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梔子。


    我立馬看向梔子身邊的紫菀。


    她低垂著頭不敢看我。


    這丫頭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的?


    “哦?辛妹妹的書房?”


    衛姨娘撇了撇嘴角,笑了。


    這抹笑容轉瞬即逝,但最起碼不假惺惺,讓我一下子放鬆下來。


    這才是我印象中的衛姨娘嘛。


    清高,自傲,瞧不起人。


    “早就聽說妹妹會讀書寫字,是奶奶身邊第一能幹的人,隻可恨咱們姊妹一直沒有機會坐下來交交心,今日得了閑兒,不如就去妹妹書房坐一坐?”


    她既然提出要去東跨院小書房坐一坐,我便不好拒絕,便笑著引她去了小書房。


    我這小書房布置得的確不錯,一切都是按照我的喜好來。


    外頭種著各色花木,此時正是百花盛開的時候,置身其中,如夢如幻。


    裏頭從簾子到窗紗,再到椅墊都是粉色的,一應擺設器具都是些陶瓷木刻的小玩意兒,什麽貓啊狗啊的,擺滿了一架子。


    我就是這麽惡趣味,如果這個時空有的話,我恨不得在牆角堆上一堆星黛露凱蒂貓或者芙莉蓮、蒂法。


    可惜沒有。


    我又舍不得銀子,不想跟管事媽媽要那些值錢的擺件兒,就隻能托紅梅尋人,去外頭淘換來這些不值錢卻又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兒。


    二爺來了兩趟,就笑我幼稚。


    轉過頭來,便往我這裏送南邊來的大阿福大阿喜,北邊來的泥人張風箏王,還有羅刹國的套娃。


    他還開玩笑,說以後我們生了孩子,孩子們倒是不缺玩意兒玩了。


    可衛姨娘分明不喜歡這樣的布置。


    她一進屋,就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底全是震驚與厭惡,再看一眼窗外的景致,她又換上了一臉惋惜。


    大概是嫌棄我俗。


    我才不在乎她什麽想法呢。


    這間小書房又不是她的,我喜歡,二爺也沒說什麽,關他人什麽事。


    紫萱奉了茶,衛姨娘便坐在南窗下,扭頭盯著外頭牆上的絡石花看。


    “在這裏讀書的確是好,一抬頭,就能看到滿園花木,妹妹可真是有福氣。”


    我客氣兩句。


    “我也不常過來,我是個俗人,不像姐姐博學多才,這間書房給了我,真是可惜了。”


    衛姨娘幾不可見地點點頭,看來很讚同我的說法。


    “妹妹平日看什麽書呢?我平日閑著無事,手邊總要放幾本書,一日不翻上一翻,我便心裏難受,總覺得缺了點什麽。”


    她站起身,在這書房中轉了一圈兒,隻找到了一本《蛇妖大戰狐狸精》以及《書生怒燒尼姑庵》。


    “你就看這個?”


    衛姨娘輕笑一聲,就把書丟回原處,又掏出帕子擦了擦手,似乎生怕沾染上髒東西。


    我興致大發,趕緊把這兩本書塞進她手裏。


    “這可都是好書啊,姐姐拿回去看吧,保準姐姐會通宵達旦,一口氣將這兩本書看完,看完之後姐姐再來找我要,我這兒還有紅塵女癡纏呂洞賓,嬌小姐倒拔垂楊柳,都是世間不可多得的寶貝啊。”


    “不了不了,”衛姨娘忙擺手拒絕,“這種好書,還是留著妹妹自己看吧,其實我平常也沒那麽喜歡看書,我……我其實不看書。”


    我使勁兒咬著腮幫子,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


    看把衛姨娘嚇得,恨不得立馬跑出去。


    真是沒福氣,我說的這些書,真的是好書,反正我一翻開就再也挪不開眼,不一口氣看完,我是不會丟開的。


    隻可惜外頭書坊裏的書上得太慢了,我都看完了一圈兒,寫這些書的登州笑笑生也沒開新本。


    書坊裏的掌櫃告訴我,登州笑笑生半年才出一本新書,讓我莫著急,一有了新的,就一定會給我留。


    我氣得無可奈何,一本薄薄的話本,他半年才寫一本!


    是如同我一樣的萬千少女催更得不到位嗎?


    可別叫我知道他的住處,我若是知道了,定然會找上門去,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叫他趕緊給我寫!


    寫書的懶成這樣,也是世所罕見。


    衛姨娘不懂這兩本書的好處,她繞到梨花木大案前,眼睛往案上的紙掃了一眼。


    “這是什麽東西?”


    她伸手便要拿,我忙按住了。


    “姐姐仔細著些,這個才畫好,墨跡還沒幹。”


    我朝紅梅使了個眼色:“小心著,拿到前頭廳堂,和紅茶一道,把這張紙吹幹,莫要弄皺弄髒了。”


    這些圖紙是機密中的機密,可不能叫閑雜人等瞧見。


    我們這小院裏,能看到這圖紙的,除了我之外,便隻有紫萱、紅梅和紅茶了。


    衛姨娘隻看了一眼,卻好奇心大起,追著問我是什麽東西。


    “我粗略瞧了一眼,好像是一張弩機,妹妹竟然喜歡畫這樣的東西?”


    我嘴角含著笑,瞥著衛姨娘:“我見識少,不知道弩機是什麽東西,隻是想學畫畫,又找不到名人字畫來臨摹,便從前頭廳堂二爺的書裏找了些畫,學著畫了畫,想著等二爺來,叫二爺瞧瞧像不像,沒想到衛姐姐竟然知道那是弩機,難不成,衛姐姐祖上也是武將出身?”


    衛姨娘笑容一頓:“我也是瞎猜的。”


    我抿唇不語。


    瞎猜都能猜中,厲害,厲害。


    衛姨娘出身西南一個小城。


    衛父是個鬱鬱不得誌的秀才,幾次趕考都未能中舉,最終抑鬱成疾,病死在床上。


    幾輩子攢下來的家財就搭在看病吃藥上。


    他走之後,衛母很快也跟著去了,留下衛姨娘姐弟倆孤苦無依,隻得上京投奔遠房表姨媽。


    幸而衛姨娘生得不差,又自有一番氣度,對武安侯大夫人來說,還算是有些用處,大夫人就出手幫衛姨娘姐弟倆保住了家產,又命人送衛弟回老家安心讀書,並將衛姨娘許給了二爺做良妾。


    這都是二奶奶當初叫人去查出來的。


    往上數幾代,衛家也沒有行伍之人,衛姨娘一個閨閣小姐,讀的都是聖賢書,怎會隻憑著一張拆解開來的弩機構造圖就能認出弩機?


    就連我這個異時空的人,初初看到二爺給我的弩機構造圖,都沒認出來那是弩機呢。


    衛姨娘,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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