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大廚房可從沒這樣殷勤過。


    到了飯點,各房的丫頭須得自己去大廚房提飯菜,正房也是如此。


    當然,大廚房有時候為了巴結二奶奶,不等正房的丫頭去提飯菜,他們自己送過來的遭數也是有的。


    其實,各房各院,除了我這個浮翠居之外,都有自己的小廚房。


    入了冬,大廚房便主要做丫頭仆婦們的飯菜,二奶奶和另外三個姨娘都用自己的小廚房。


    大廚房要準備的主子的份例菜,隻剩下二爺和我的。


    像今日這樣說一會兒親自送來的,這還是頭一遭呢。


    也不怪紫菀納悶,就連我,都摸不清大廚房搞什麽鬼。


    “總歸不是壞事,”紫萱分析給我聽,“姨娘是跟著二爺一塊回府的,二爺放了姨娘的身契,還給姨娘買了鋪子,這是在抬舉姨娘呢,底下人最會看風向,自然也要捧著姨娘了。”


    紫萱算是半個二爺的人,她這麽一說,我便信了她。


    兩個丫頭都覺得這是好事,我卻有些惴惴不安。


    樹大招風。


    我太過顯眼招搖,二奶奶養好身子,大概第一個便要拿我開刀。


    我雖然無意得罪二奶奶,但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皮,那我就不能不為自己的將來謀算。


    縱橫捭闔,是老祖宗都在用的招數,我也得用起來才好。


    大廚房的廚娘秦家的,是和方嬤嬤一塊來的。


    方嬤嬤帶來了大夫,那大夫給我仔細診過脈,就跟方嬤嬤拱手。


    “嬤嬤放心,姨娘大病一場,身子太虛,好生將養便是,這雙膝也切莫再受寒,不然怕是要留下病根。”


    方嬤嬤多嘴問了一句:“可對子嗣有所妨礙?”


    我在床帳裏坐著,先是一怔,隨後便有些茫然。


    方嬤嬤是二爺的奶娘,她這麽問,就基本上等同於二爺在問。


    二爺是希望我能生下他的孩子嗎?


    這可糟了。


    二爺這是把我樹成靶子,好讓二奶奶朝我開火啊。


    “嬤嬤放心,並無妨礙。”


    方嬤嬤長舒一口氣,親自送大夫出去。


    秦家的緊跟著進了門。


    “姨娘大喜!”


    她一進門就向我道喜。


    我心內苦笑不迭,我哪兒有什麽喜,這些人天天給我道喜。


    其實就是事不關己,所以他們不在乎,聽到一點風聲就先趕著說一聲恭喜。


    也不仔細想一想,要是二奶奶的孩子沒保住,得知二爺竟然有想讓我生下孩子的想法,二奶奶不得把我的皮扒了。


    秦家的既然道了喜,又親自跑這一趟,我自然不能叫人家空手而歸,便朝著紫萱使了個眼色。


    紫萱就將一個小荷包塞給秦家的:“難為嫂子特地跑這一趟,這點錢嫂子拿去吃酒吧。”


    秦家的掂量了一下荷包,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了:“姨娘放心,以後大廚房做姨娘的飯菜定然會更加用心,姨娘可得盡快養好身子,好早日為二爺誕下子嗣。”


    我心痛不已。


    那荷包裏足足有二百錢,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好像在跟我求救,姨娘快救命呀,我們就要跑到別人的口袋裏啦。


    我無能為力,隻能硬生生裝作聽不見。


    二百錢而已,這是跟府中人打好交道必須要付出的小錢。


    我馬上就要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鋪子了,還怕沒有錢嗎?


    秦家的拿了錢,待我就更加殷勤。


    她親自將食盒裏的飯菜一一端出來:“這是筍幹老鴨煲,冷天喝最是滋養不過,這是炸響鈴,這綠色的呢,裏頭包著蘿卜和青菜,這紅色的呢,裏頭包著肉,這是白斬雞,用的都是極嫩的小雞……”


    飯菜擺了滿滿一炕桌,遠遠超出我的份例。


    “這都是二爺吩咐的,叫奴婢們打聽著姨娘約莫什麽時候醒,提早把這些菜都燒上,隻等著姨娘醒了,好立即就吃呢。”


    我驚呆了,這不都是我喜歡吃的嗎?


    尤其是這道筍幹老鴨煲和這道炸響鈴。


    自從穿到這裏,我就再也沒吃過了。


    二爺可真是神了,竟然能猜到我喜歡吃什麽。


    轉念一想,我又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不對呀,我從未跟任何一個人說起過,我喜歡吃這些。


    登州府地處北邊,我一個登州府土生土長的丫頭,怎麽會喜歡吃南邊的菜色。


    二爺是個聰明人,他一定會想到這點。


    他到底是從哪裏知道我喜歡吃這些菜的?


    既知道了,就真的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嗎?


    “秦家的,你先回去吧。”


    方嬤嬤進了屋,端端正正地朝我行禮。


    我哪敢受她的禮,趕忙要下炕扶她。


    “姨娘可別起身,”方嬤嬤按住了我,“姨娘還在養病,莫要再被風吹著,這屋已經燒了炕,還生了火盆,姨娘就先在這屋住著,架子床那屋要稍微冷些,對姨娘的身子不好。”


    我謝過方嬤嬤。


    “聽丫頭說,我在衛所病倒,是嬤嬤去照顧我,我不知道要如何感謝嬤嬤,也沒有什麽能拿得出手的,所幸針線還不錯,嬤嬤若是不嫌棄,我給嬤嬤做個坎肩,過些日子開春了正好穿。”


    “姨娘抬舉我了,”方嬤嬤笑容很慈和,“我是奴才,姨娘是主子,哪有奴才穿主子做的衣裳的?姨娘若是真的感謝我,不如就早些養好身子,好早一日為二爺開枝散葉。”


    我適時地露出羞怯。


    方嬤嬤嘴上說著她是奴才,其實這府裏可沒人敢把她當奴才。


    她是二爺的奶娘,是二爺親娘的陪嫁,二爺親娘方氏病死之後,方嬤嬤就等同於是二爺的親娘,她對二爺盡心盡力,凡事都親力親為,二爺對她極為敬重。


    二爺到了登州府任上,就將方嬤嬤接了過來。


    這府中的中饋說是二奶奶在管著,其實大部分是方嬤嬤在打理。


    二奶奶就將方嬤嬤恨到了骨子裏,平日從不跟方嬤嬤來往。


    方嬤嬤知情識趣,加之她也看不上二奶奶是商賈出身,便跟二奶奶也不太熟絡,隻是表麵上敬重而已。


    這二人麵和心不和,正好給我提供了機會。


    想要籠絡住二爺的心,那就從籠絡住二爺的身邊人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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