我不過是真性情,實話實說,不矯作虛偽罷了。”他不要臉地繼續對自己歌功頌德。


    沁水失笑搖頭,知道他是存心逗她,所以不再與他鬥嘴下去,逕自踮起腳尖,再次吻住他的唇,阻止他繼續厚顏吹捧自己。


    “我的小水兒,我愛你!我迫不及待要與你成親,你可知道,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悄悄為你心動了……”


    唐冠堯輕柔地啄著她,緩緩訴說初時對她的心折,每吻一下,就喃喃吐出一句真情告白。


    沁水聽得感動不已,滿心激蕩,禁不住微啟雙唇,嬌羞地再次回應。


    唐冠堯粗喘一聲,重重地吻住她的唇,輕吻轉為熱情,逐漸深入……


    “就是這兒了。”


    宋謹玉跨下馬車,指著梅林說,他的筵席就設在這紅梅林內。


    現值十一月霜降,正是紅梅綻放時,梅林內紅梅朵朵,花香濃凜,沁人心脾。


    唐冠堯扶沁水下了馬車,兩人眺目四下一望,果真景色奇佳,不由心曠神怡。


    “謹玉可真風雅,挑了個好地方。”沁水著迷地瞧著大片紅梅,讚歎出聲。


    宋謹玉但笑不語,指著紅梅林中的一座涼亭,要請他們入座。


    “來,請兩位到那裏——”


    話沒說完,忽然林子內傳來幾聲大喝,一群蒙麵的黑衣人不知打哪冒出來,揮舞著亮晃晃的大刀,將他們團團包圍。


    “你們是誰?想做什麽?”沁水驚恐萬分,那些人看來麵目凶惡,像盜匪。


    “想做什麽?哼哼,當然是要你們的命!”看來像是黑衣人首領的人冷笑道。


    唐冠堯遇上盜匪當然也很驚惶,但他向來冷靜,想到沁水出宮時,禁衛軍也隨行保護,如今就在紅梅林外待命,因此趕緊提醒沁水:“禁衛軍不是在林子外嗎?快召喚他們進來!”


    “對啊!”沁水這才想到還有禁衛軍,她一慌竟給忘了。於是立刻大喊:“來人!快來人啊!這兒有盜匪闖入,你們快些捉住他!”


    但奇怪的是,梅林外一點動靜也沒有。


    沁水與唐冠堯詫異地對看一眼,這實在太詭異了,禁衛軍為何不前來救人?他們沒聽到嗎?


    於是她又提高嗓音再次大喊:“來人啊!護衛!我要你們前來抓住這幫匪徒,你們為何還不行動?”


    梅林外依然毫無動靜,隻有空洞的風聲,咻咻地吹動樹葉,仿佛已無人存在。


    但沁水知道他們都在,沒她的命令,他們不可能撤離的。


    “為什麽會這樣?”她完全慌了,宮裏的禁衛軍,為什麽對她的命令置若罔聞?


    唐冠堯迅速思索,似乎有點懂了。“我想,這一切應當都是你外公的安排。”


    “我外公?”沁水大驚。“這和他有關嗎?”


    “我認為是。這批盜匪,應是他事先埋伏在林中的,而宮中的禁衛軍,也被他掉包,那些都是他的人馬,自然不聽你的命令。”


    “連宮中的護衛也——”沁水麵色蒼白如雪,怎麽也料想不到,外公竟能魔爪伸入宮中。


    “現在該怎麽辦?”沁水焦急地問唐冠堯,她完全亂了方寸,腦中沒了主意。


    “我想我們先設法逃出這座梅林——”唐冠堯突然感覺有股冷風刮過,好像有什麽東西自身後襲來,他下意識一閃,但沒能完全躲開,下一瞬間,肩頭處傳來一陣劇痛。“啊!”


    唐冠堯捂著受傷的肩頭,震驚地回頭一看,隻見麵兒猙獰的宋謹玉手裏握著刀子,刀尖還滴著血,正急喘著氣瞪著他。


    “你……”不!連他……連他也是嗎?


    “冠堯?謹玉,你做什麽?你瘋了嗎?”沁水心魂遽散,尖叫著撲上前,慌亂檢視唐冠堯的傷勢,若不是親眼所見,她不會相信宋謹玉竟然拿刀刺殺唐冠堯。


    “我是瘋了!受你們如此欺淩侮辱,我能不瘋嗎?”宋謹玉狂亂大叫。


    “你……原來……”他們這才知道,原來宋謹玉並沒有原諒他們。


    幸好他當時下意識的一閃,避開了致命的一擊,隻傷到皮肉,目前尚無大礙。


    “你還不懂嗎?”宋謹玉嗤笑著搖頭,一副她愚蠢無知的神態。“我恨他!我一直很恨他,恨不得他早點消失在世間,但每次行動,最後都失敗。果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每次?”唐冠堯很快聯想到某件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問:“難道——我的馬車發生意外,是你做的?”


    “當然!不然還有誰能自由出入唐府?”宋謹玉毫不愧疚地笑著承認。


    “原來,你早就被董合收買了!”唐冠堯心痛大過於憤怒,他是他的朋友啊!


    當年發生意外後,他一直猜想,究竟是誰在他馬車上動手腳,也曾懷疑過他,他太珍惜這份友情,連稍有懷疑的念頭,都覺得是對他的汙辱。但如今……


    “說收買太難聽了,我與國丈是互相合作,我助他除掉你這個眼中釘,他給我高官厚祿,皆大歡喜。”


    “你——”他臉上期待的神情,讓沁水簡直怒不可遏。“你和冠堯不是一起長大的朋友嗎?竟然為了富貴權勢想要除掉他,這算什麽朋友?”


    “朋友?哼!”宋謹玉輕蔑的冷笑,眼神狂亂。“什麽朋友?朋友會像他這樣高高在上,將我像雜草一樣踩在腳底下嗎?他什麽都要強過我……從小就如此,我樣樣不如他!大家隻看得到唐冠堯,誰看見我宋謹玉了?”他憤怒地喊出二十年來對他妒恨。


    沁水對他的憤恨裏,多了一分同情,一個隻會與他人比較的人,最是可憐。


    “你可以不用與他相比,宋謹玉就是宋謹玉,你有你的長處。”


    “少說冠冕堂皇的好聽話!你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懂什麽?再說,你不也選擇了他,背棄我嗎?”宋謹玉陰沉冷笑。


    “我選擇他不是因為他比你強,而是因為我愛他,如果傷了你,我願意再說一聲對不住!”沁水再一次道歉,希望能真正撫平他內心的怨恨,隻是宋謹玉長年被自己的嫉妒與自卑禁錮,早已無法掙脫。


    “我不原諒你們!我絕不會原諒你們的,現在——你們就乖乖受死吧!”說完,宋謹玉對那票黑衣人下令:“殺了他們!”


    唐冠堯在黑衣人有所行動之前,當機立斷地拉著沁水大喊:“走——”


    趁他們尚未反應過來,他拉著沁水快速往梅林深處逃去。


    “快追!”宋謹玉見他們逃了,氣得猛跳腳,連忙要人追上去。


    不用他吩咐,五六名黑衣人早已掄起大刀追去。


    為了拖延時間,不讓那幫人那麽快追上他們,唐冠堯盡挑雜草濃密、枝伢低垂、路麵崎嶇的地方逃,這確實稍微拉大了一點距離,卻也教沁水吃足了苦頭。


    她是嬌生慣養的公主,腳上還套著一雙精致的繡花鞋,怎堪得這樣倉惶逃走?


    好幾次,她險些跌倒。


    每次都是唐冠堯及時拉起她,她才沒摔下去。


    無論怎麽逃,一路上,他始終緊握著她的手,從未放開。


    “啊!”突然腳下一個顛簸,沁水又差點摔跤。


    “當心!”唐冠堯又眼明手快地拉起她。


    “呼呼……”沁水跑得好累,又急又喘,胸口像有火在燒,連呼吸都會痛。


    “我……我跑不動了。”她抬起頭,絕望地告訴唐冠堯。


    “不跑也不行啊,他們就快追上來了!”他焦急地道。


    話才說完,就聽到後方一連串怒罵叫囂:“在那裏,我看到他們了!別跑!大家追,別讓他們跑了!”


    沁水回頭一看,黑衣人果然已經追來了。


    她抬起頭,幽幽望著正擔心睇著她的唐冠堯,搖了搖頭,閉上眼,做了個沉痛的決定。“你……別管我了,自己先逃吧!”她不想拖累他。


    “你在說什麽?”唐冠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怎能這麽說!”她竟然要他貪生怕死地拋下她獨自逃命。


    “帶著我,隻會拖累你,與其兩個人一起死,不如你快點逃出生天,隻要記得為我報仇——”


    “我不會為你報仇!因為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是生也好,是死也罷,我不會拋下你!”唐冠堯又氣又心疼地吼道。她以為他會一個人走嗎?


    “但我實在跑不動了……你還是快走吧!”沁水眼眶紅了,語調哽咽。


    她也不想命喪於此啊,他們還有一輩子要廝守,要一同賞月看花,一同喝酒品茶,一同酣然入眠,還要一同迎接朝陽。


    他們說過要生許多孩子,然後一塊兒攜手偕老的……


    如今這一切全成了幻影,她就要死在這裏了,隻為了一群貪婪的野心分子。


    她真的好恨,好不甘心!


    “我不會走的!”唐冠堯眼也紅了,狂怒大吼後,又軟言懇求:“別放棄,求你!就算是為了我,求你再撐一會兒,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定可以平安脫險!”


    “怎麽脫險?他們已經追上來了。”沁水眼中透出絕望。


    唐冠堯轉頭四下張望,接著眼一眯,然後露出驚喜的微笑,“你看那兒!”


    他指著前方不遠處,告訴沁水:“你瞧那兒的光線是不是特別亮?那裏一定是梅林的盡頭,咱們隻要逃到那兒,那兒一定有人居住,那我們就有得救了!”


    “真的嗎?”沁水確實看見林子前隱隱透著光,心裏不禁又燃起一股希望。


    “再撐一會兒!我扶著你,我們快逃。”


    唐冠堯快速把她拉起,這回沁水咬牙站起,沒有再輕言放棄。


    雖然她腳疼得像快斷了,但是為了他們兩人,她願意再努力撐下。


    “就在前頭!抓住他們!”


    這時,黑衣人已經追上了,唐冠堯趕緊拉著沁水,逃向梅林盡頭那道光亮處。


    眼看著光亮處越來越近,他們加快腳步——


    終於,他們奔出幽暗的梅林,同時眯起眼,以阻擋突然大量射入眼底的強光。


    眼睛逐漸適應驟然轉變的光線之後,他們微笑著睜大眼,想瞧瞧眼前究竟是什麽地方。但——


    兩人微笑睜眼,卻同時愣住,眼底除了震驚訝異,還有不敢置信。


    因為他們眼前一片空曠,太空曠、太空曠了——


    前麵根本是一片斷崖!陡峭的斷崖底下,白霧繚繞,幽暗深絕。


    唐冠堯與沁水對看一眼,看見彼此眼中的震驚與絕望。


    斷崖!他們怎麽都沒想到,梅林之外,竟會是一片斷崖。


    “哈哈!無處可逃了嗎?”這時,宋謹玉與黑衣人如同追捕野兔的獵犬,悠然自林中步出。


    “這兒可是知名的梅嶺斷崖啦,摔下去必死無疑。你們以為我為什麽選在這兒?就是要你們插翅也難飛呀!哈哈哈!”宋謹玉噙著變態的笑容,痛快地瞧著他們死白的麵孔。掌控他人的命運,實在太有趣了!


    宋謹玉和黑衣人步步這逼近,唐冠堯與沁水則節節後退,一直退到懸崖邊,再也無路可退了為止。


    “冠堯……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沁水惶恐不安地貼緊他,憂慮問道。


    難道今日,他們真的要命喪於此了嗎?


    唐冠堯沉默以對,因為他已無計可施了。


    前有追兵,後有斷崖,無論往哪,都是死路一條。


    “哼!我勸你們乖乖赴死,還能少受點罪。”宋謹玉不懷半分好意地警告道。


    唐冠堯看著他得意的嘴臉,知道他們若真落入他們手中,他絕對會竭盡所能地淩遲他們、欺辱他們、不會讓他們痛快地死去。


    他自己是無所謂,但他不願沁水去承受那些可怕的屈辱。他回頭看看後頭的斷崖,不自禁握沁水的小手。


    落在宋謹玉手中,絕對是死路一條,而另一頭,或許尚有一絲活路可尋……


    “你怕高嗎?”他轉頭問沁水,聰慧的她驀然明白。


    “不怕。隻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兒我都不怕。”她對他淒美一笑。


    “那好。”唐冠堯凝視著她,要把她美麗的容貌,深深地烙印在腦海裏。


    “如果我們沒能留在這世上,下輩子,記得還要當我的妻。”


    “好!”淚水滑下,沁水勾起唇瓣,透過蒙蒙的淚霧,也把他的模樣牢牢記住,這輩子,下輩子永遠都不要忘記。


    “那我們走吧!”最後深深地凝視一眼,他們轉身麵向懸崖。


    “你們想做什麽?”宋謹玉見狀大叫:“我不許你們就這樣死去,我還沒好好折磨你們,我怎麽甘心——”


    他撲上前想抓住他們,卻隻抓住一把空氣。


    在他的手來得及抓住他們之前,他們已縱身躍下深穀。


    沁水意識迷蒙,除了感覺身子不斷下墜,隻聽見風聲在耳邊回蕩,直到這一刻,她仍緊握著唐冠堯的手。


    即使要死,他們也要一起死,來世好再結今生緣,得以真正做一對夫妻……


    發現唐冠堯也正望著她,想來也差不多要墜地了,她淒迷地對唐冠堯最後一笑,然後閉上眼,等待生命終的來臨……


    然後,他們碰撞到物體,身子劇烈地上下彈跳,幾次震蕩後,漸漸止於平緩。


    風聲,仍咻咻地吹著,仔細一聽,還能聽到遠處清脆的鳥鳴聲,以及自己的呼吸聲……呼吸聲?


    沁水倏然睜開眼,彈跳而起,霎時有些頭昏眼花,因為四周晃得厲害,她望向身旁,唐冠堯也已坐起打量四周。


    “冠堯……我們死了嗎?”她不解地問。“這裏是天國還是地獄,為什麽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唐冠堯被她的話逗笑了。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沒死,這網子接住了我們。”他搖晃身下的巨網,沁水整個人都在晃動。


    “咦?”沁水這才發現確實是如此,他們真的在一張強韌藤麻編織的巨大網子上,網子被架在幾根巨木上,非常牢靠。


    “是誰架了這張網接住我們?”她覺得很疑惑。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眾人焦急的呼喊聲。“公主!附馬!你們在哪兒啊……”


    呼喚聲此起彼落,正在焦急尋找他們,想必早有人通報他們在此。


    唐冠堯驀然明白了,他對沁水露齒一笑,說:“我猜到是誰了。”


    也唯有那個人,有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


    “是誰?”沁水一臉迷惑,實在想不出來。


    “是誰替咱們牽的姻緣,就是誰救了我們。”


    “咦?你是說——”


    “噓!那可以等會兒再說,他們就快尋來了,咱們可得好好把握機會。”


    “把握什麽機——唔……”


    沁水的柔唇冷不防被吻住,她愣了片刻,隨即摟住他,毫不矜持地熱切回應。


    在曆劫歸來之後,他們都需要一個甜美的吻來告訴彼此,他們仍然活著。


    他們仍有明天,可以花前月下,賞月遊湖;可以成婚生子,看子孫滿堂……他們還有好多好多日子可以相守!


    沁水激動得紅了眼眶。這些多出來的日子,每一刻,他們都要珍惜地度過,好好地好好地——相愛。


    大婚之前,照理說新郎與新娘子是不該見麵的,但唐冠堯按捺不住思念,硬是溜進宮裏與沁水私會。


    如今兩人正在湖邊的水榭裏賞月,唐冠堯倚坐在欄杆下方的長椅上,而沁水則軟綿綿地窩在他懷裏,被他用溫暖的大氅緊緊包著。


    “冷嗎?”冷風拂來,入秋的認晚已有涼意,唐冠堯低頭柔聲問懷中的人兒。


    “不會。”他的胸膛好溫暖,她貪婪地在上頭磨蹭,想找個最舒服的地方窩著。


    唐冠堯咬緊牙,默默忍受下腹的火熱。


    越近婚期,他越難忍耐對她的渴望,偏偏她單純得很,根本不曉得他受到怎樣非人的折磨。


    “幸好那日,圓方大師算出我們有死劫,事先命人架網救了我們,否則我們現在應該已經不在世間了。”


    “是啊。”感謝他的未卜先知。


    “我覺得好像經曆了一聲曲折離奇的夢。”想起這陣子以來,他們所遭遇的種各陰謀,沁水覺得好像做了一一場惡夢。


    想到外公,以及謀害他們失敗後、被她外公設計害死的宋謹玉,沁水心裏更有許多感觸,完全不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財富、權力、地位、名望真的那麽有誘惑力嗎?會讓人失去理智、人性?”


    “是啊。”她身後的男人歎了口氣,宋謹玉的事,再沒人比他更痛心了。


    “對大多數人而言,或許是如此,但不代表所有人。像我喜歡賺錢,喜歡麵對挑戰,但對金錢權勢倒不甚看重,隻要吃得飽、穿得暖,其他的,我不貪求。”


    “是啊!所以即使好好的公主送到你麵前,你還是不想當附馬,對吧?”沁水嬌瞠地斜睨他一眼,頗有怨懟地問。


    要是當初他一開始就爽快接受,他們可以少受多少罪啊?


    “嗬嗬!”唐冠堯笑得好不尷尬,這點他確實無話可說。不過他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發揮哄女人的本事,甜滋滋地道:“是我愚昧!如果早知道我最終還是會愛上你,當初我就不會笨得掙紮反抗,絕對以最快的速度立即訂下婚期,與你結為神仙眷侶,過著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


    “是嗎?”沁水聽得心花怒放,但小嘴故意噘得高高。“那你舍得放棄珍翠樓嗎?要知道,成婚後,你可不能再上那兒去了。”就算她允許,旁人也會說話的。


    “我知道,我已與靜馨談過了,她似乎不想接手經營,所以我會關閉珍翠樓,不再營業。”唐冠堯一邊說著,大手一溜往她的翹臀,偷吃豆腐。


    “關了珍翠樓,那些美麗的姑娘們就沒了,往後也沒人伺候你逍遙痛快了,你不心疼嗎?”沁水酸溜溜地問。


    想到靜馨那樣喜歡他,而在她出現之前,他與靜馨或許曾經發生過什麽,她心裏就莫名地胡亂吃味。


    “冤枉啊!有了公主,我怎會還會去想其他女人呢?在你之前,我從未愛過任何一個女人,就是為了等待與公主相識、相戀,我心裏隻有你一個人啊!”


    唐冠堯熟知女人的心事,當然曉得他未來的愛妻正在亂吃飛醋,趕緊討好。


    “哼,貧嘴!”沁水被他哄得心裏澆了蜜,甜得不得了,但還是故意昂起下巴,擺出公主的高傲麵孔。


    誰教他讓她愛得戰戰兢兢、愛得患得患失、愛得傾盡所有、愛得——連她自己都害怕,失去了他,她該怎麽辦?所以當然要刁難刁難他啊!


    “唉!”“公主病”發作了,唐冠堯趕緊使出渾身解數來安撫——以最有效、也最美妙的方法。


    “唔!”沁水發現她的小嘴被占據,粉舌也被卷去,然後……心也被勾走了。她無奈地輕喟一聲,探出兩手摟住他的脖了,萬般熱情地回應。


    沒辦法,她就是愛他嘛!就算是整顆心被他揪住,被他吃得死死,她也甘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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