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嫂子歎了一口氣:“我說這一句話,也不怕天打雷劈,姨娘,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奶奶這個哥兒還不如沒養住呢。”


    我一聽就知道有問題,跟炕桌對麵的孫媽媽彼此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明白,二奶奶生下的這個哥兒,興許就是個怪胎。


    孫媽媽開口問秦嫂子,這個哥兒到底是怎麽了。


    秦嫂子有些為難,躊躇了半天,才道:“我也沒瞧見這個哥兒,隻是聽人傳的,說是這個哥兒有兩個那玩意兒,一隻手缺了一根手指頭,另一隻手多了半截小手指,嘖嘖,姨娘,孫媽媽,你們說嚇人不嚇人。”


    她嘴上說著嚇人,可我看她的表情一點兒都不害怕。


    “這都是吳媽媽傳出來的,奶奶生了孩子的當天下午,那吳媽媽就像是被嚇瘋了似的,嘴裏瞎嚷嚷著,顛三倒四說這些話,顧姨娘也給嚇壞了,請了老宅那邊的管事媽媽來坐鎮,管事媽媽趕緊叫人去把方嬤嬤又請了回來,幸虧方嬤嬤還沒往南邊去呢,不然,這個時候上哪兒找人去?”


    能把一個經過事的老媽媽嚇瘋了,可見二奶奶這一胎的確問題很大。


    二奶奶的孩子出了問題,我本來應該高興的,她往後再難生養,好不容易養下一個哥兒,還是個怪胎,這都是她的報應,活該!


    可不知道為什麽,我卻始終高興不起來。


    二奶奶再怎麽可惡,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這個孩子以後的路,比我女兒難走多了。


    我又忍不住慶幸,幸虧我的小丫頭全須全尾,是個正常人,不然,我真的沒法想象,她以後得遭受多少委屈。


    “現在外頭還不知道這個事呢,方嬤嬤的意思是,先壓下來,等二爺回來再說,可這事哪能瞞得住?府裏上下都知道了,還有人打聽到廖太醫那裏去,氣得廖太醫直接揪著那人給顧姨娘送過去了,顧姨娘沒法,這些日子正病著呢,府裏的事情就全權交給了方嬤嬤打理。”


    廖太醫一直住在千戶府,就是為了照料二奶奶這一胎。


    現在連他也沒法子,這個可憐的小孩兒,能不能活下一條命,就得看二爺是什麽想法了。


    我不忍心再聽下去,便招呼著秦嫂子吃菜。


    秦嫂子從善如流,她吃了一口糟肉腸,就蹙了蹙眉頭,嫌棄她小姑子糟得有點鹹,當著我的麵,把小秦嫂子說了一頓,叫她往後別做這麽鹹。


    “姨娘信重你,你也不能辜負了姨娘的信任,別成天鼓搗什麽娘子軍,倒把伺候姨娘的事給忘到了腦後。”


    “娘子軍?”我好奇地問道,“怎麽,登州府那邊也知道娘子軍?”


    秦嫂子立刻紅光滿麵:“可不是麽?也不知道是誰傳的,姨娘和這娘子軍的名聲在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說姨娘是觀世音菩薩下凡塵,組建了一支娘子軍,帶著娘子軍抓住了那賣神仙膏的惡人,親手懲治了惡人,那些個被神仙膏害得家破人亡的,甚至還籌了錢,要給姨娘建生祠呢。”


    我嚇了一跳,媽呀,我可不敢擔著這個名聲。


    名聲越響,偶像包袱就越重,我就得天天維持我懲惡揚善人淡如菊的人設。


    哪一天疏忽了,麵具掉了,叫人知道其實我是個自私自利滿腦子都是錢的小人,怕不是要把我打死。


    更可怕的是,萬一有心人起了疑心,宣揚我是個妖怪,那我就真的離死不遠了。


    我一顆心慌亂不安,想著要是二爺在這裏就好了,我還能讓二爺幫我解決這件事。


    可偏巧二爺不在。


    我連個能幫我查一查流言源頭在哪兒的人都找不到。


    秦嫂子還在眉飛色舞地說著外頭的事:“還有傳言,說姨娘乃是張老爺的義女,跟著咱們奶奶一起嫁進千戶府,說姨娘和二奶奶是什麽娥皇女英,還有人特地去問過張家人了,張家人都這麽說的。”


    我兩眼一黑,肯定是張老爺傳出來的話!


    他這是瞅著二奶奶在府裏風雨飄搖,我又還算得寵,就想把我跟張家和二奶奶綁定在一起。


    如此這般,我肯定會迫於名聲的壓力,事事幫著二奶奶。


    真是個老狐狸!


    為了驗證我的猜測,我便問秦嫂子:“這個我是張家義女的話,是不是就是奶奶生下哥兒之後傳出來的?”


    秦嫂子一臉驚異:“姨娘可真是神了,這都能猜出來!”


    果然,就是張老爺傳出來的。


    “張老爺去瞧過奶奶了吧?”


    秦嫂子點頭:“張老爺就是在哥兒洗三那日去的,府裏也不敢請別的客人來,就隻是去張家說了一聲,對外說二爺正在青州府忙著肅清神仙膏,府裏的哥兒姐兒一律不過洗三和百日,請諸位親友見諒。”


    我心裏明白,秦嫂子今日來,就是要提醒我,莫要給我家小丫頭辦百日,不然會惹了忌諱。


    我承她的人情,留她吃了一頓中飯,等她走的時候,又叫人裝了半車東西。


    罷了,不過就不過吧。


    人有福氣,也不在於過不過洗三和百日。


    進了三月份,京城那邊倒是來人了,給我家小丫頭送來了好多東西,有金鎖金項圈,有各色鮮亮的料子,也有適合給小孩子做貼身衣裳的軟綢子,還有小鞋子小衣裳,各色金銀小錁子等。


    也有給我的,可能是聽說我這個人喜歡錢,送我的便是一盒子金銀元寶,足有二百兩。


    另有一套樣式舊了的金頭麵,送東西來的人說這是大夫人特地給我的。


    寶珠不大高興,背地裏說,這不知道是哪個壓箱底裏翻出來的。


    我倒是無所謂,是金子的就行,將來沒錢了一樣花。


    和這些東西一塊送來的,是武安侯給小丫頭取的名字。


    “李庭元。”


    我輕聲念了兩遍,又問那京城來的媽媽,這名字可有什麽講究。


    “先前大奶奶養了個姐兒,可那個姐兒是個沒福氣的,生下來幾日就沒了,侯爺說,姨娘生下的姐兒就是咱們府裏的大姑娘,這個元字就是頭一份的意思,再者,大姑娘生在大年初一,也應了這個元字,侯爺又說大姑娘有福氣,就讓大姑娘從了這一輩小爺們的名字,得了那個庭字,這才有了咱們大姑娘的名字。”


    我聽了心裏直冒火,武安侯簡直就是拎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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