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他還在想,殷無執終於開始有規劃地做事了,幹掉自己應該已經在他的計劃之中,可今日殷無執就找到了法子,光明正大的回定南王府。  他一時摸不清楚,殷無執究竟是為了溫水煮青蛙式的討好他,還是單純為了找理由好回家。  雖然心中千百個不願意,但他還是道:“朕隨你一起去。”  殷無執頓了頓,冷冷道:“隨你。”  天子出宮十分勞師動眾,便是隨隨便便一個小駕,都要上百護衛隨行,薑悟窩在自己的鑾駕裏,四平八穩地出了宮城。  前方遠遠便有人開路,平民們紛紛退讓,鑾駕一來,便跪在不礙眼的地方,好奇地張望。  無他,這還是小皇帝登基之後第一次出宮。也許他也曾經微服出訪過,但誰知道呢,反正百姓們的印象裏這是第一次。  “這是幹什麽去?”  “聽說陳相和定南王不小心摔了,陛下這是要看他們去。”  “陛下果真仁厚,居然還親自出宮探望。”有書生暗暗握拳:“我一定要努力考試,日後也要進承德殿議事。”  “是啊。”他身旁的老秀才歎息道:“你們這一代人是何其有幸,能遇到如此關心下臣的陛下啊。”  薑悟先是去看了陳相,殷無執把他抱下來之時,對他道:“日後你能好好偷懶,都得感謝陳相。”  所以薑悟來到陳相床前時,便認真地對他說:“謝謝陳愛卿。”  被蒙在鼓裏的陳子琰站在一旁,神色十分複雜,這昏君多日不見,怎麽好像變了個人?  他不是不愛上朝麽?居然會因為父親上朝而做此感激,而這分明隻是身為臣子的分內之事。  果然,他聽到了父親溫和的聲音:“陛下放心,為陛下分憂,乃老臣分內之事。”  一君一臣相對無言,一旁的下人已經無聲地紅了眼圈,這是什麽感天動地的君臣情啊。  殷無執忽然被扯了一下,陳子琰將他拽出了房門,終於有時間詢問他的安危:“你怎麽樣?”  “我一切都好。”殷無執看著他,還在想著對方也曾侍寢之事,他斟酌著用詞,道:“此前你進宮時,陛下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陳子琰立刻道:“沒有,他什麽都沒對我做。”  殷無執抿了抿唇,兩個人都隱隱有些尷尬。  陳子琰緩了緩,又道:“那你進宮這段時間,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殷無執也不忘問:“你也真的沒有?”  “沒有。”  “……”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他一定是不想我擔心才故意這麽說。  薑悟從陳相養傷的房間裏被推出來,一眼便看到他們寂靜地站在廊柱下,他若有所思,道:“你們兩個感情真好。”  殷無執麵無表情地望著他。  陳子琰上前一步,道:“陛下,如今殷戍進宮也已經有段時間了,您是不是也該高抬貴手……放他回家了。”  薑悟:“?”  “定南王受傷了。”陳子琰道:“此事您應該也清楚吧,他身為定南王獨子,理應留在王府照料父親。”  殷無執一言不發地觀察著薑悟。  薑悟暗道,這話貌似有些耳熟,當初殷無執進宮的時候,也是打著陳相身體不適,所以由他來替換陳子琰。  他略有所悟:“陳愛卿的意思是,讓朕放殷無執回家……”  陳子琰嚴陣以待。  薑悟繼續未完的話:“由陳愛卿進宮替代殷戍。”  陳子琰:“……”  殷無執:“不可以!”  陳子琰沒想到他為了自己反應這麽大,居然當麵嗬斥皇帝,心中頓時湧起一股熱流。  他是文官,自幼長在繁榮的關京,身邊沒有什麽明槍暗箭,頂多就是官場一些勾心鬥角,所以自幼便很羨慕長在南疆的殷無執,因為他有多姿多彩的生活,有無數可以把後背交給對方的兄弟。  此前,陳子琰一直沒有經曆過,也不明白何為患難見真情,如今他明白了。  有兄弟至此,此生足矣。  他麵向薑悟,道:“殷戍願意為了微臣進宮,微臣也一樣願意為了殷戍……”  “陳兄。”殷無執伸手把他拉了起來,臉色緊繃道:“事已至此,你就不必求他了,總歸他是不願放我的。”  “朕願意。”  薑悟已經明白,折辱殷無執並不會起到任何效果,反而折辱他身邊的人,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朕可以答應,讓陳子琰換你回家一段時間。”  殷無執猝然瞪他,眼睛裏漫出絲絲縷縷的殺機,仿佛要把他活吞了。  好凶。  喜歡死了。第37章 第37章  “好了。”薑悟覺得自己已經電量不足,他還得趕著去定南王府:“陳子琰,你收拾一下,晚些時候,朕會派人來接你入宮。”  這句話一出,陳子琰心中就有些後悔。  可他從未見殷無執有這樣憤怒的眼神……他越是憤怒,就代表著越是在乎他。  隻要能救兄弟出火海——  他對殷無執道:“你放心,進宮之後,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殷無執:“。”  他大步走向薑悟,一把將椅子端起,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薑悟看了看自己懸空的雙腳,又仰起臉看了看端著他的人。  殷無執力氣好大。  而且,他看上去真的好生氣?  這次思路準沒錯了。他安心地被送入鑾駕,以後再接再厲,不愁不死。  為了防止自己在定南王府突然斷電,薑悟在鑾駕上睡了一會兒,到地方之後,殷無執先給他把眼睛清理幹淨,然後才把他抱出來放在輪椅上。  除了不慎摔到的定南王,一家人皆出來參拜迎接,還有一隻渾身漆黑的戰犬。  它先是跟所有人一樣趴在地上,很老實,直到殷無執一露麵,才開始不受控製地搖尾巴,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主人。  “平身。”薑悟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隻狗身上。  此前他聽過很多關於這隻黑犬的傳聞,但今日一見,才發現也不過如此,普普通通一隻大狗罷了。  他沒有在那隻狗身上多做停留。  眾人進了王府,那隻強作乖巧的大狗終於沒忍住,一邊嗚咽一邊衝著殷無執竄了過來,不住地圍著他轉圈,反複蹭他的小腿。  “好了,陛下在呢。”殷無執一邊蹲下來摸它,一邊任由它不斷頂著自己的臉,低笑著嗬斥:“別鬧。”  “讓陛下見笑了。”定南王妃在一旁道:“阿桂打小就跟在阿執身邊,是阿執一手照料長大,總是形影不離,這麽多日不見,可想壞了。”  薑悟平靜地望著這一幕。這隻狗真黑,殷無執在它的襯托下,顯得更白了。  殷無執與他目光對上,又拍了拍身邊的大狗,道:“快見過陛下。”  阿桂終於從主人身邊抬起了狗臉,同樣漆黑的眼珠跟薑悟撞在一起,又一次發出討巧的嗚咽,歡快地搖著尾巴來到薑悟麵前,直接把前肢搭在他膝蓋的毯子上,親昵地拿鼻子來蹭他的臉。  薑悟目無表情地由它動作。  大狗鼻子濕漉漉的,薑悟的嘴唇都被它舔了一下。  殷無執回神,嗬斥:“阿桂!”  阿桂被他嚇到,可憐兮兮地抬起狗眼,殷無執道:“到那邊去。”  阿桂哀叫了一聲,似乎很是委屈。  “快去。”  阿桂寂寞地搖著尾巴,走了兩步還回頭看薑悟,似乎在等他求情。  薑悟沒有說話,它便哀怨地躲在角落蜷臥了起來。  齊瀚渺急忙取出帕子,上前來給薑悟擦臉,道:“陛下,陛下沒事吧。”  定南王妃一邊命人去備熱水,一邊有些稀罕地道:“阿桂素來是不近生人的,這才第一次見麵,怎麽會與陛下如此親近。”  殷無執重新拿了濕帕子給薑悟擦臉,聽罷眉頭一皺,問薑悟道:“陛下此前可見過阿桂?”  “未有。”  齊瀚渺機靈道:“阿桂是先帝欽封的戰犬,百姓們都說它有些神性,這一見陛下便如此親近,由此可見陛下定是真龍降臨,上神轉世。”  其他人趕緊附和。  薑悟沒有在意這些人的諂媚,道:“朕要看定南王。”  本來他就是為了確認定南王的傷勢,看他有沒有跟殷無執一起做戲騙自己,雖說中途被陳子琰插了一腳,已經決定放殷無執回府,可既然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  定南王妃親自引路,帶他往主臥走,道:“勞煩陛下掛心,這老東西真是年紀越大越不中用,一層落霜都能把他滑倒。”  她歎著氣,語氣裏卻難掩心疼。  薑悟一路到了地方,定南王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見他到來,便立刻坐了起來:“陛下,老臣參見陛下。”  “免禮。”薑悟問他:“愛卿摔哪兒了?”  “臣,臣不慎扭傷了腳。”在說這話的時候,定南王內心是屈辱的,他昨日才在陳相麵前說過,自己身為武將怎麽可能會因降霜摔倒,未料今日一大早就出了洋相,這委實叫人心裏憋屈得很。  “大夫怎麽說?”  定南王道:“老臣這幾日便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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