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冬以來, 天色暗得很快。 高二12班晚自習上,正播放著具有教育意義的影片。 所有人都看得專心,偌大的教室除了影片的聲效幾乎聽不見其他聲音。這樣的氛圍下, 靠窗最後一排座位,邵也被一道審視的目光盯得頭皮發麻, 又不敢回頭,隻得小聲叭叭:“秋哥,班主任走了沒?” “沒。”秋思凡猜都猜得出來,“還扒在後門那邊看著。” “救命啊, 她都看了快半小時了,是不相信我們會乖乖觀影嗎?這是在看什麽……!” “又不是在看你,你緊張什麽?”學校老師有時閑著沒事幹也是會看校論壇的, “她顯然是在提防我,怕我和程榆在班上造成不良風氣, 又因為顧忌我家世, 不方便當麵和我說, 隻好跟個賊一樣看著了。” “……”邵也聽沉默了,半晌他問:“這有用嗎?” “你說呢?我想幹什麽, 她想防也防不住啊。” 夜幕沉沉, 正在播放的大熒幕成了教室內唯一的光源。 沒等邵也理解這番話裏的含義,秋思凡已經身形微側, 撐著臉麵無表情地看向他。四目相對, 邵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秋哥, 你幹嘛?” “去。”話音剛落, 椅子腿上就被踢了一腳, “和程榆換個座位。” “……” “秋哥讓我跟你換個位置。”桌旁忽然站了個人, 原本看得昏昏欲睡的程榆清醒大半, 抬頭疑惑地看向他:“為什麽?” “這你就要問秋哥了。” “班主任在後門蹲著,這麽做不太好吧。” “……所以你還是去問秋哥吧。” 邵也的座位貼著牆,旁邊不是牆壁就是秋思凡。剛在新位置上坐下,腰就被人摟了過去,男生的氣息一下子拉近,距離近得像是要接吻。 氣氛分明曖昧非常,秋思凡的第一句話卻是:“有點無聊,陪我遛去籃球場打會兒球?” 沉默須臾。 “你就為問這事,讓邵也和我換座位?” 撞擊著耳膜的心跳聲驟然平息。在程榆一言難盡的目光下,秋思凡笑,“不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明天就要考試了。” “考前放鬆一下不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但是……”程榆嘴角抽了抽,遲遲沒說出後半句,秋思凡挑眉:“但是?” “你能不能別再掐我的腰了?” 悄悄往後門看,果不其然班主任的眼神變犀利了。在她推門而入的前一刻,程榆啪地打掉後腰上的手,繃著臉道:“我覺得我們不僅遛不出去,而且還得完。” “誰讓你們私自換座位的?還摟摟……咳,你們兩個跟我來辦公室一趟!” 辦公室裏,光線明亮。 一路勾著自己手指的手在跨入辦公室門檻才鬆了開。掌心一空,程榆頓了頓,抬頭看向秋思凡,後者也恰好在看他。 ——與其說看,不如說在觀察他的狀態。 “都是快要成年的人,不是老師故意要說你們。這合著明年就要升高三了,正是快要高考的重要時刻,你們成績好不耽誤學習也就算了,但是其他學生呢?看到你們倆在校論壇上的那些事,肯定是會被影響的,老師還是希望等你們上了大學再想著談戀愛,這段時間就先專注學習。可以嗎?” 聽完班主任的告誡,秋思凡連連稱是,下次要是再在論壇上看見有關他倆的戀情,保證把肖睿吊起來打一頓。 班主任:“……” 班主任簡直一眼都不想再看他,告誡也告誡過了,至於怎麽選擇還是看他們自己,“行了行了,你倆回去吧。” 她還忙著處理這次學校對於市聯考後的獎學金計劃呢。因為是私立,和大多數公辦學校不同,這次市聯考考得好的學生,獎學金非常之高。 班主任剛將通知打印出來,抬頭一看,她這兩名學生居然還留在原處。 “怎麽還不走?”她問,“這趟考試考得好有獎學金拿的事這麽快就泄漏了?” 她以為程榆和秋思凡沒走是為了詢問這事兒,結果秋思凡道:“什麽獎學金?” “……” 是哦,她差點給忘了,哪怕秋思凡成績再好,以他家背景的優越程度,完全不用在意獎學金的事。 “那你們還留在這幹嘛?不想看教育影片?” “是啊,那玩意兒看得沒意思。”秋思凡說,“明天就考試了,我倆隻想靜靜學習,教室裏太暗不方便做題,這兒光線明亮挺不錯。” 班主任聞言一臉吃驚,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向秋思凡,這不像是從他嘴裏能說出來的話。可當對方拿出出教室時順手帶來的習題冊,一副真的要在辦公室裏學習的樣子,班主任也就沒再說什麽。 比起觀影中昏暗的教室,辦公室的光亮得有些刺眼了。 程榆垂眸看著邊分析題型,邊時不時和他搭話的男生的側顏,長睫有所察覺地顫動起來。 ……他是不是。 已經發現了什麽? * 晚自習結束,程榆被秋思凡送到了宿舍。離開前,後者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說:“今晚你打算複習到多晚?” 考慮到第二天考試,今天整棟宿舍樓都沒有熄燈時間。程榆被親得眯了下眼,道:“我其實都可以,具體看周嘉清吧。” “很自信啊。”秋思凡挑眉。 程榆沒否認。 他沒有考前突擊學習和臨時抱佛腳的習慣,平時做的習題冊數量是這幾天別人突擊的三倍以上。自信的資本是完全有的。 “今晚掛夜不?” 掛夜,指微信語音打一晚上不掛斷。 程榆點點頭,抿唇一語不發。 見少年就這麽直直站著,和平時不同,有點沒精打采的。秋思凡盯了他一會兒,忽地笑了:“你怎麽了,從辦公室出來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 “我……”不知道為什麽,一對上秋思凡的眼睛,程榆就沒法把那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怕黑”問出口,一旦問出來,無論答案是什麽,似乎都挺難收場,“沒什麽,明天考完後見。” 考場隨機,他們不一定會分在同一考場。 見程榆不想說,秋思凡自然不會追問,哪怕他猜得出來他原本想問的是什麽。 隨著熟悉的氣息靠近,程榆被對方揉進懷裏。那是一個無比溫柔而有力的擁抱,溫暖得與這個冰冷的季節截然不同,“嗯,考完見。” “我最喜歡的榆榆。” * 考試考了整整四天,一天考兩門,偶爾一天考一門。即使時間挨得不是特別緊湊,但因為題型的難易今非昔比,等最後一門考完,大家除了心累沒有別的感受。 於是月考分別拿過文科和理科第一的程榆和秋思凡,就成了整個高二的關注重點。 “這次化學考的真捏媽殺千刀,不知道那兩個掛考完後有什麽感受?” “程榆理科成績怎麽樣?” “不知道啊,我隻知道他周測每次都滿分,特別牛逼。” …… 等周嘉清考完出來,果然看到程榆已經考完了,此刻正站在走廊裏低頭按手機。單肩斜斜背著包。 “榆哥!你前幾天教我的題目正好考到了,你怎麽那麽神!” 少年側顏清麗,聽到聲音轉頭對他彎彎嘴角:“還好吧,都是很常見的題型,審題時仔細點兒很容易拿分。” “哎呀,還是謝謝榆哥抽空幫我複習。榆哥你都轉到理科班上了,還肯幫我複習文綜真的是……國民好室友!”周嘉清紅著臉撓頭,程榆笑罵了他一句你臉紅個泡泡茶壺啊,“就當感謝你上次幫我收拾行李箱咯。” “嘿嘿,那我還是賺到了,榆哥你考得怎麽樣?” “還行,就是化學的最後一題是超綱題型,寫到中途我就不敢確保一定能拿到分。放眼整座a市高校二年級,不包括我,應該也隻有秋思凡可以掙紮一下那題。”說著禁不住笑了,“他到現在還沒考完,估計就是在琢磨那道題。” “這麽厲害!是什麽題型,居然能難到秋大佬?!” “無機化學,涉及到大學——” 視線越過周嘉清,無意間觸及到不遠處一人的目光時,少年話倏然停住。 “榆哥?”見程榆臉色一下子變了,眼睛也直勾勾地落在他身後,周嘉清一愣:“你怎麽了?” “……我有點急事先走了,麻煩你幫我把包帶回宿舍。”語氣聽起來有些急促,沒等周嘉清反應過來,程榆已經邁開步子越過他,將肩上的包轉頭拋給他,“一會兒秋思凡要是來寢室找我,你就說我等會回來。” “唉,榆哥你去哪?!” 頃刻間人已經跑遠了,周嘉清雙手抱著懷裏的包,有點發懵。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在榆哥消失在視線裏前,他好像還看到另外一人的影子。 那張陰鷙的表情,與許久前出現在校論壇上被當麵拒婚的白商霖如出一轍。 應該不是他吧?周嘉清認為多半是看錯了。印象中白商霖雖然不及他榆哥,卻遠遠沒有他剛才看到的人那樣醜陋啊…… 陰沉又黑暗。 跟得了精神障礙的病人似的。 然而回宿舍樓途中,周嘉清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對,總被一種不好的預感纏繞在心間。 連雞飛狗跳跑過來拍他肩膀,問他考得怎麽樣的魏徵都沒有心思理會。 驀地,腳步刹住。後知後覺到究竟哪裏不對勁的周嘉清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倘若他剛才瞥見的人不是白商霖,學校裏怎麽會出現眼神那樣恐怖的人? 倘若是,那他為什麽會變成那樣? 宴會上當眾被拒,白商霖在這之後又會最記恨誰? 寒意油然而生,周嘉清被自己的想法嚇到,抓住魏徵就是一個“臥槽”! “白商霖這幾天是不是來學校了?!” 記憶裏從沒說過髒話的人突然獅子大吼地飆了句,可把魏徵嚇一跳,愣愣地回答:“是、是啊,就跟我一個考場,因為他戴了口罩和帽子我沒看清他臉,不過監考老師點到的時候,確實有喊他的名字。我之後想跟你說來著……” “發生什麽事了?” “榆哥單獨去找白商霖了。” 在魏徵愕然的目光下,周嘉清臉色發白道,“不會出什麽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