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韞幼年時參悟功法,總是所有人中學得最快的那個,無論是誰都稱讚他天賦異稟,悟性絕佳。  他在修煉一途上,雖不能算是順風順水,卻也當真沒有受到什麽大的挫折。  多麽複雜的劍式,一遍就能記住。  旁人花上幾百年不能領悟的劍意,他一點便通,甚至不需要師尊親自指點,不過遠遠一觀,立即心有所感。  可是這一次,他真的想不通。  謝韞似乎有所有修士都羨慕的東西:性命相托的至愛、名震天下的師尊、生出靈智的寶劍、差不多可以相處的血脈至親、無與倫比的天賦……  天道小聲問:“他怎麽了?”  應白夜:“在悟道。”  天道:“那你為什麽不悟道呢?”  應白夜看著謝韞:“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在修什麽。”  他如果不清楚自己修什麽,恐怕師尊的劍意都控製不住他入魔——他和謝韞晉升的速度太快了,幾乎就是找死。  但清楚地意識到“道”,是不久前的事。  他著實是個極俗氣的人,天道將他拋進極深的峽穀,最炙熱的火山,但無論是風還是岩漿,都不能撼動他的心神——  應白夜著實是個難以被外物打動的人。  他凝固冷漠,卻又會被內心翻滾的柔情所撼動,所以心魔使他痛苦,又使他格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活著。  他對天地之間的奇景十分冷淡,直到被拋進人群,聽到人聲鼎沸,叫賣聲從街頭到巷尾,一瞬間忽然意識到自己也不過是凡人。  當他見到謝韞的刹那,心神通明,從未如此明晰地意識到自己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麽。  無外乎是承認自己是個凡人罷了。  天道細聲細氣地:“他的狀態不好,他想的不對。”  “人類好奇怪,連自己很想要什麽都不能清楚嗎?就像我想要一個世界,所以我是天道。”  應白夜眉心隱隱皺起來:“所以你是天道,你不是人。”  謝韞臉色很不好,明明隻是站在原地,心神卻仿佛受到了損傷,境界開始出現輕微的波動。  應白夜輕輕牽住謝韞的手,謝韞的手指冰涼。  他陷入自己無法勸說自己的惶惑中,轉過頭問應白夜:“你修什麽?”  “我修‘人’。懷玉,我修我本心,”應白夜牽著他的手放在心髒的位置,“我是個人,我真心誠意地認定自己是個血肉之軀的凡俗人。”  “我承認我自己,並不大公無私普愛世人,也不夠冷血無情自私自利,我可以選擇放縱,也可以選擇克製,但絕不否認自己。所有我想要的,都是我的道。”  “我希望《吞日月》得以完整,我希望有一日大乘飛升,但我最想和你一生一世,為此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所求的東西何其多,難以與世上的精怪一樣單純,我並不想在這其中找一個作為道。”  謝韞茫然地搖頭:“我找不到。我活在這個世上,並不是活著而活著,可我又為了什麽而活著?”  應白夜莞爾:“可是,我們並不是為了某一樣東西而活。為什麽要逼自己做決定呢?你看看我,你願意為了”  “我……”  謝韞猛然攥住應白夜的手:“我喜歡你。”  應白夜臉頰貼著謝韞的手:“嗯。”  謝韞:“我願意為世上所有我喜愛的人或物而活,這世上所有奇詭而未見過的景色。”  他愛劍愛美人,愛山海愛風月,誠然不必強迫自己選一樣。  應白夜低頭,輕輕吻過謝韞的指尖:“那我們就去找。從山到海到峽穀,直到千百年之後,或許你我睡在同一座陵墓裏,或許你我能在仙界與師尊相見。我們繪一份厚厚的畫卷,如果死了……那就隨便留給誰吧。”  謝韞心中困惑層層剝開,露出其中最鮮明的渴望。  他的修為雖然沒有絲毫上漲,神魂卻似乎隱約摸到了合體期。  應白夜感覺謝韞的神魂逐漸平和,他隱晦地鬆了口氣道:“天道是這個世上所有道的集合體,難怪萬咒那麽急切地創造書中世界。”  謝韞:“出去吧,我還有不少問題想要問問他。”  天道怯怯道:“你們現在就要走嗎?”  謝韞挑眉:“你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天道軟軟的:“我想啊。你們帶上我吧,我很輕的,隻是一本書,就在萬咒手裏。”  應白夜道:“你是萬咒的造物,你的世界是他親筆寫出來的,我們和萬咒有仇,你也不在意?”  天道連忙道:“不在意!我是用活字板印刷出來的!”  謝韞過了當時剛才的坎,第一時間嘲笑應白夜:“還凡人呢,活字印刷都不知道。”  應白夜:“……”  他瞥了眼謝韞:早晚把這張嘴堵得說不出話。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為什麽這麽卡文!!!!  迷惑地短小了,本章發三十個紅包,鞠躬。第54章 白  天道將謝韞兩人送出書中世界,隨即藏身在明玉之中,跟著謝韞兩人離開了書中世界,隻要取回本體便能真正自由。  謝韞抵著萬咒的咽喉:“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萬咒果然隻有分神期巔峰的修為,他麵白無須,身形單薄,麵已經過了三十歲,穿著一身灰色長衫,隻有右手的手指上長著繭。  比起一個高階的魔修,萬咒魔尊更像個文弱書生,他被謝韞兩人轄製的時候甚至無力反抗。  萬咒掙紮兩下,但是穿過他肩胛骨的小劍穩穩將他釘死在牆壁上,他重重喘氣,勉強扭頭看向右肩,那劍小小的一柄,隻有尺來長。穿過骨肉的同時似乎也釘在了他的魂魄上,令他疼痛難忍。  現在的謝韞不過隻有分神期的修為,還不是日後威壓三道的劍尊,卻已經有幾分劍尊的模樣了。  萬咒看向謝韞:“是你們吞噬了書中的天道?”  天道剛剛消失,這兩人就從書內脫身,可見是動了什麽手腳!他在書中世界上耗費了無數的心力,到頭來卻白便宜了兩個仇家?!  萬咒死死盯著謝韞與應白夜。  他到底是觸摸過合體期的高階修士,一眼就看出謝韞和應白夜身上的氣勢玄而又玄,已然多了一樣東西——道。  謝韞嘲笑他:“你當我是你嗎?你的寶貝天道還是個奶娃娃,我不至於欺負它。”  天道在明玉裏小聲提醒他:“本體!快拿我的本體!”  謝韞隨手將《逆天改命》卷起來扔進儲物戒。  應白夜道:“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想問什麽?問你們到底是不是書中人?”  萬咒冷笑道:“隨你問什麽,我都不會說!反正你們是打定主意不會留我,我又何必給你們解惑?!”  他眼神森冷冷地盯著謝韞:“殺我啊!殺了我,你們想要的真就永遠埋在我的屍體裏,隨著我一並消失!”  萬咒陰冷冷地笑了兩下:“等他日你二人修煉到合體期,心魔纏身,不得善終!”  謝韞和應白夜都很清楚,萬咒這句話一點都不錯。  修士修煉到後期,心魔會導致境界不穩,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萬咒,他自己已經瘋魔了,境界一跌再跌,始終摸不到合體期的門檻。  萬咒這一點說得不錯,如果謝韞和應白夜今日不能得到答案,日後就會成困擾他們的心魔,如果當真等到兩人修煉到合體期巔峰,心魔就會變本加厲。到時候強行修煉到渡劫期,就要一邊承受天雷轟頂,一邊麵對心魔侵擾。  謝韞手中劍刃下壓,眼神逐漸陰沉,在萬咒脖頸上壓出一道血印子——他吃軟不吃硬,最討厭這種威脅。  應白夜輕輕皺眉,很快笑道:“那這樣我們互換個條件,我們不殺你,但你要回答我們的問題。”  萬咒頸邊疼痛,他自從白撿一個魔尊之位後,就再也沒有陷入到這種危險的境地,他細細打著抖:“你覺得我會信嗎?謝懷玉,你身為正道劍修,卻也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君子!至於你應白夜……你一個魔修,更沒有信用可言!”  謝韞:“那你想如何?”  萬咒越疼越是頭腦清晰,道:“你們要向天道發誓,在我回答你們的問題之後也不能殺我!”  謝韞冷冷的:“你先立誓,必定知無不言,如果有一字欺騙,便修為盡廢,死於萬劍穿心,三魂七魄散於天地間!”  萬咒張了張嘴。  謝韞森然道:“別討價還價了,或者我就將你關起來,等個四五十年,待我修上合體期,再將你拎出來搜魂。”  萬咒蒼白病弱的臉上露出凶狠的神色,那凶轉瞬間收斂,他帶著儲物戒的手指動了動:“好,我發誓。我萬咒魔尊常敬文,隻要是謝韞和應白夜的問題,我必然知無不言,否則魂飛魄散於天雷之下!”  他放下手:“該你們了。”  謝韞冷眼看了一會兒,舉起手:“我謝韞在此立誓,如果萬咒一字不假毫無隱瞞,我必然不徇私情,如果有違誓言,則修為盡廢,死無葬身之地。”  萬咒怎麽可能這麽順從,心裏不知道轉著什麽主意。  應白夜懶得很,將謝韞的那套說辭換了個名字地照搬一遍。  果然是極狡猾的人。  萬咒恨恨瞪向謝韞兩人——什麽叫徇私情?他要的是謝韞兩人發誓不傷他的性命!  可是誓言已經立下,再無悔改的餘地。好在……他一開始也不打算任由宰割。  萬咒道:“說吧,你們想問什麽?”  謝韞:“整本書裏被投射到修真界的角色到底有幾個?”  他這問題問得清楚又明白,萬咒沒有模棱兩可的餘地,冷冷道:“一個,就是謝宇飛。你也好,應白夜也好,都是真實存在的人。”  應白夜立即追問:“謝家遠在隔海的正道飛銀城,隻是個不入流的小型仙城,你是怎麽對飛銀城了如指掌的?”  《逆天改命》最初那一版出現的時候,他和謝韞甚至都還沒有出生,萬咒難道會為了寫一個話本子,而特意推演出確實存在的人物?  盡管萬咒似乎是擅長推算的修士,但是算出那麽多人的命數,對推算的修士而言也是極大的負擔。  修士修煉原本就是逆天而行,還妄圖測算天命,更是犯了天道的忌諱,萬咒要是真有推算萬物的本事,天道早就一道雷劈死他了。  何況萬咒寫話本子,目的是希望借助書中世界感悟天道,不是為了推算他人的命數。  萬咒眼神閃爍:“因為我見過。我見過你們,在一個巨型的幻境裏,你們的家族親友,我都在幻境裏見過。”  提到那個幻境,謝韞敏銳地發現萬咒的眼神變了,某種難以理解的狂熱出現在他的眼睛裏,他凝視著虛空的某個點,似乎陷入了回憶。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幻境……竟然可以以一己之力將整個修真界投射其中,推演出無數人的命運!天道為之避讓,這是何等的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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