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殷無執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殷無執真的很聰明,也有很認真地在喜歡他。 不管是那個薑悟,還是這個薑悟,都得到了應有的尊重。 他沒有理由拒絕這樣的殷無執,也沒有理由拒絕曾經被那樣深愛過的自己。 他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想是就是,不想是就不是。 因為一切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 最重要的是,全新的殷無執,依舊愛上了全新的薑悟,全新的薑悟,也依舊愛上了全新的殷無執,雖然如今他和殷無執都半舊不新了。 他還找到了自己誕生的理由。 難怪那些年裏,他怎麽都不能去往生,難怪想要對他下手的人,會被雷劈傻,難怪他始終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原來是殷無執在牽掛著他。 那麽長那麽長的時間裏。 滄山變成了遊客密集的悟道山,瀾海幹枯成了萬丈深淵,殷無執一直在想著他,念著他。 而他,也始終沒有遇到能讓他停留的人或事。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他沒有轉世為人,沒有成為密集遊客中的一份子,就是為了飄到殷無執麵前去被他看到。 “殷無執。”他收緊手臂,頭一次開始嫌棄自己沒有吃飽飯,力氣不夠大,抱得不夠緊:“辛苦你了。” 殷無執說:“嗯。” 薑悟推開他,道:“嗯什麽。” “確實辛苦我了。” 薑悟:“。” “再抱我一下。” “不要了。” “那我抱你一下。” 薑悟隻好抱住了他。 “那,以後我多主動一點,你不要那麽累。” “心疼我?” “不是。” “哦,你是怕我跟你以前一樣,說散就散了。” 喪批仰起臉,剔透的眼珠露出幾分緊張。 殷無執垂眸與他對視,道:“我才不會跟你一樣沒心沒肺呢。” 薑悟揪了一下他的頭發,殷無執不得不靠近他,被他親了一下嘴。 “那個壞人不是我。”第88章 第88章 薑悟覺得殷無執有些辛苦。 每天除了跟諸位大臣一起忙政務,還要給他穿衣喂飯,抱他曬太陽。 當然了,薑悟身邊其實不缺喂飯的人,他也並不想那麽麻煩殷無執,隻是殷無執似乎很喜歡親自照顧他。 新的一天,早朝之時,薑悟聽說趙國派了來使來洽淡關於接應太子一事,他對此沒什麽特別的反應。 雖然已經聽殷無執說清楚了原身之事,可那對於他來說還是過於遙遠了些,他很難生出什麽波瀾來。 對趙國,對趙澄,還有姚姬,他沒有憎惡,也沒有怨恨,連歎息都懶得給。 任由朝臣就此事發表意見,他自然而然地放空了自己—— 其實現在很難再像以前一樣放空了,他發呆的時候,腦子裏會率先勾勒出殷無執的樣貌。 殷無執的五官過於凸出,此前隻覺得他漂亮,如今卻是覺得有幾分漂亮的不合常理。 畢竟能把喪批鬼都勾的心猿意馬。 “陛下。”殷無執轉臉看他,道:“陛下覺得如何?” 薑悟根本沒聽清他們怎麽說的,但一般殷無執這樣問的時候,他隻要點頭就對了。 “哦,就依諸愛卿的意思。” 裹著寬大龍袍的天子被從龍椅上抱走,百官早已習以為常,行出宮殿之時,還有人在輕聲議論:“方才下官鬥膽瞧了瞧,陛下臉色似乎比之前好看多了?” “何止,臉部還圓潤了些,想是長了些肉。” “身子能盡快好起來,就謝天謝地咯。” 天子身世之事已經傳遍整個大夏,他在明知有共生蠱的情況下,還不顧自己的性命大義滅親,大夏鏟除隱患之事,也已經深入人心。 甚至有傳聞說,天子其實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來是渡劫的。 知道的自然都明白這些傳言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刻意控製輿論導向,但更多的是盲目相信的人。 但對於以陳相為首的忠臣們來說,他們對於薑悟其實沒有過多的要求,也許是因為以前他做的已經足夠多了,如今大家都覺得薑悟對夏國之心可昭日月,願意把自己推上風口浪尖的人並不多,更不要說他是一個天子。 夏國沒有按照趙英的計劃走向大亂,這已經足以讓這些勞碌的大臣們感到慰藉。 薑悟不知道是否因為這一世與殷無執的執念有關,他感受到的惡意很少,善意反而更多,這些大臣們不光不催他幹活,反而日日問安的折子裏頭,會說自己吃了什麽好吃的,去了什麽好地方,鼓勵他多多嚐試。 至於為何他會知道這件事,當然是因為他主動要求跟殷無執在一起看折子了。 畢竟殷無執實在是太辛苦了,喪批也想稍微為他分擔一些。 他被寬掉沉重的龍袍,抱往禦書房的時候,問殷無執:“今日你們談了什麽。” 他從來不認真聽朝,而是每天要求殷無執做課代表為他總結,若是換做旁人,日日這樣可能早就厭煩了,但殷無執卻是耐心十足。 “商議趙國來使之時,找誰去接應比較合適。” “找誰去了?” 殷無執把他放在書桌後麵,命人端上水果糕點等物放在一旁,然後在他身邊坐下,道:“我去。” 薑悟把側臉放在了桌子上。 旁人趴桌總喜歡把手臂壓在腦袋下,他是連抬個手都懶得,貼著桌子的臉被壓得變形,偏頭講話的時候,聲音也有些甕聲甕氣:“殷無執,你還在恨他們麽。” 殷無執把他的臉托起來,在下麵墊了軟墊,道:“此話怎講。” 薑悟說:“趙澄自幼失去母親,必然對母親充滿憧憬,但那始終都隻是來自他的想象,母子二人其實沒有什麽感情。可如今你把他與枯銀強留夏國,他受盡羞辱與欺淩,日子不會好過,隻要想到這一切都是那個所謂母親帶來的,長此以往,定會產生嫌隙。” 殷無執平靜地翻著折子,並給他喂了一口西瓜。 他吞下去,嘴巴隨意在軟墊邊緣蹭了蹭,繼續用那不緊不慢地聲音說:“你應該留了人在接應府觀察,有消息麽。” 殷無執言簡意賅:“他們發生過幾次爭執,聽說姚姬最近日日以淚洗麵。” “她有沒有來找過朕。” 殷無執頓了頓,薑悟眨眼,道:“應該會來的麽,她很擅長這個,她與趙澄其實也沒有太多感情,應該會覺得朕隻是一時衝動。” “是。”殷無執眸中溢出譏諷:“我沒有讓她見你。” “哦。”薑悟說:“啊——” 殷無執再喂他一塊瓜,薑悟口中汁水橫流,輕輕吸溜了一下,忽聞他問:“會覺得我很壞麽。” “不。”薑悟沒有疑惑他為何會有此問,殷無執問了,他便這麽答了:“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殷無執望向他:“你飄蕩多年無欲無求,我以為你會覺得我過於極端,或者,勸我放下仇恨。” “你若不極端,豈會有朕的如今。”薑悟扯住他的衣角,道:“雖然活著沒什麽意思,可西瓜很甜,我喜歡這個夏天。” 殷無執慢慢也把臉放在了桌子上,與他對視,道:“是因為有我麽。” “嗯。” “真的,不會覺得我壞,不會覺得,都過了那麽久了,我還是不肯放下……” 那些年裏,所有人都在勸他放下,他一生中聽到最多的兩個字就是放下。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情緒,沒有人比你更懂你自己的感受,你恨一定是因為你需要恨,你若不需要的時候,自己就會放下了。” “若你開口,我可以放下。” “為何要放下。”薑悟說:“你有能力可以靠自己去平複情緒,為何要因為我而放下,便是你今日因為我放下了,他日你若再見到他們,難道不會後悔,當日為何沒有狠心到底。” 薑悟無法完全共情自己的前世,但他覺得,前世決定讓殷無執去殺姚姬的時候,他應該跟自己此刻一樣平靜。 否則他不會徹底消失。 因為已經不重要了。 被欺淩被壓榨被毀掉都不重要了,不會在他心中再起半分波折。 他希望這世上每個人都可以自由行事,殷無執既然有能力可以做到消除仇恨,他便不會把仇恨一直留在他心中,讓他永生膈應。 殷無執希望他能肆無忌憚活過一世,他也希望殷無執可以肆無忌憚去做自己。 壞薑悟沒有辦法珍惜,便由好薑悟來為他疼愛殷無執。 “愛妃。” 殷無執還在晃神:“嗯?” “朕困了。” 寵愛殷無執的方法,讓他抱著薑悟睡覺。 接應府內,趙澄頭痛欲裂。 “為何我們的來使,我連見麵都不行。” 枯銀坐在他對麵,道:“沒有原因,殷無執就是故意在惹你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