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滾看得心裏一片柔軟。 他想了想,從兜裏摸出之前吃巧克力剩下的錫箔紙。幸好當初沒扔。 用手指挖了一大塊,放在錫箔紙上,怕小孩不夠吃又堆了很多,從色澤形狀上來看,就像個大號的巧克力冰淇淋球。 小豆丁咧著兩粒小奶牙開心極了。小髒手小心地接過青年遞過來的美食,扭過身子啪嘰啪嘰跑了。 元滾蹲在原位沒起來,他盯著豆丁跑遠的小背影,眼神悵然,胸口隱隱有些抽痛。 正打算蓋上蓋子起身離開。 又是一排小身子擠擠挨挨地站到了他麵前。 孩子們咬著小嘴,臉上滿是靦腆和緊張,眼睛卻早已經鑽到了他的罐子裏。 元滾隻能一人給挖了塊‘冰淇淋’,小豆丁們雀躍地捧著自己討來的戰利品跑回家了。 五號在他身後不住歎氣:“乖滾,你自己都沒得吃了。” 元滾用蛋白塊擦幹淨罐子底部的醬:“這還有呢,夠吃一頓了。” 五號還是一臉無法苟同的表情。 晚上,他例行給阮焰匯報完元滾近期的情況,末尾加上一句擔憂:“我總覺得這樣會出事……” 五號收聲了,小心觀察著男人的臉色。 阮焰正拿著一疊基地建設規劃表格批閱,他抽出一張,在上頭滑出長長一條對角紅線,細小筆珠摩擦紙張發出的唰唰聲被靜謐書房無限放大,仿佛劃在了五號的耳鼓膜上。 他低了低頭,不敢再多看。 這種詭異的動靜持續了有十多分鍾之久。 五號額頭上的汗珠也呈幾何式數量的增長,就在他滿心忐忑地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的時候,他家深不可測的少爺總算開了尊口,給出了一個似是而非的反應。 那雙淡淡的金眸掃過來,連說話語調也是平靜無波:“別去幹預滾滾。”男人把手上的‘廢紙’掃進垃圾桶中,又補充了一句:“有些東西,總要他自己去看明白。” 五號似乎有些懂了。 ——少爺的一片苦心。 * 翌日清晨,元滾睡醒。 他習慣性地去看床邊,空無一人。 往常這個時候,五號都會端著美味的牛奶和三明治候在邊上,等待他洗漱完享用。 但如今—— 元滾身子猛地一抖,拍了拍腦門,他想起來了,之前是自己選擇不要特殊待遇。牛奶和三明治,都是基地裏有貢獻有能力的人上人才能享用到。 其他幸存者,想食用隻能拿自己平時積攢下的榮譽點來買,一般的民眾被保護在基地裏,哪有什麽機會賺取榮譽點(何況他們也不敢出去)。 目前基地封閉,元滾也沒途徑去賺榮譽點,想靠自己的能力提升待遇在短期內是不可能實現的。 所以隻能空著肚子去領餐點排長長的隊伍,吃沒有味道的蛋白塊。 他醒得晚,趕到地方的時候隻剩下一塊被抓爛的蛋白塊。 工作人員皺緊眉:“快點,就等你了。” 元滾連忙快走幾步上前接過,“謝謝。” 背過身正準備走開,卻聽到身後幾個工作人員小聲嘀咕著議論自己。 “什麽嘛,都被家主趕出去了,還擺架子給誰看呢。” “來這麽遲,讓我們幾個等他到現在。” “要是別人,管他領沒領到,餓死活該!” “就是就是。” “可他不是別人!”一個聲音強硬插進了工作人員的交頭接耳中。 幾人驚慌回頭,在看清來人麵容後,紛紛變了臉色:“大人,您怎麽來了?!” 五號冷笑了一聲,“既然這麽不情願,以後這份工作就讓別人來做吧。” 要知道派餐可是輕鬆的好工作,隔三差五都能吃到牛奶麵包(當天剩下的),多少人擠破頭跑關係也想得到這份工作。 也就你們幾個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看你們好日子是過得太舒坦了! 既然如此,有的是苦活累活缺人手! “你們幾個,明天去垃圾處理廠報道。” (#‵′) 少爺都舍不得說半句重話的寶貝,輪得到你們來議論? 幾個工作人員看到五號鬼差催命似的臉色,縱然心裏再有怨言,麵上也不敢再有任何異議。 是,他們是關係戶,但沒有一個能關係到家主頭上。 再說了,就算關係了又如何,前不久家主可是眼也不眨地就把自己親表弟的腦袋砍下了。事後也不見半點悲傷。 像家主這樣冷情涼薄又喜怒無常的人,又會在乎什麽。 連他(之前所有人都覺得是和家主一丘之貉的‘狠角色’)都失寵了。 還有誰能…… 幾人看向那已經逐漸走遠的挺拔青年,咬了咬牙,認栽地脫下領餐點的工作服,惡狠狠地甩到了來交接工作的貧民臉上:“算你們走運!” 趾高氣揚地離開。 哪怕被派去垃圾廠工作,隻要有親人是異能者,身處高位,他們就依然是關係戶,過得會比這些連吃一個蘋果都是奢望的底層貧民要好上百倍。 * 領餐點離新居小木屋還有一段路,元滾放慢了腳速,腦子裏不斷回放著剛剛那幾個人的話,這使得他本就不怎麽美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 走到半路,昨天的幾個小孩又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衝了出來,團團圍住他。 “大哥哥,還有花生醬嗎?” “大哥哥,我好餓啊,能再給一些吃的嗎?” “大哥哥,我弟弟他想吃巧克力。” “大哥哥……” “大哥哥~” 嘰嘰喳喳,像出籠的小鳥一樣在他耳邊吵個沒完。 元滾抿了抿唇,給他們看自己手上坑坑窪窪滿是指印的蛋白塊:“隻有這個了……”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幾個髒兮兮的小手就伸過來,一人一抓,將蛋白塊搶分了幹淨。 “謝謝大哥哥!!” 小豆丁們眼眸明亮地朝他鞠了一躬,四散著跑開了。 元滾:…… 他顫抖著手將掌心裏唯一留下的那點蛋白塊渣拍進嘴裏,和著淚往肚子裏咽。 能怨誰?都是自己昨天造下的孽! 有了這次教訓,後麵幾天,元滾都趕得很早,天還沒亮就去排隊。 他在冷風中凍得嘴唇發青,默默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大衣。 這時一隻瘦得如枯柴般的老手伸過來,扯了扯他身後的衣擺。 元滾回頭,是一個老太太,眼袋拉得很長,嘴唇薄得幾乎看不見:“小夥子,你衣服能不能脫下來給我穿?” 理所當然的要求,眼睛裏也不見半分的感謝。 元滾:…… “傻滾,你怎樣都會有人說的,為什麽不能讓自己過得舒坦點?!”昨晚五號恨鐵不成鋼的眼神還曆曆在目。 所以這回,元滾選擇把頭正了回去,當沒看見,沒聽到。 老太婆罵了他幾句難聽的話,見青年始終不為所動跟個木樁似的站著,終於放棄,轉而去騷擾排在她後麵的年輕人了。 守在不遠處觀察的五號欣慰點頭,提起來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 這次的派餐工作人員是新麵孔,對每一個來領餐的都是滿臉笑容,送到手上的蛋白塊也還是熱乎乎的。 口感非常軟糯。 可能是真餓到了,元滾突然覺得手上這沒味道的蛋白塊吃起來特別香。 他正站在隊伍旁邊吃著,突然,熟悉的腳步聲又噠噠噠地從四麵八方朝他飛奔靠近。 * 作者有話要說:第107章 情不自禁vs一廂情願 又是那群小豆丁。 “大哥哥, 能給我點吃的嗎。” “大哥哥,今天有花生醬嗎?” “大哥哥……” 元滾略皺了皺眉。如果說之前他還覺得他們可憐招人疼,那麽現在, 他隻覺得這就是一群煩人的, 喂不飽的小惡魔! “沒有。”元滾很果斷地錯開他們撲過來的小身子, 並且非常迅速地把自己手上的蛋白塊全都塞進了嘴裏。 鼓著腮幫子粗糙地硬嚼幾下, 囫圇吞進肚子裏。 飽腹感慢慢填滿空虛的胃,元滾長舒一口氣。 將視線掃向幾個呆立住的小孩,一個個俱都仰著頭,小嘴驚得微張, 似乎沒想到眼前這位俊俏的大哥哥能有一張那麽大的深淵巨口。 蛋白塊明明還剩下很多, 他們是在遠處瞧清楚了才衝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