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觀察著衛姨娘的神情,心裏暗暗盤算著。


    衛姨娘和趙有財家的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交易?


    今晚之事,幕後指使者會是衛姨娘嗎?


    趙有財家的畢竟隻是個婆子,沒有人指使,她斷不敢對一個姨娘動手。


    可我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我跟衛姨娘到底有什麽仇什麽怨。


    我在二奶奶身邊當大丫鬟時,唱黑臉得罪人的活兒都是牡丹和春蘭幹,我可沒沾染過這樣的事,更是從沒得罪過衛姨娘。


    當上姨娘後,我和衛姨娘隻打過幾次照麵。


    要說得罪人,就是上次拒絕聽從衛姨娘的慫恿,以及今日上午給衛姨娘推薦了兩本好書。


    在此之前,就沒了。


    衛姨娘的心眼不會這麽小吧,為了這兩件小事,就要置我於死地?


    是的,置我於死地。


    如果不能確保我從此以後再無翻身之日,趙有財家的不會這般猖狂。


    而我這一陣子太得寵,府中多少人的眼睛都是紅的。


    一旦我失寵,下場必定淒慘無比,跟死了也差不多。


    恨我到這般田地,這也太恐怖了吧?


    “二爺,這趙有財家的,動不得呢。”


    衛姨娘還在溫聲勸著二爺。


    二爺冷笑兩聲:“動不得?她是我李家的奴才,我一個做主子的,還怕一個奴才麽?”


    隻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來二爺生氣了。


    衛姨娘一向最溫柔知意,今晚為了一個婆子,卻三番五次忤逆二爺。


    若說她心中沒有鬼,打死我也不信。


    “二爺別誤會,我隻是提醒二爺,這趙有財家的,是南姨娘的陪房,當初是建威將軍撥給南姨娘使喚的,聽說,身契還握在建威將軍手中呢。”


    二爺的臉色瞬間便陰沉得好似暴雨來臨前的天幕。


    我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建威將軍便是壓在二爺頭上的一座山。


    明明不曾立下戰功,家世也不如二爺顯赫,隻不過娶了貴妃的遠房表妹,就愣是壓在了二爺的頭上。


    沒辦法,誰叫聖上要拿著武安侯府做筏子呢?


    邊疆異族頻頻犯境,朝廷主和派占了上風,聖上便聽信主和派所言,將武安侯父子撤了回來。


    一個削去兵權,賞了個閑職。


    一個年紀輕輕就被封為千戶,奉命駐紮登州府老家。


    看似榮光,但明升暗貶。


    若當真賞識二爺,就不會空降一個草包一樣的建威將軍,對二爺處處掣肘。


    這些日子幫二爺整理公文,看書畫圖,我也漸漸摸清楚這個建威將軍是個什麽德行。


    但凡二爺提出來的事情,上報到建威將軍那裏,建威將軍總是一拖再拖。


    信倒是每隔幾日便來一封,信中不談軍務,隻談風月。


    要麽定個日子,邀二爺去明月樓聽曲,要麽請二爺過青州府一賞醉玲瓏新排的舞。


    二爺十次裏隻去過一次,若是十次都拒絕,那建威將軍便要來信問責,問的卻是李家軍是否對聖上赤膽忠心。


    信上的話十分幼稚可笑,我都看不下去。


    想來是聖上老糊塗了,才起用了這樣一個草包。


    可憐二爺誌向遠大,卻處處都要受這個草包的鉗製。


    衛姨娘伺候了二爺這麽長時間,不會不知道建威將軍便是二爺的逆鱗。


    她卻不管不顧說出來,生怕二爺不生氣似的。


    “二爺,”衛姨娘不怕死,竟然還敢跟二爺說這件事,“我尋思著,這趙有財家的,好歹也是南姨娘的人,二爺要麽去問問南姨娘,看看這件事如何處置,是要打發了,還是要打板子,叫南姨娘寫信問問建威將軍的意思……”


    “住嘴!”


    二爺鐵青著臉,狠狠瞪了衛姨娘一眼,便一言不發地走了。


    我看看二爺的背影,再看一眼淚盈於睫的衛姨娘,想了想,還是跟著二爺走。


    二爺凶,女人無數,但二爺也很疼惜枕邊人,目前為止不會害我。


    衛姨娘就不一樣了。


    我怕和衛姨娘單獨在一塊兒,一不小心就中了衛姨娘的圈套。


    二爺走得很快,我得小跑著才能跟上。


    他沒帶隨從,我也沒帶丫鬟。


    這黑咕嚕咚的園子裏,隻有我跟他兩個人的腳步聲。


    我怕極了,喊了一聲二爺:“二爺,你等等我,我看不清路。”


    正說著話,就被石頭絆了一跤。


    糟了糟了,這下子要摔一個狗啃屎了。


    “蠢貨,走路也不會走麽!”


    二爺回身扶住我。


    他的臉色依舊凶巴巴的,但一聲“蠢貨”卻叫我心裏不那麽怕了。


    “二爺,你別生氣,我給你講個笑話。”


    我不喜歡凶巴巴的二爺,又不知道怎麽安慰人,隻好搜腸刮肚,把我知道的笑話都講給二爺聽。


    二爺起初還板著臉,到後來眼底裏就有了笑意。


    我一時得意忘形,就脫口而出道:“再給二爺講一個笑話,有個機長拿著一把斧頭跑向駕駛艙,乘客見了就問他,機長,是不是有歹徒?要不要幫忙?機長說,沒有歹徒,是我不小心把自己反鎖在駕駛艙外麵了。哈哈哈!二爺,好不好笑!”


    二爺神情古怪,幽幽地盯著我:“辛夷,什麽是機長?什麽是駕駛艙,什麽是高鐵,什麽是麵基?”


    我愣住了。


    我了個大去!


    我剛剛都說了些什麽!


    要死呀!


    “二爺……你……你就當我放了個屁。”


    二爺不肯放過我:“問你話呢,你說的這些都是什麽?是很好笑的東西嗎?”


    我抖抖肩:“二爺覺得不好笑嗎?啊,是啊,的確有些冷呀,笑不出來也很正常。”


    “你很冷?”二爺伸手摸了摸我的頭,“馬上都五月了,你怎麽還會冷?是身子還沒好利索吧。”


    他解下外裳披在我身上:“你還沒告訴我,什麽是機長?”


    我要怎麽才能跟二爺解釋清楚呢?


    總不能告訴二爺,我來自另外一個時空?


    二爺說不準會立馬叫人請了和尚道士來,把我架在火堆上烤成肉串。


    不行不行,我得把這個秘密爛在肚子裏。


    “我說了,二爺可別生氣,”我期期艾艾地看著二爺,“是我最近看的那些話本子裏說的。”


    二爺蹙眉:“話本子?”


    “是啊,桃花俠大戰菊花怪,嬌小姐倒拔垂楊柳……”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二爺不耐煩了,忽地一把摟住我往旁邊退,“別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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