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薑悟感到舒適的是,沒有殷無執在,他又光明正大地翹了兩回早朝,因為太極殿的奴才們都不敢不聽他的話。 經過了兩日的回溫天,這日晚上突然來了次跳崖式大降溫,第二日中午薑悟被搬到屋廊下,後知後覺地發現,此前那一襲軟袍已經不能禦寒了,遂尋人找來了毯子蓋上。 齊瀚渺從殿外走進來,捧著一襲柔軟的棉服,笑吟吟地道:“陛下,秋家小姐送來親手縫製的衣服,您穿上瞧瞧。” 薑悟興趣缺缺,看也未看一眼, 齊瀚渺隻好道:“是秋家大小姐送來的。” 那是誰?薑悟完全沒印象了。 “陛下。”齊瀚渺重新轉過來在他麵前,溫聲道:“是秋無塵,秋大小姐親手縫製的衣裳。” 薑悟想起來了,他偏頭看了一眼,道:“嫂嫂?” 齊瀚渺微微一頓,歎了口氣,道:“也就隻有陛下您,認她是個嫂嫂了。” 薑悟自然認這個嫂嫂,他不光認,日後還得強娶呢。 他又想了想,問:“朕若是要娶妻,麻不麻煩。” 齊瀚渺眼睛噌地亮了起來:“陛下要娶妻?” “麻煩嗎。” “不不不,絕對不麻煩,隻需要去皇陵告知祖宗,然後再是隨皇後一起奏行天禮,最後就是把皇後的名字寫進族譜裏,就足夠了。” ……聽上去就很麻煩。 薑悟神色頹喪,齊瀚渺已經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陛下,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可是秋家小小姐?” 薑悟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如果娶妻很麻煩的話,他就要放棄這件事了。 說到底,娶秋無塵應該就是為了逼襄王發瘋,然後理所當然地除掉對方,可如果直接跳過秋無塵這一環,在襄王進京的時候找個由頭殺了,不是挺好? 總歸都是昏君,昏君做事還需要講究邏輯麽。 “陛下,陛下?”齊瀚渺迫不及待:“陛下,到底看中了哪家小姐,奴才去稟明太皇太後,先去女家府上下聘,接下來要準備的可多了。” “朕未想好。” 齊瀚渺隻能暫時把興奮勁兒壓下去,給他掖一下毯子,好聲好氣道:“那好,陛下慢慢想,奴才先把這身衣裳給陛下掛起來。” 但他心裏已經有了譜兒,陛下這麽問,必定是心裏已經有人了。 今日這衣裳是秋家大小姐送過來的,與這衣裳有關又已經入了陛下眼睛的,那自然是非秋家小小姐莫屬了。 他高興壞了,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勁兒,去給殷王世子送膳的時候,對方一眼看出:“齊給使如此高興,可是家裏出了什麽好事?” “嗐,奴才哪有什麽好事。” “那是太極殿?”殷無執幾日沒有出門,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他拿起筷子用膳,不無譏諷地冷笑:“陛下是拿自己手揉眼了,還是用自己腳走路了?或者難得去了禦書房?” “不是不是。”齊瀚渺倒也沒有隱瞞他:“方才陛下詢問奴才,娶皇後都需要準備什麽。” 殷無執的手一頓,道:“娶,皇後?” “正是。”齊瀚渺道:“不過陛下還未確定究竟要娶哪家姑娘,勞煩世子暫時保密,別一不小心傳出謠言,讓人家空歡喜一場。” 殷無執緩緩放下筷子,道:“給使心中,想必已經有人選了。” “……”居然被看出來了,齊瀚渺隻好道:“應當是,秋家小小姐。” “前太子妃之妹?” “前太子妃……”齊瀚渺頓了頓,道:“算是吧。” “何為算是?”見他欲言又止,殷無執道:“給使有話不妨直說。” 齊瀚渺歎了口氣:“元太子臨終時孑然一身,並未娶妃。” 這件事殷無執還真不知道,他回來的時候,薑悟已經撿漏成了太子,薑元太子亡故,齊王也早已成為殘廢。 他時常行走與軍中,與京中紈絝也少往來,身邊更沒有愛嚼舌根的人,對於秋無塵的事情,還是從賞桂宴上秋無暇口中得知的。 “可陛下說,秋無塵……” “陛下確實許諾過,待他登基之後,會做主讓秋無塵與元太子牌位成婚。” 殷無執有些糊塗:“這又是何故?” 齊瀚渺思索片刻,似乎在斟酌能給他透露多少:“秋無塵確實曾與元太子指過婚,也的確與元太子感情甚篤,但兩個人並未來得及成婚,太子殿下便以謀逆之罪被射殺於宗廟,所以,秋無塵並非是太子妃……她,元太子去後她便有些瘋瘋癲癲,一個未婚女子,本可以另外尋個好人家,卻時常以元太子妃自居,秋尚書嫌她丟人,便將她驅逐出了秋府,故而,這世上,也隻有陛下一人承認她是元太子妃。” 殷無執聽懂了:“陛下因為她是元太子心悅之人,顧念此前的兄弟之情,所以才時常會去看她?” “正是如此。”齊瀚渺道:“陛下一直在幫元太子照顧她,隻是剛登基時事務繁忙,最近幾個月又性情大變,至今未能踐行承諾。” 倒是他對薑悟有了偏見,原來他是如此情深意重之人。 不過…… “不過秋無塵之事不重要。”齊瀚渺重新換上了喜氣洋洋的神色:“重要的是,陛下終於有了心儀之女子,這秋無暇真是厲害啊,僅一麵之緣就俘獲了龍心。” 殷無執不覺得秋無暇有本事俘獲龍心:“那也不一定。” 齊瀚渺附和:“殿下說的極是,陛下此前時常去探望秋家大小姐,想必早已對小小姐暗生情愫,賞桂宴上,應當是讓他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殷無執冷漠地敲了顆水煮蛋。 “殿下,殿下?” “嗯?” “蛋殼不能吃喲,小心刮壞腸胃。”第34章 第34章 用完了膳,殷無執便要出門。 齊瀚渺趕緊提醒:“您重傷未愈,還是不要出去了。” 裝的重傷未愈。 殷無執重新走回來,冷冷道:“讓文太後失望了,我重傷這幾日,陛下一次都未來過。” 齊瀚渺隻好道:“可陛下的確為世子失眠了。” “那他這幾日睡的好麽?” “確實是比往日睡的晚了。” 殷無執已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文太後的話,依他所見,就算薑悟睡的晚了,那也一定是因為擔心睡不著才會晚的,絕不會是因為自己。 他皺了皺眉,道:“我快悶壞了。” 若是把薑悟關在這個屋子裏,他能癱到地老天荒,可殷無執跟他不一樣,他好動愛出門,便是不去軍營練兵,也會跑去兵部或者大理寺看有沒有可以幫上忙的。 再不濟他還會去烈士村,扶持遺孤,照顧老弱。 總歸是閑不住。 “殿下便再忍忍。” 殷無執心中生出幾分火氣:“忍到何時?” “這不是陛下馬上就要娶妻了,相信到時候……” “那是什麽時候?他娶妻之後?”殷無執忍不住了,他豁然起身,大步跨了出去:“我這就回府。” 他行動極快,齊瀚渺根本都沒來得及出聲,便見對方消失在了視線中。 熟悉的太極殿,熟悉的屋廊,還有熟悉的,窩在椅子上的人。 殷無執走過去,直接背對著薑悟,在屋廊的台階上坐了下去。 身後一片寂靜。 殷無執足足坐了一刻鍾,扭臉去看時,才發現薑悟捂著毯子正在睡覺。 “……” 短暫的沉寂,一隻手從旁邊的盆栽中揪了一片竹葉,灌入內息,輕輕一彈。 竹葉飄出去,穩穩地落在薑悟的鼻尖,對方一動不動。 又一片竹葉飄出去,再次落在薑悟的鼻尖。 他鼻頭不適地抽了一下。 第三片擦著他的鼻尖落下。 薑悟:“癢。” 殷無執轉過去,繼續背對著他。 除了他沒有人聽到那隻癢,也沒有人給薑悟揉鼻子。 後麵又無聲無息了。 一二三片竹葉同時被揪下,接二連三地擦著薑悟的鼻尖落下。 薑悟:“唔。”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殷無執正背對著他,安靜地坐在前方的階梯上,一動不動。 “殷無執。” 他聽得清楚,但假裝沒有聽到。 “殷無執,鼻子癢。” 殷無執鼻子才不癢,懶鬼。 薑悟抽了抽鼻子,沒人幫揉,好吧,也不是不能忍。 睡意尚未消失,薑悟又要睡去,又一片竹葉擦過了他的鼻頭。 薑悟:“……癢。” 殷無執頭也不回。 一道聲音傳了過來,齊瀚渺匆匆而來:“陛下,哪裏癢,奴才給您撓撓。” “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