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筠一清醒過來,便感覺渾身酸疼。


    好像有人把她揍了幾十下,再把她推入萬丈深淵似的。


    “嗯……”悠悠睜開眼,看見紋珠焦急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格格!格格,您醒了!”


    紋珠見到宛筠醒來,開心得像什麽似的。


    “紋……紋珠……”宛筠一開口,自己就先嚇了一跳。


    天哪!她的聲音怎麽了?又啞又粗的,喉頭也疼得緊。


    “格格,您先別說話,先喝點兒水。您昏睡了好幾天,滴水未進,當然喉頭發幹哪!”


    紋珠貼心地倒來溫熱的茶水,先讓她潤潤喉頭,宛筠這時才舒服許多。


    “紋珠……我是怎麽了?”喝了水,她氣弱無力地問。


    她渾身上下半點力氣也沒有,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方才紋珠也說她昏睡了好幾天,但她並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


    “格格您……您……”紋珠張嘴欲言老半天,但實在開不了口。


    告訴一個女人失去孩子的事,這是比什麽都殘酷的事,還是讓姑爺親自告訴她好了。


    “我去請姑爺過來!”紋珠回避地逃離宛筠的寢房。


    江書硯這幾天一直守在宛筠的病榻,宛筠醒來時他剛好有要事離開,接到紋珠的通知隨即趕回寢房。


    聽聞消息,雲雪眉也立即“關心地”過來探望。


    “宛筠,你現在感覺如何?”


    江書硯坐在床邊,神色複雜地瞧著她蒼白的臉色。


    “好像沒事了……我怎麽了?”宛筠疑惑地看著他。


    怎麽他的臉色看來好像怪怪的?


    “孩子——沒了。”江書硯以無比沉痛的語氣,告知她事實。


    “孩子?”宛筠僵愣住。“誰的孩子?”


    “是我們的孩子。你有了孩子,但是又流掉了。”


    “我有孩子,但是流掉了……”宛筠聽了先是大驚,接著眼淚馬上落了下來。


    “為什麽?!怎麽會這樣?”這麽一說,她記起自己在昏迷前,突然感覺腹部劇痛,接著鮮血大量湧出,如今想來,確實是小產沒錯。


    “為什麽?!”她悲慟地質問蒼天:“為什麽給了我一個孩子,卻又狠心把他帶走?上天為何如此殘忍!”


    “唉,應該要問,您為什麽要那麽做呢?”


    雲雪眉柔聲歎息,滿臉哀傷地輕搖頭。“即便不想要孩子,那終究是一條生命,而且還是江大哥的骨肉,您怎麽忍心這樣傷害自己的孩子呢?”


    “你說什麽?”悲切的宛筠聽到她的話,立即猛然抬起頭,神情狂亂地問:“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懷疑我害死自己的孩子?”


    “大嫂,我們大家都知道了,您就別再隱瞞了。”


    “知道?你們知道什麽了?”宛筠這才發現,丈夫望著自己的神情很冷淡,不隻他,連圍在她床邊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你們到底怎麽了?”


    “這是在你梳妝台上找到的東西,你說,這是什麽?”江書硯將自己發現的藥單,遞到宛筠麵前。


    “這是什麽——”宛筠低頭一看,立即說道:


    “這不就是一張普通的補身藥單嗎?”


    “這不是補身藥單,這上頭的藥,每一味都會讓胎兒墜下。”江書硯告訴她。


    “不!”宛筠一聽,整個人驚駭不已,瘋了似的拚命搖頭大聲否認。“我沒有啊!我怎麽可能害死自己的孩子呢?”


    “但是,你手邊有這張藥單,又喝了會下胎的藥是事實。”江書硯冷聲提醒。


    “我真的沒有!這張藥單是雲姑娘給我的,說是她祖傳的補身藥方,我是不愛喝藥的,但她一片好意,我也不好拒絕,所以就收下了,但我沒用過。雲姑娘,對吧?”


    宛筠趕緊喊道,希望雲雪眉替她澄清冤屈,哪知道雲雪眉竟捂著嘴笑了。


    “對不住,大嫂,但這實在太好笑了。我怎麽會有什麽補身的藥單呢?大嫂您就算是病胡塗了,也別亂說哪!”


    “你——”宛筠聽聞她的話,不禁呆愣在原地。


    當初她好親切地來看她,還送了這張據說是祖傳藥方的藥單給她,怎麽才幾天時間而已,就翻臉不認帳了?


    “這張藥單明明就是——就是你給我的!你當初還說,你家祖先都是喝了這帖藥方,所以各個長命百歲——”宛筠氣得渾身顫抖,想大吼回去,但卻隻發出小貓般微弱的呐喊聲。


    “嗬!”雲雪眉又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就更好笑了。杭州城的人都知曉,我雲家近幾代先祖不是急病驟逝,就是意外歸西,要真說有誰長壽,那該說我祖父,他五十二歲那年病逝,算是這幾代最長壽的一位吧!”


    宛筠一聽,立刻明白這是她的陷害。


    “你、你好歹毒的心!我把你當自家姐妹,但你卻這麽對我——”


    “大嫂,雪眉聽不懂您在說什麽。”雲雪眉一臉無辜地道:“那張藥單我連見也沒見過,賴到我頭上實在太高譜了。大嫂您既然有膽打掉孩子,就該有勇氣承認才是。我知道您是怕江大哥責怪,但賴給我實在太過分了,畢竟我是無辜的呀!”


    “你——”宛筠從沒見過這樣惡毒又狡詐的雙麵人,纖手指著她,氣得渾身發抖。


    “我沒見過像你這樣卑鄙無恥的人,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行了!”江書硯態度冷淡,不打算為她說句話,隻淡漠地道:“這件事我會好好調查,你先好好休養吧!紋珠,這幾天你好好照應著,需要什麽跟管事說。”


    是跟管事說,不是跟他說。宛筠聽了,心都冷了。


    “雲妹,我們出去吧!”


    才說完,江書硯便急忙與雲雪眉一道離開。


    “江書硯,你給我站住!”宛筠試圖以最大的氣力喚住他,但他仿佛沒聽見,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江書硯——江書——”


    “格格,姑爺已經走了。您現在身子弱,千萬別再激動了。”紋珠趕忙上前按住她的身子,不讓她再亂動。


    “紋珠,連你也懷疑我嗎?”宛筠神情憔悴,望著紋珠的眼,充滿了絕望。


    紋珠見了,又是一陣鼻酸與心疼。


    “紋珠怎麽可能懷疑您哪?就算格格說太陽是黑的、地是白的,紋珠也絕對相信哪,但是隻有紋珠一個人相信,又有什麽用?如今姑爺擺明了隻信雲姑娘,不相信格格您,我們能有什麽辦法?”


    說完,紋珠自責地猛摑自己耳光,氣惱地哭道:“都是我不好!我早該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卻還讓她接近格格,是紋珠不好!這一切全是紋珠的錯!”


    “好了,紋珠,你別怪自己了。”宛筠淒楚地一笑,道:“我誰也不怪,隻怪自己太相信別人,還嫁了個薄情的丈夫,除此之外我誰也不怪、誰也不怨。”


    “格格……”


    “我沒了孩子,隻怕連丈夫也要沒了……我究竟是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呢?啊!”


    “格格……嗚嗚……”


    無計可施的紋珠隻能陪著掉眼淚,除此之外什麽忙也幫不上。她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姑爺?”


    紋珠遲疑地靠近涼亭,江書硯和雲雪眉正在那兒下棋,有說有笑好不快活。


    想到自家格格每日在房裏以淚洗麵、傷心鬱悶,而這位姑爺卻打從那天之後便沒再去看過她家格格,整天和雲雪眉出雙入對,不是下棋就是賞花,教她瞧了就有氣,偏又不敢告訴格格,怕她傷心。


    想到最近府裏都在謠傳,雲姑娘就快進門了,更讓紋珠氣憤不平。


    “姑爺!”等了會兒沒人回應她,許是她喊得太小聲,於是她加大嗓門喊道。


    江書硯終於緩緩抬起頭,瞧見是她,臉上立即浮現不耐。


    “又有什麽事?”


    “能不能請您去看看我家格格?格格這兩天食欲一直很不好,我真怕她身子會吃不消……”


    “我現在很忙,沒空。”


    江書硯冷淡地拈起一顆棋子,沉吟片刻後,放到自己想要的位置,連瞧都不瞧紋珠一眼。


    “可是如果再這樣下去,格格會熬不住的——”


    “你沒瞧見我在忙嗎?”江書硯拈起另一顆棋,獨自思索著該下在哪裏。


    “可是……”


    您哪裏忙了?不過是陪著其它女子下棋玩樂罷了!紋珠好想放聲大喊,但卻沒那個膽,她好恨自己的怯懦。


    “姑爺,紋珠求求您了!我家格格身子真的很糟,求求您去看看她吧!”


    紋珠“砰咚”一聲跪倒在地,為了自家格格,她願意跪爛雙膝。


    “你這是做什麽?”江書硯一臉不耐地質問:“你倒說看看,我去做什麽?她身子不好,我去看她,她身子就能即刻變好嗎?”


    “是不能……但是,至少心裏總會舒服一點……”


    “行了!你別在這兒吵我,進房去伺候你家格格吧!”


    江書硯擰著眉,又將注意力轉回棋盤上。


    雲雪眉見狀滿意地一笑,微微揚起嘴角,裝模作樣地柔聲開口。“江大哥,我們還是去看看大嫂吧!畢竟將來許是要以姊妹相稱的,即便她再有不對,也該多關心她一下。”


    說著,雲雪眉神情害羞地低下頭。


    “是嗎?”江書硯鑽起的眉頭鬆了,這才放下棋子,略顯無奈地起身道:“好吧!就聽你的,去瞧她一下——宛筠?”


    話未說完,才一轉身,江書硯就看見宛筠站在那裏。


    她不知何時離開自己的寢房來到這裏,而且顯然剛才所有對話全部聽見了。


    “格格——”紋珠急忙走過去,強擠出笑容幫江書硯說話。“姑爺剛才說,正想過去看您呢!”


    宛筠小臉蒼白,冷冷瞧著江書硯與雲雪眉,許久後才幽冷地道:“這種施舍與憐憫,我不需要,尤其是陷害我的人,刻意裝出來的噓寒問暖,更讓我寒心!”


    “姊姊,您這是在說什麽呢?”雲雪眉一臉驚恐地猛搖頭,現下她連大嫂都不喊了,直接喊姊姊,仿佛她已經進門。


    “別喊我姊姊!”宛筠毫不給情麵地厲聲喝止。“江狀元府隻會有一位夫人,沒有什麽姐妹,如果他要娶你,我馬上就離開,你要他,我就讓你,爭什麽呢?無情無義的男人,我不希罕!”


    宛筠冰冷的目光像利箭般,幾乎要射穿江書硯。


    而江書硯隻是一徑兒沉默著,仿佛眼前的爭端完全與他無關,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宛筠失望透頂,閉上眼,幽幽轉身,跟蹌地離去。


    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良人!


    她上輩子一定是造了什麽天大的孽,這輩子老天爺才會讓她愛上這樣的男人!


    她當初應該盡早離開,不該讓自己愛上他的!


    “格格!”


    紋珠悲憤地偷偷瞪了兩人一眼,這才轉身追著宛筠而去。


    不過一眨眼時間,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紋珠的尖叫聲:“格格!您怎麽了——”


    江書硯一僵,立即拔腿衝去。“宛筠!”


    “江大哥?江大哥!”


    雲雪眉在背後喊他,但他卻連頭也不回。


    “哼!”雲雪眉氣惱地跺了下腳。


    他以為她不知道嗎?他還是在乎她的。


    雲雪眉臉上滿是怨恨與不甘。


    “宛筠!”


    床上的人兒一有動靜,坐在床邊的江書硯立刻緊張地湊上前,柔聲詢問:“你不要緊吧?”


    方才她在花園裏暈過去,幾乎把他給嚇死了,他一路抱著她衝回房裏,飛快請來大夫,確定沒有大礙後,這才稍微放心。


    “夫君……”宛筠睜開眼看到他,下意識地露出笑容。


    但僅僅一瞬間,那甜美的笑容便有如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失無蹤。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他的無情、他的薄幸、他的喜新厭舊。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宛筠轉身背向他,不願再瞧他一眼,也不願讓他看見她克製不住滾落的淚水。


    “宛筠!”江書硯不理會她的抗拒,坐上床緣,從背後緊緊抱住她。“你以為我好過嗎?這陣子我也受夠了,如果不是為了——”


    江書硯頓了頓,無奈地歎息。


    “很多事不像你眼前所看到的,請你相信我,我心裏隻有你,沒有別人。我的妻子也永遠隻有你一人,沒有第二個人。”


    說完,他又緊緊的抱住她,在她發上親吻後,才下床離開。


    聽到房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宛筠轉身偷觀後方,確定他真的離開了,這才爬起來望著門口發愣。


    方才他說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我心裏隻有你,沒有別人。我的妻子也永遠隻有你一人,沒有第二個人……他方才說的話,在她耳邊重複迥晌著,像一隻大手,不斷撩撥她顫動的心弦。


    “噢,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宛筠不想再受他影響,被他的一言一語牽動情緒,但她無法克製心底湧現的情緒,氣惱地掩耳大叫。


    她不要愛他!


    她不要再愛他了!


    不要了!不要了!


    不要了!


    “江大哥。咳咳!”


    雲雪眉柔柔弱弱地走向等在花園中的江書硯,接近他時還故意低頭咳了幾聲,希望能引起他的關心。


    但江書硯隻一徑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對她的“病弱”視而不見。


    雲雪眉憤憤地咬了咬唇,索性不再演戲,昂頭快步走到他身旁。


    “江大哥,你找我來有什麽事嗎?”


    她其實並不想問起,因為她已經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緊繃氣氛,彌漫在他們四周……他找她出來絕非好事,她感覺得出來。


    “雲妹。”江書硯轉身麵對她,神情依然溫和,但過去幾天疼寵她、憐惜她的眼神已經不見了。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其實——說來實在是我不好!”江書硯搖頭歎息。“我本來以為可以娶你進門,同宛筠三人一同快樂地過日子,但是……宛筠怎麽也不肯讓你進門,而我發現自己還是很在意她,所以——真的很抱歉,我……不能與你成婚了,請你離開狀元府去尋找自己的歸宿吧,我不想再繼續傷害宛筠的心了。”


    “江大哥!你在說什麽呢?”雲雪眉一聽,臉色難看至極,但還是勉強擠出笑容道:“姊姊現下不肯同意,江大哥費心多勸勸她就是了,何必趕我出府呢?”


    “我不是要趕你,而是不忍見你為我虛耗青春。宛筠何時才會同意,誰又知道呢?要是她一輩子都不同意,難道你也要為我耗上一輩子嗎?”


    江書硯心疼地道。


    “我願意呀——”


    “但我不忍!”江書硯加大音量強調。


    “現下的我,沒信心能給你幸福,既然不能給你承諾,那麽隻有放開你。請你離開這裏吧,無論你將來歸依何處,我都會給你最大的祝福。”


    “江大哥,我不要……我不要啊!”雲雪眉嚶嚶啜泣,哭得好傷心。


    努力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就快成為他的妻子了,但隻差那麽一步……隻差那麽一步而已,他卻在這關頭放棄了!她不甘心!


    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很抱歉,但是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說完,江書硯徑自轉身離去,對於她的傷心、她的眼淚,絲毫不在意。


    雲雪眉見他無情的轉身離去,哭得更傷心了。


    無論她怎麽努力,他就是放不下宛筠那個女人!那滿族女子粗野嬌蠻,究竟有什麽好?


    她好恨!


    好恨、好恨!


    好恨……你為什麽要與我搶我愛的男人呢?


    你為什麽要活在這世上呢?


    如果你不在說好了!如果你不在,江大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雲雪眉的指甲拈進掌心裏,露出一抹陰惻的笑容。


    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春風徐徐的午後,宛筠在房裏午憩。


    紋珠到廚房去張羅她下午的點心,其它婢女也各自去忙了,午後的寢房,比夜裏還要安靜,也鮮少有人過來走動,因為怕吵醒午憩的宛筠。


    隨著微風吹動樹葉的窸窣聲,一道纖細身影,靜悄悄地穿過花園,推門步入宛筠房裏。


    那人趁著被人發現前,飛快關上門,然後轉身朝內室走去。


    床炕上,宛筠背對著門口熟睡著,而這正是個大好的機會!


    來者從衣袖裏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悄悄靠近床炕,瞬間,這人眼中浮現強烈的殺氣,猛然舉高利刀往宛筠的要害一刺——可是床上的人居然隨即跳開!


    “你——”來者嚇了一跳,雙眼瞪得極大,更令她驚駭的是——床上的人根本不是宛筠,而是她沒見過的一名陌生女子。


    “你、你是誰?!”


    原本想刺殺宛筠的人——也就是雲雪眉,搗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假宛筠”。


    “當然是被請來當釣餌的人。”


    隨著熟悉的話聲傳來,原本以為無人的房內,竟然陸陸續續冒出三四個人來。


    原來他們早已躲在簾幕後、床底下等隱藏之處,等著她自投羅網。


    而領頭之人,不是別人,就是雲雪眉怎麽想也想不到的——江書硯。


    他牽著宛筠的手,從簾幕後走出來。


    “你們——”雲雪眉顫抖的手指著他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很驚訝吧?但是我會在這裏抓到你,可是一點都不驚訝。”


    江書硯沉聲說道,望著她的眼神如冰霜般冷硬,毫無半分柔情。


    雲雪眉倏然明白了。


    “你——你是存心的!你故意設計陷害我,假裝對我好,說要娶我進門,但被宛筠阻止,好引誘我來殺她,引我入甕!”她氣憤地大叫。


    “說陷害太過分了,我隻是設計讓你現出原形而已。”江書硯望著她,難掩心痛。


    “為什麽?雲妹,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子,你怎麽忍心傷害我的妻子呢?還有我那無辜可憐的孩子,還來不及見到天日,也被你奪去性命……”


    江書硯想到自己誤信奸人、引狼入室反倒害了自己妻兒,懊悔得眼眶都紅了。


    “你在說什麽我不懂,方才我隻是被嫉妒蒙敝了心眼,才會一時胡塗,不過反正宛筠格格也沒受傷,不是嗎?至於其它的事,我什麽都沒做。”


    雲雪眉狡膾地把自己犯下的惡行撇得一幹二淨。


    “是嗎?”江書硯冷冷一笑,揚聲喚人:


    “來人,把人帶進來。”


    “是。”早已在外頭等候的下人,連忙把人帶進去。


    雲雪眉一見到那人,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你認得他是誰嗎?”江書硯指著被帶進來的人,直盯著她問。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他!”雲雪眉慌亂搖頭,徹底否認。


    “欽!姑娘,我們明明見過,你怎麽說沒見過呢?”那名男子不平地嚷道。


    “我在城郊開藥鋪,前陣子你來問藥方,說你表妹讓惡人玷汙有孕要打胎,我才讓你抓藥,怎麽會說不認得呢?”


    因為她長得美,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你還有什麽話說?”他早懷疑她暗下毒手傷害宛筠,隻是苦無證據,他堅信那帖下胎藥一定是京城內開出的,所以一直暗中派人四處探問,最後終於在城郊找到這名開藥鋪的藥師。


    “你胡說!我根本沒去過西郊,更沒抓過什麽藥,你別血口噴人!”雲雪眉驚恐地猛搖頭,拒絕承認自己與這名男子接觸過。


    江書硯冷眸一閃,好整以暇地問:“他剛才隻說他在城郊開藥鋪,你怎麽會知道是在西郊呢?”


    “啊!我——我……”雲雪眉整個人都呆傻了,完全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最後竟是自己露了餡。


    “雲妹,你太令我失望了!為了自己的私情,你連無辜的胎兒與孕婦都可以傷害,如今還想下手刺殺宛筠。虧我還當你是親妹子,而你卻如此歹毒地傷害他們,我對你真是失望透頂!”


    “我……”雲雪眉先是麵露羞愧,後來索性翻臉怒聲道:“誰讓你那樣待我?明知道我對你一片真心,卻口口聲聲喊我妹子,最後還娶了一名驕縱頑劣的滿人格格、甚至愛上她!我從小就冀盼著嫁給你哪,我的恨、我的不甘,你懂嗎?”


    她悲從中來,撫麵痛哭。


    江書硯默默瞧著她,並無同情之意。


    “或許我是不懂你的感情,但至少我知道不能傷害別人。宛筠有時是任性貪玩了些,但她從來不會故意去傷害誰,她是很善良的女孩,這也是我最愛她之處。”


    “夫君……”宛筠羞紅著臉,不敢置信地瞧著他。


    這是她頭一回聽見他親口說出喜愛她,驚喜得好像檢到什麽人間至寶。


    江書硯也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瞧她,便不自在地別開頭。


    雲雪眉望著前方,茫然失措,仿佛墜入了無邊地獄。


    她所愛的男人,最終還是沒能得到,而她下藥讓宛筠流胎,還企圖刺殺她,罪名鐵定極為重大。


    想到自己的後半輩子,隻能在牢裏度過……不!


    她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與其坐一輩子牢,不如自我了結,她要用自己的血,詛咒他們一輩子——“我詛咒你們沒有好下場!”她尖叫著舉刀刺向自己的心口。


    “快欄住她!”


    不等江書硯吩咐,旁邊的幾名壯丁已經撲上前搶下刀子,製伏了意圖自盡的雲雪眉。


    “為什麽要阻攔我?我不想活了啊!我要以我的性命為咒,詛咒你們,詛咒你和宛筠不得善終,絕子絕孫——”


    “夠了,把她送到衙府去吧!”


    江書硯聽不下去了,別開頭,要人把她帶走。


    她變得太可怕了,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可愛的女孩了。


    雲雪眉被押走後,其餘的人也相繼退去,最後房裏隻剩下他們夫婦倆。


    江書硯關心地上前攬住宛筠的肩,柔聲問道:


    “宛筠,你身子好多了吧?”


    “嗯,我不要緊了。”


    宛筠抬頭望著他,認真地問:“方才你說的是真的?你是故意假裝和她親近,好親手揭穿她的謊言?”


    “是的。”江書硯點點頭。


    “可是那時候你明明不相信我,為什麽又——”


    “我沒有不相信你!”江書硯連忙澄清。


    “那時候我就相信你了,因為沒人會笨到想打胎,卻一次吃下那麽多味下胎藥。所以我認定這藥方不是你自己抓的,而是有人偷偷放進你的食物裏,想害你小產甚至丟掉性命。如果是住在府裏的人,想在膳食裏下毒害你並不困難。”他分析道。


    “所以那時你就懷疑是雲雪眉了?”


    “嗯,隻是那時苦無證據,所以我按兵不動,最後終於想出了引君入一甕之計。故意冷落你親近她,還在府裏放出風聲要娶她當二房,她果真相信,還故意與你以姊妹相稱。所以到後來我告訴她,為了你不能娶她時,就知道她會對你行凶。”


    “唉,她也是真心愛你呀!”宛筠也深愛著他,所以可以體會那種痛苦。


    “她喜歡我,我卻無法回報她的感情,這點我很過意不去。但她傷害了你,還害死我們的孩子,我一無法原諒她!”


    想起她那陣子所受的折磨,還有夭折的孩子,他的聲音忍不住哽咽。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別再想了。”宛筠上前摟住他的腰,柔聲安慰道。


    “真的對不住!這陣子讓你受苦了。故意冷落你、對你不聞不問,我心裏比什麽都難受。”


    前些日子他不能睡在她身旁,幾乎沒有一夜好眠。


    “都過去了。”宛筠再次說道,露出甜甜的笑容。


    “現在風雪都過去了,你瞧,春天也已經到了,咱們以後要開開心心,快快活活地過每一天,你說是不?”


    江書硯順著宛筠的手指望向窗外,這才發現滿園的枯枝,不知何時已被盎然的綠意取代,茂密的綠葉與嬌美的花朵,讓被冰雪冰封的花園再度透出生機,幾隻粉白嫩黃的蝶兒在花叢中翩翩飛舞,讓他瞧了頓時感動不已。


    “春天到了!”他忍不住讚歎道。


    “是啊,春天真的到了呢!”


    宛筠拉著他的手走到窗前賞景,夫妻倆就這麽相擁望著滿園的紅花綠葉,說笑談心。


    一對蝶兒在他們眼前來回飛舞著,仿佛在模仿他們的親密似的,教宛筠瞧得羞紅了臉。


    江書硯被她那比花還要嬌豔的臉蛋吸引,癡迷地捧起她的臉,印下深情之吻。


    他的愛妻呀!這是聖上所賜的美好姻緣,卻是原本被他嫌棄至極的。


    下回進宮,要記得當麵拜謝聖上……他迷迷糊糊的思緒,在她主動踏起腳尖送上柔軟的唇時,給完全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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