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可心就躺在後頭的大車上。


    車子才停穩,一個少年便從前頭那輛車上跳下來,連滾帶爬地跑到二爺腳下,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二爺,求你救救我姐姐吧!我姐姐要不好了!”


    二爺一腳把他踹進路邊的水溝裏:“滾!你姐姐便是死了,也是被你氣死的!”


    二爺是行伍中人,這一腳威力極大,衛冕好半天都沒爬起來。


    我不能眼瞧著衛冕被二爺踹死了,就趕緊叫丫頭把衛冕扶起來。


    “衛大爺,你有話慢慢說,衛姨娘到底怎麽了?”


    衛冕哭得嘴巴都張不開了,指著大車哆哆嗦嗦地道:“姐姐……姐姐她……”


    “二爺!姨娘暈過去了!”


    石斛從車上跳下來,哭著跑過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二爺,求你給姨娘找個大夫吧!”


    我被搞糊塗了。


    衛可心既然病了,為什麽不好好待在千戶府裏?


    要找大夫,自然是去醫館找,大老遠地跑來我這莊子上找,這可真是奇了,我這兒也沒藏著大夫呀。


    大車上又下來一個人,是個麵生的小姑娘,瞧著有幾分顏色,如今年歲小,還沒長開,但已經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等再大一些,必定姿色不俗。


    小姑娘走到二爺跟前,施施然行了個禮:“秋荷給二爺請安。”


    她轉向我,猶豫了一會兒,才行了個福禮。


    二爺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並不問她,而是點了石斛:“怎麽回事?你們不是在回株洲府的路上麽?怎麽拐到這裏來了?”


    石斛急得直哭,剛要回話,秋荷搶著答道:“回二爺的話,衛姐姐一路都在哭,既愧疚於二爺,又擔心衛大爺,哭著哭著便一口氣上不來,暈死過去,恰巧大車就在這兒附近,我記得衛姐姐說過,二爺就在這裏,便叫石斛姐姐跟車夫說一聲,拐到這莊子上來找二爺,還求二爺給衛姐姐尋個大夫來。”


    她叫衛可心衛姐姐,我就知道她必定是衛冕帶來的小姑娘。


    怪不得李姨娘瞧不上她呢,小小年紀,便巧舌如簧,隻可惜到底是年紀太小了一些,心性未免浮躁,說不上三兩句話,便句句彰顯自己的能耐。


    也不看看旁人的臉色。


    二爺是在問石斛呢,誰問她了?


    果不其然,二爺臉色一黑:“我何時問你話了?不懂規矩!去,到車上照顧你家姨娘去,還有,你既然已經成為我李家婢,以後在主子跟前,把稱呼改一改,什麽姐姐妹妹的,成何體統!”


    衛可心的到來打亂了我們要去海邊的計劃,我不太高興,二爺也很煩躁。


    但人已經到這兒了,還病著,總不能將她趕走。


    我就囑咐紫萱先帶人將二進院子的西屋收拾出來,讓衛可心住進去。


    至於衛冕,隻能委屈他住到前麵廂房去。


    “住什麽住!叫他回去!”


    二爺大發雷霆,不許我給衛冕收拾住處。


    衛冕就癱在地上哭。


    他還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呢,遇到這種事情難免慌亂,一哭起來就沒完,甚至哭出了鼻涕泡,粘在衣襟上,都拉出了絲,又邋遢,又好笑。


    我趕緊叫紅杏去端些水來,先伺候衛冕洗把臉,又叫她去吩咐小秦嫂子和徐嫂子,今晚整治一桌好席麵。


    “衛大爺,你先別哭了,衛姨娘還在裏頭躺著,她也不願意看到你這般傷心的樣子,趕緊洗把臉,路上可吃過東西了?我這裏有些自家做的點心,你若是不嫌棄,嚐幾塊點心,先墊補墊補肚子,等晚上再吃頓好的。”


    衛冕不說話,隻是搖著頭一個勁兒地哭。


    二爺的神色越發不耐煩了。


    他十三歲便上陣殺敵,自是瞧不上動不動就哭鼻子的少年郎。


    可世間能有幾個人像二爺一般,小小年紀就提刀殺人?


    二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


    “衛大爺,”我小聲勸衛冕,“二爺的心腸其實軟著呢,你莫要惹了二爺生氣,快擦幹眼淚,去求求二爺,有什麽事解不開的呢。”


    衛冕瞟了一眼二爺,二爺就冷哼一聲,他立馬嚇得打了個嗝兒,把鼻涕泡都縮了回去。


    “姨娘不用勸他了,”秋荷歎了一口氣,“衛大爺打瞎了人的眼睛,二爺說,要把衛大爺送回株洲府去,任憑官府發落,也不知道對方好不好說話,若是好說話,給些錢也就完事了,若是不好說話,衛大爺怕是要有一番苦頭吃,要我說,衛大爺還是趕緊走吧,莫要耽擱了路上的時辰,也省得杵在這兒,惹二爺難受。”


    她這番話十分冷漠,叫我聽著很不舒服。


    衛冕是為誰打的人?不是為她麽?


    她縱使再如何討厭衛冕,也不該用這種置身事外的語氣說話,好歹安慰衛冕一兩句啊。


    衛冕到底是少年心性,委屈勁兒一上來,就把自己喜歡秋荷的事情拋在腦後。


    他雙眼發紅,指著秋荷氣道:“若不是因為救你,我怎會打瞎那無賴的眼睛!”


    “衛大爺休要再提起這件事!”


    秋荷板著臉,義正辭嚴地斥責衛冕。


    “當初是我求著衛大爺救我的麽?我可沒張口呼救,分明是衛大爺一時逞強,惹了事,倒把事情賴在我頭上,虧衛大爺還是個讀書人呢,豈不聞女子名節最是要緊?還請衛大爺為了我的名節著想,日後莫要再說這件事了。”


    衛冕被懟得說不出話,隻能眼巴巴地看向二爺,指望二爺替他分辯一二。


    二爺懶得理他們,招手叫我回屋歇著。


    “你本來要歇晌,是我的不是,攪和了你的清淨,你別在這兒幹坐著了,去炕上歪一歪,有事我叫紫萱紅桃去做。”


    我搖搖頭,故意嬌聲軟倒在二爺的懷中:“二爺,我頭暈,你扶我回去吧。”


    餘光一瞥,秋荷臉上隱隱閃過一抹嫉妒。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再如何厲害,也藏不住心事。


    二爺隻當我真的頭暈,立馬將我抱進屋裏,便喊著李忠,叫李忠去把廖太醫請來。


    我趕緊攔住二爺:“二爺快別興師動眾了,我有話要跟二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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