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尼帶著疑慮又信手彈了幾個小節。 越到後麵,安尼越覺得剛才是錯覺了,因為聞遇一連錯了好些調子,聽著十分散亂。 果然剛才是他多想了,一個貧民窟出來的雄性,哪能會什麽鋼琴呢? 安尼的臉上慢慢勾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單純又無辜,在外人看來,仿佛正為兩人合奏而高興。 …… 但是很快,他的笑容突然一僵,因為他明顯感覺到旁邊的人認真了起來,各種小調都接得十分流暢。 應該是前麵的節奏太慢了?估計他是記憶力和反應能力比較好吧…… 這樣想著,安尼中途自然地在一個小節之後換了一首更難的琴曲——有些技術並不是有點天賦就能達到的,貧民窟來的就要有貧民窟的樣子…… 他手下不斷變換著手法,時而交叉彈奏,時而單手按鍵,流暢的音符從他手下叮叮咚咚響起,悅耳動聽。 這首曲子很考驗基本功,是一首炫技曲,可以說沒有什麽基本功的人,根本跟不上他的手法,何況他還變換了那麽多次手的位置…… 旁邊不識好歹的雄性一定特別慌亂吧? 他誌得意滿地抬起頭來,想要享受大家驚詫讚歎的目光…… 卻發現沒有什麽人在注意他,所有人都盯著他身邊的人! 安尼頓時下意識地看過去…… 原來身邊的人竟用一隻手支著頭靠著椅邊的扶手,另一隻手悠閑地按著琴鍵。 調子不和他的完全相同,卻和他的完美和上,論技術隻會是聞遇的單手彈奏加臨時改編更加高超。 可惡,他不是貧民窟出來的窮小子嗎?難不成專門修過音樂? 嗬,裝什麽裝?!難不成學了一點皮毛就想在他麵前班門弄斧嗎? 安尼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抹暗色——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他突然轉手換了數首曲子,且曲風差異極大,可以說在他按下一個鍵換曲之前,沒有人能猜到他究竟會換什麽曲子…… —— 然而,不管他怎樣變換高超的技術,怎樣快速地換曲,聞遇就像附骨之疽一樣緊緊黏著他,和聲完美,一音不差。 顯然這種難度的所有曲子都沒有難倒這個貧民窟出來的低級雄性,更沒有出現他預想中雄性因為跟不上而亂點或者尷尬收回手的情況。 這種情況,圍觀者們根本不會在乎是不是這個低級雄性在這方麵造詣極高,隻會暗地裏諷刺他,連一個低級雄性都比不過! 不,他不能被嘲笑。 安尼狠了狠心幹脆一咬牙,換了一個他當前沒能完全掌握的最難的曲子。 這首曲子就連他的老師也極難彈下來,他就不信這個雄性真的有如此高的造詣! 安尼暗地裏瞥了一眼身邊的人,看他終於坐直了身體,不禁冷笑。 嗬!低等人就要有低等人的自覺,不要妄圖挑釁權貴,畢竟就算是他們的起點,也是一個低等人一輩子也到不了的地方…… 音樂的節奏越來越快,安尼有些吃力地彈奏著,他的手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但他卻仍然憋著一口氣,勉強地飛快移動著手指。 身邊的人沒停,他也絕對不能停。 他,安尼,帝國的大殿下,絕不會在生日會這天在他最擅長的鋼琴領域輸給一個貧民窟出來的野小子! …… 圍觀者們聽到這首曲子也很驚訝,在場學鋼琴的也不在少數,隻是沒那麽精通罷了。 這是300年前,一位作曲家將畢生絕學融入曲子所普出的炫技之曲,以極具技巧聞名。 這首曲子完全不需要情感流露,所需要的恰恰就是彈奏著本人擁有的技法,但所要求的技藝過高,既需要努力,更需要天賦,因此這首曲子在現在的帝國所能彈奏的人屈指可數。 沒想到安尼殿下小小年紀在鋼琴方麵就有如此造詣了嗎?一些人輕輕搖曳著紅酒杯,內心感歎英雄出少年。 另外幾個無聊地擺弄著袖扣的人卻關注到了更細節的地方。 安尼殿下這滿頭冷汗,手指顫抖的樣子,怕是並沒有掌握這曲子吧—— 倒是那個低級雄性輕鬆淡然的樣子,更讓人覺得深藏不露…… 聞遇兩手極快地敲擊著琴鍵,看著仍然十分悠閑,還能分心看向一旁身體都不自覺顫抖起來的人。 真是有趣,難道他爸爸沒教過他——在技藝不熟的時候,千萬不要出門挑釁嗎?看著這直冒冷汗的小樣子,多可憐呀…… 終於,安尼在一個速度再次提升的小節彈錯了一個音,然後就再也不能跟上節奏,原本正節節攀升的調子,頓時變得劈裏啪啦,全盤崩亂,簡直像是魔音亂舞,差點掩蓋了另一個極其華麗的琴曲。 周圍的人猝不及防地被汙染了耳朵,臉上的表情都差點沒控製住,那聲音簡直震得他們牙酸。 …… 聽著這散亂的調子,安尼也尷尬極了,不知該不該把手放下來,明明這是他的生日會,卻一切都被搞砸了。 更讓他覺得尷尬的是——他停了,聞遇還沒有停,他彈完這一個小節居然順滑地接了另一首難度更高的曲子,在急速加快的節奏和更高的技巧中,他的手在鋼琴上簡直快得隻能看見殘影。 安尼覺得此時照在他身上的燈光,並不再使得他感到開心,反而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小醜一樣,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他人在心底嘲笑著。 頓時,他本就因為尷尬而蒼白的臉變得更加蒼白,手也不自覺的又開始抖起來—— 他不停地摳著衣角,坐立不安,臉上也開始起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最終,安尼站起身勉強朝大家一笑,緊緊握成拳頭的手掌心已經被指甲深深嵌了幾個血洞,然而他卻渾然不覺地疼痛,隻是保持著鎮定的腳步維持勉強的優雅,離了場。 現在,白色的燈光單單打在了聞遇黑色的西裝上,照著他優雅地彈著鋼琴的身影—— 一旁圍觀著,也等著看聞遇笑話的雄性們連酒都忘了喝,隻是攥著杯子頓在原地,徹底將他們印象中那個一無是處的低級雄性,轉變為那個燈光下優雅彈著鋼琴的人。 令人震撼的琴音仍然在整個宴會廳中回響,凡是見到這個矜貴地彈著鋼琴的人,都不會覺得他真是一個來自貧民窟的窮小子,隻會想著——是不是哪一個隱世家族的小公子出來遊曆了? 但也有人酸溜溜的想著,不過是會彈鋼琴而已,有什麽了不起的?精神域等級低就是等級低,這種雄性對雌性一點用都沒有。 但大部分人不會這麽想,對於一個貧民窟出來的低級雄性來說,鋼琴技術這麽高超可不簡單。 他可以會鋼琴,但他絕對不可能如此精於鋼琴! ——看來這個雄性還得多觀察觀察,不能輕易得罪。頓時有些想找他麻煩心思的人都果斷放棄了想法。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熱烈的掌聲響起,全場唯一一束最閃亮的燈光下,那個優雅高挑的身影慢慢站起了身。 聞遇沒有鞠躬,他隻是頷首微微點點頭,然後輕輕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就走開了。 他的本意也不是要給這些雄性表演,沒必要鞠躬。 而且今天不是他的表演秀,而是那個安尼的生日會,他再這麽囂張下去,怕是會讓安尼丟下麵子不要也要叫保安把他轟出去了。 …… 精彩的表演結束後,大家都意猶未盡地小聲談論著,然後又相擁著歡快地滑入了舞池,並沒有多少人去關心今天的主角心情怎麽樣了,畢竟大家都是雄性,家世也都差不多,沒必要如此討好誰。 輕快的舞曲又在大廳中響起,倒是顯得這邊的花園泳池安靜極了,隻有螢火蟲在一旁忽閃忽閃,時不時傳來一點仿真的蟲鳴鳥叫聲。 聞遇一個人走到泳池邊上,看著清清淩淩的池子,所有人都去宴會廳了,現在泳池這裏倒是清清冷冷。 他有些想自家艾爾了。 說起來他們家好像也有一個泳池,隻是他們兩個沒有一起去遊過泳,等下次艾爾放假了,就叫他一起去遊泳池遊泳……吸溜…… 咳咳…… 他可不是為了欣賞自家媳婦的身材,他隻是單純地喜歡遊泳而已~ 聞遇摸著下巴,毫不心虛。 天色已經很晚了,不知道艾爾回家了沒…… 正當聞遇走神的時候,他感覺身後突然一股力道傳來,明顯目的是要把他推入水中。 聞遇挑了挑眉,順勢腳步一錯,把力泄到了推他的人身上,順便伸手一推—— 緊接著“撲通”一聲,巨大的落水聲傳來。 …… 安其原本正一個人坐在宴會廳裏和安迪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借此平複一下被某人氣到的心情。 但當他又看到大放異彩的聞遇和黯然失色的哥哥後,就又有些壓不住氣了。 再加上哥哥離場後一直和他難過地傾訴,安其不由得有一些煩躁,腦子裏好像有一堆火在燃燒,劈裏啪啦的。 和哥哥分開後,安其又推開了想和他套近乎的低級雄性,原本他是想一個人坐在一邊的小花園裏冷靜冷靜的。 但是偏偏惹他生氣的主角又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他的不遠處,看著聞遇那張欠揍的臉,他更加不舒服了。 突然,就像腦子裏的一根弦突然斷掉了一樣,安其不知道怎麽想的,居然有些瘋狂地利用身份臨時關停了外麵的監控,想把那個討厭的人推下水池,讓他嚐嚐當落湯雞的味道。 一步——兩步——近了—— 就當安其的手快要結結實實地推到那個人身上時,卻不知怎麽的他自己卻掉了下去,可惡! 安其本來會遊泳的,但是掉下去的時候崴到了腳,又在水中抽筋了,於是隻能不得已地整個人慌慌然地喊救命——正好他又計上心來。 不遠處的警衛隊見有人落水連忙跑來幾個人跳下去把安其救了上來。 而宴會廳裏正開心地品著酒跳著舞的人都被外麵的尖叫聲給嚇到了。 “怎麽了?外麵怎麽那麽吵鬧?” “似乎是有人落水了,真是奇怪,怎麽一個人跑去泳池了呢?” “去看看吧,希望沒出什麽事。” …… 泳池旁邊頓時圍來了一些參加宴會的雄性。 他們看到主人公是之前彈鋼琴大放異彩的主角和今天生日會主角的弟弟,頓時覺得有些微妙。 怎麽什麽事兒都讓這個雄性給攤上了呢? …… 很快,安其就被救了上來,他猛地咳嗽著,精致的麵容並沒有花,隻是眼角更紅了,眼中像是嚇壞了一樣含了淚水,整個人瑟瑟發抖,縮成一團。 頓時與他交好的幾人連忙圍上去給他披了個毯子,小聲安慰了幾句。 安其沒有說話,隻是整個人看著委委屈屈的,似乎被人欺負了一般。 終於緩過來後,他卻突然望向站在旁邊的聞遇,聲音嘶啞,眼角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