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廣播再次奏起恢弘跌宕的進行曲。  全體學生從高三始依序退場解散。  杜高逸站在賀堇身後,目光嘲弄。  顏芸站在他前麵,和他隔了兩個人,此時趁亂回頭朝賀堇說話,“大佬,昨晚發給你的那道題你待會能跟我說下嗎?”  隔壁班的人已經晃晃悠悠地列隊走上跑道。  三班的領頭也終於開始往前走動。  顏芸特意慢了兩步,等賀堇走到她身邊,才繼續說:“我昨晚還刷到一道幾何題,做不出來……”  杜高逸不連貫地聽到賀堇不疾不徐的聲音,“你昨晚發的那題我看了,題目裏給的數是個特殊數值,你以後看到這個數就可以想到用這個方法解……”  等人走遠了,杜高逸忍不住磨了磨後槽牙,目光沉暗下來,“裝模作樣。有這麽個弟弟,一窩出來的,你能是什麽好鳥……”  半晌,又掃了眼兩人的背影,繞道從操場一邊離開了。  .  周六。  淩晨時,天空便堆起了雲,積著厚重的冷灰,沉甸甸的壓得很低。  賀堇吃完早飯,在安蓉的目送下出了門,瞧見雲堆裏漏了幾條縫,天光還算亮。  安蓉遞給他一把傘,蹙著眉抱怨,“不知道會不會下雨,你上午下午都有比賽吧?”  賀堇接過來裝進包裏,笑了笑,“下雨的話室外的項目肯定就不比了,我還能早點回來,別擔心。”  安蓉看著他,動了動嘴唇,說:“小俞還沒有起床……他這段時間乖多了,但我聽他老師說,成績下降了不少,你回來有空的時候多輔導輔導他,這孩子倔,又不讓請家教。”  賀堇應了聲好。  別墅二樓。  厚實的米色窗簾重新交疊覆合,遮擋住窗外的景色。  賀俞坐回電腦椅,腳借力一蹬,椅子往後滑了半米,打著轉。  他嘴裏叼了根電容筆,麵前的平板上小聲地放著靈異恐怖電影。  賀俞看了兩眼,關了平板,伸手從桌上撈過手機,滑屏解鎖的同時,目光掃過臥室角落裏的玻璃陳列櫃。  櫃裏頭原本滿滿當當,琳琅滿目,現在卻空出一個顯眼的位置。  賀俞眼神閃了閃,低頭撥了一個電話。  鈴聲震了半分鍾才通,對麵的聲音混沌不清。  “……小魚?周六呢你怎麽這麽早起?找我什麽事兒?”二毛說完就打了個哈欠。  賀俞拿下叼著的電容筆,舔舔唇,“毛哥,你上次說的符,你手裏有嗎?”  二毛:“幹嘛?你要用?”  賀俞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問:“確定好用?用了一定靈?”  二毛:“害,那當然!我舅可是我們那兒有名的大師!多少有錢人找他排憂解難呐,之前他還幫航哥家裏看過風水,家裏風水一改,果然!生意立馬就來了!好幾大單呢!”  賀俞:“那我買一張,確定能驅邪的吧?”  二毛:“放心!不靈不收錢!一會兒我約個同城送把符送你家裏去。你隨身攜帶,邪靈就不敢近你身。”  賀俞頓了一下,問:“但如果某個人已經被附身了呢?能不能驅走啊?”  二毛:“啊?這個就有點麻煩了,不過我記得我舅說過,這種情況符就別在家裏用了,把邪靈引出去,引到外麵隨便哪個有門有鎖的地兒,在門外麵照著符畫個陣,再把符貼門上鎮一夜,就妥了。”  二毛慢半拍地想起問緣由,“小魚,你是不是碰上什麽怪事了?”  賀俞咬咬牙,“是我……算了如果事情解決了我再跟你說。”  他想了一下,又說:“你給我寄兩張過來吧,我最近看我們班紀律委員也怪怪的,我每次回頭都能看到他在看我。”  二毛八卦地嬉笑兩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賀俞翻白眼,“拉倒吧,回回不交作業上課講話都被他記名字。”  二毛失了興致,“那你這不用驅邪符,用個整小人的符就行,你偷偷放他包裏或者夾在書裏都行,記得在符上寫上他名字就成。”  賀俞答應一聲,“我知道了,你現在就寄過來吧。”  二毛:“這麽急?今天就用?”  賀俞沒答,隻又催了一遍,才掛了電話。  手機屏熄了光,賀俞心跳卻快了起來,臉上緩緩浮現一種即將報仇雪恨的快意。  一個月前,就在他這個屋。  砸人之後,他以為答應了賀堇去道歉就沒事了,結果歉沒道成。  他當時鬆了好大一口氣,放學回來的時候拿了新的手辦快遞回來。  路過賀堇的時候,賀俞看他愁的莫名其妙,就說了一句“跟那天砸的人是你似的,那慫包自己都不介意了,這種人膽小,揍他多少回他都不敢還手的,你認真什麽。”  他說這話有根據,他之前看過倪一航收拾他們學校裏一個邋遢鬼,那人被揍得眼淚汪汪的,被恐嚇一頓就連哭都不敢哭了。  可見這世上就是有這麽一群欠揍沒骨氣的,還愛作,按航哥的話來說,就是“活著都浪費空氣”。  他話剛說完,賀堇就猛地看向他,扯著他的衣服把他拉到臥室,門啪嗒鎖上。  賀俞一抬頭,就看見直踹過來的腳。  “你欺負人有理了?誰教你的恃強淩弱?禮義仁智信都被你學到狗肚子裏了是吧?你現在欺負別人還沒覺得有什麽,但凡碰上個脾氣硬的,日後報複你,你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賀堇每罵一句,就揮一拳,恨不得把這頑劣成性的玩意兒腦子扒開看看裏頭是怎麽長的,怎麽就能說出這種話。  他打得急,賀俞也不是傻的,除了蹬腿拚命反抗,就是拿手裏的快遞盒去砸去推擋,回手的空隙裏不服氣地歇斯底裏,“他們就是弱啊,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又沒做錯!”  賀堇氣得牙癢,手都有些抖,將人按死了揍,“進化論是這麽用的?進化到現在都社會主義了你退化回去當野猴?!你他媽這是在堅持不懈自我毀滅你個傻逼!”  賀俞被他吼得腦子嗡嗡的發懵,臉上又挨了一拳。  賀堇卻停了下來。  賀俞眼神空茫茫地抬頭看他哥。  賀堇手腕被他砸的紅腫,邊緣泛著青,衣服被他扯得皺皺巴巴。  “對不起。”  賀堇站起來,就說了這句話。  動手終究不是好的解決辦法,他是一時氣昏腦子了。  “我知道你認識一些混混。”賀堇擦了擦唇角,“離他們遠點,別跟他們學,你本性又不壞。”  就是腦子不好,路走歪了。  他看了眼賀俞手裏拿來當武器的癟紙盒,“你那裏麵的東西要是壞了,就過來找我賠。”  ……  良久,腳步聲已經遠到聽不見了,眼前空蕩蕩的,冷氣沉了底。  賀俞悶聲爬起來,眼眶裏驀地落了一滴水。  賀俞噘著嘴,把書包丟到一邊,走到門口把門重新鎖上,才抱著已經畸形的快遞盒坐到床沿,笨拙又有點暴力地把紙箱打開。  裏頭的手辦金燦燦的,是聖鬥士的周邊。  賀俞從盒子裏扒拉了一下,翻出了手辦斷掉的胳膊。  死法和之前被賀堇丟掉的手辦不一樣。  那個連頭都摔沒了。  他明明想了很久,才決定買一個一模一樣的想把陳列櫃重新填上。  賀俞盯著那截斷臂,鼻頭忍不住又一酸。  他往陳列櫃前快走兩步,想把最裏頭的兩隻機械手辦拿出來丟了。  但真拿到手,他看了一眼空出來的位置,又有點舍不得。  他原先並不喜歡收藏這些,七八歲生日的時候,賀堇送了他這兩個當時最流行的動畫周邊手辦。  他樂嗬嗬地讓安蓉買來這個櫃子放起來,又怕它們寂寞,不停地往裏塞小夥伴。  賀俞把手辦重新放回去,抹了抹鼻頭,深吸了一口氣,坐到書桌前,在平板的備忘錄裏發泄似的鬼畫符。  ——我哥哥不愛我了,他以前從來不會打我的。  ——他會教我英語,給我買零食和手辦,我要什麽就給什麽。  ——他變了,他不是我哥哥了……  .  平板再一次被打開,裏麵鬼怪的陰森恐怖的聲音傳出來。  畫麵裏被附身的人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換了個芯兒,因此一改往日的溫良,咧開嘴露出獠牙,尖嘯一聲朝女友直撲過去。  賀俞看了一會兒,聽到有阿姨敲門說有他的快遞,才關掉視頻。第10章 這回幫你杵回去。  因為是運動會最後一天,操場上的氣氛遠不如第一天熱烈。  賀堇到的時候,白浪似的雲堆終於被秋風衝散一片,撥出縫隙來,露了金黃刺眼的光。  秋風卷起落葉,撲簌簌的很快被掩在突然出現的樹影裏。  操場上分成各小塊進行的比賽仍然火熱,發令槍砰地一響,哪怕隻是旁觀,也禁不住腎上腺素飆升,起一身雞皮疙瘩。  賀堇環視一圈,運動員積極熱身東跑西跑,觀眾倒是及時地打起了遮陽傘。  在操場上,一小朵一小朵,擎著傘骨,像草叢裏的蘑菇。  賀堇算來的早,離上午的4x400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  賀堇剛走到操場邊緣,看了兩眼沙坑裏立定三步跳遠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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