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存在能延年益壽的功法,比如《五禽戲》、《八段錦》。


    但這類功法往往要經年累月修煉,才能從“養生”變為“延壽”。


    而且,此類養生之術,以養血補身為主,練出的真氣綿軟,較一般內功殺傷不足,放在遊戲裏就是“治療係”、“奶內”,強調回複,弱於殺傷,非但威力不足,要求還很多: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語、少笑、少愁、少樂、少喜、少怒、少好、少惡……


    這哪是修煉啊。


    根本就是不食人間煙火。


    趙無眠要的功法顯然不是這種,朱元璋、朱標自然也知道,所以給的《五藏本經》並非此類。


    嚴格來說,它屬於“邪道”。


    養生和練功類似,想要真氣增多,無非兩途,一者勤勤懇懇努力修煉,二者巧取豪奪吞噬他人。


    《五禽戲》、《八段錦》都是通過積年累月的固本培元見效。


    《五藏本經》則不然,它靠的是“食炁法”。


    《淮南子》中說:食肉者勇敢而悍,食穀者智慧而巧,食氣者神明而壽,不食者不死而神。


    此氣並非天地元氣,而是先天之炁!


    《五藏本經》開篇言道:“人之生也,稟天地之元氣,為神為形;受元一之炁,為液為精。天氣減耗,神將散也;地氣減耗,形將病也;元炁減耗,命將竭也。”


    元炁的存在,讓人從行屍走肉變成有意識有靈魂的生物。


    隨著它的流逝,也就有了衰老和死亡。


    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人試圖利用各種手段填補“元炁”,以達成延年益壽,乃至長生不死,但真氣不是元炁,就算修為驚天動地,仍免不了生老病死,除了那些傳說中已然超凡入聖的神人,還沒有確切的長生者存世。


    就連《五藏本經》的創作者藥聖孫思邈,也沒能長生不死,隻做到延年益壽。


    他活了一百六十五歲。


    這部《五藏本經》就是他長壽的原因。


    前半部是正統的養生方法,跟世上已知的方法類似,什麽“口中言少、心中事少、腹裏食少、自然睡少”之類。


    後半部就是“食炁法”,全稱“食炁補髒法”,顧名思義,既然不能直接補元炁,那就補元炁化生的五髒。


    ——五髒者,所以藏精神血氣魂魄者也。


    天地成於元氣,萬物成於天地,世間靈物,皆有“元炁”,隻不過存量多寡而已,隻要得法,就能吸取其中生命之氣反哺自身,強化五髒,以達到使髒器再生,續命延壽的效果。


    這不是內功,更像是某種術法。


    趙無眠通篇看完,覺得這書沒準還真是孫思邈寫的。


    因為很多理論不離醫家大道。


    隻是這後半部法門有些蹊蹺,不像是出自“藥聖”之手。


    強取豪奪,劍走偏鋒,這明顯是邪道,藥聖應該不至於用這種方法……


    趙無眠心想,估計老朱和朱標也覺得這術法不靠譜,所以沒當回事,再者,對他們來說,想要延壽也不需要寄托於這種來曆不明的法門,世間天材地寶那麽多,沒準就有龍元、鳳血、不死藥啥的,直接吃就完了……


    這“食炁補髒法”也有條件,它要求“活”的天材地寶,這樣才能吸食生命之氣、元炁。


    最好是靈芝雪參之類的靈植,不似人獸血氣渾濁。


    京城才修建多久?哪來那麽多活的、年份長的天材地寶讓人吸?若要從外地運,勢必勞民傷財,最關鍵的是還不知道這術法來曆,有無效果,何人所作,有沒有副作用……


    趙無眠沒那麽多顧忌。


    他就剩兩年了,別說這術法挺像那麽回事,就算全然邪道,隻要有用,也是死馬當活馬醫,隻有撐過眼前,才能想後麵的事,比如找《長生訣》——這門功法已經成熟,有現成的修煉者在,更靠譜!


    相對而言,他比朱元璋、朱標他們有個優勢,就是麵板,如果食炁法真的有用,那麵板上能直接顯示效果,不用擔心打水漂。


    “倒是可以試試……”


    趙無眠暗道:“就是這天材地寶不便宜啊……尤其還是活的,一株赤參就要黃金百兩……得想法子撈錢……”


    趙無眠收起秘籍,快步回家。


    三天不見,趙契、琉璃還有小葵都很擔心,看到他完完整整走進小院才鬆口氣。


    “回來就好。”


    趙契知道他現在食量大增,特意備了一大桌子好酒好菜。


    飯桌上,趙無眠把這幾天的情況簡單說了,順便把《五藏本經》前半部教給趙契,又把《碧海定濤掌》的其中幾招教給白琉璃。


    白琉璃經過上次開導,對實力更加渴求,性子也更開朗堅毅,如今有鮫人族正統功法《珍瓏霜焰》,再加上沈未央送的那株玄階【玉珊瑚】,實力提升飛快,已經達到第一境七重修為。


    這速度可比之前的趙無眠快多了。


    “對了,哥哥!”


    飯桌上,白琉璃忽然想起一件事,高興道:“琉璃交了新朋友哦,這些天它每天晚上都來看我,昨天還幫小葵趕跑了一隻矛隼呢!”


    小葵馬上撲扇翅膀附和:“新朋友!新朋友!”


    趙無眠倒是樂得如此,饒有興趣道:“是誰?小心別被騙了。”


    白琉璃搖頭:“它叫阿狸,是一隻風生獸,可厲害了,神出鬼沒!還有它的主人,沈姐姐,我們有寫信哦,沈姐姐知道好多好多故事,還讓阿狸給我送來十多本故事書,非常有趣。”


    白琉璃開始掰著指頭數:“《鬼狐誌異》、《天書奇譚》、《神仙傳》、《搜神記》、《桃花扇》,上麵還有配圖呢,畫的可好看了。”


    “……”


    趙無眠眼角一抽:“沈未央?”


    白琉璃點頭:“對啊,她說她認識你,阿爹說,就是前幾天在家門口等你的姑娘。”


    說到這,她臉色古怪,小聲道:“哥哥,昨天張姐姐來過哦,問你那天在門外打架,是不是因為沈姐姐……”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趙無眠滿頭黑線:“我不是說了嗎?那個顧長歌純屬找抽,跟別人無關,更不是外麵傳的什麽爭風吃醋。我是那麽無聊的人嗎?”


    白琉璃露出笑容,連連搖頭:“不是!”


    趙無眠揉揉她的腦袋:“交朋友是好事,你老一個人待著也不好。”


    白琉璃點點頭。


    旁邊趙契夾了口菜:“那位姑娘是沈萬三義女?”


    趙無眠嗯了一聲。


    趙契接著道:“顧長歌對付你也是因為她?”


    趙無眠道:“沈未央雖是義女,但同樣有巨富在身,盯上她的人多的是,顧長歌將其視作禁臠,為此死纏爛打,就是看中她的錢和身份。畢竟,沒人會跟錢過不去,最好還能跟‘財神’牽上線,終生受益不盡。”


    趙契點頭表示明白,接著忽然想到什麽,瞥他一眼,再瞥一眼。


    趙無眠哭笑不得:“您有話就問。”


    趙契道:“你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人家找上門了?”


    趙無眠無語:“您想哪去了!我跟她壓根就沒見過幾麵,再說,我是那種人嗎?”


    趙契上下打量,哼了一聲:“你小子,難說。”


    趙無眠:“……”


    趙契正色道:“無論你怎麽想的,偷奸取巧而獲不義之財,都是招人戳脊梁骨的事!你為國盡忠,為上位盡忠,有些許罵名,無所謂,但這種事,不許你耍滑頭!咱們趙家還不至於因為錢算計別人,聽到沒有!”


    “放心吧。”


    趙無眠道:“我找媳婦就兩條,要麽能讓我長生不死,要麽能讓我無敵於世,其他的,我還看不上呢。”


    “……”


    趙契愣住了。


    完了。


    這好像比不義之財還嚴重。


    照這標準,以後還怎麽給他找媳婦?


    呼呼——


    門外響起風聲,風中夾雜著一聲尖細的獸吼。


    白琉璃眼前一亮,招手道:“是阿狸!阿狸快進來。”


    趙無眠一揮袍袖,房門打開。


    微風吹入,在桌前化形,風生獸阿狸從風中跳出,顯現原型,是一隻青色的小貂,模樣很可愛。


    它嘴上叼著兩封信,一封給白琉璃,一封給趙無眠。


    白琉璃滿臉驚喜:“沈姐姐的信!”


    趙無眠隨手接過自己那封,拆開查看,沈未央在信中略作寒暄,主要是為了詢問呂昶的情況,言明呂昶是自己長輩,請趙無眠幫忙照顧。


    趙無眠隨手取筆,回了一封短信,告訴她呂昶不會有事,皇上隻是嫌他煩,讓他閉嘴,眼不見為淨,再者太子已經回來,肯定會照拂,鎮撫司落井下石也落不到呂昶身上,不用擔心。


    寫完信交給阿狸。


    阿狸化風消失,不多時又回來了,帶來第二封信。


    “……”


    白琉璃臉色古怪:這還是自己的朋友嗎?


    趙契臉色也不對了:這沈家女娃不會是迂回吧。


    趙無眠放下筷子,拆開一看,得知呂昶不會有事,沈未央的語氣明顯活潑不少,問他打算在哪請她吃飯。


    趙無眠想了想,畢竟借了乾坤袋,也不好敷衍,回了個“鼓腹樓”,時間待定,等過幾日看情況再說。


    風生獸把信帶回去,對麵似乎滿意了,沒再回來。


    鼓腹樓同樣是南京十樓之一,地段相對偏僻,價位處於中間位置,不像醉仙樓那麽高,也沒太低,對趙無眠這種“窮鬼”來說,已經是相當給麵子了。


    吃過飯,趙無眠腳踏罡步修煉起《天罡一氣》,白琉璃也在冷潭用功。


    一夜無話。


    第二天,趙無眠上班,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當初投放不染塵的小旗官送進詔獄。


    ——要不是史三絕察覺,趙無眠很可能毀在他手裏,所以下手毫不留情。


    那小旗官一連幾天戰戰兢兢,從知道趙無眠安然無恙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擔驚受怕,現在不用怕了,可結果自然是酷刑加身。


    ——殘害同袍,無論在哪個勢力都是不赦之罪。


    哀嚎慘叫之聲很快傳出。


    鎮撫司的錦衣衛對趙無眠的狠辣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如今的鎮撫司詔獄已是人滿為患,一品堂五凶,金剛宗高手,費家的費銘、羅慶泉,還有吉安侯陸仲亨的外甥顧長歌,人越審,抓的越多。


    老朱讓趙無眠幫忙審案,但其實,他不好插手,費銘、顧長歌,都是牽連極大的人,又是趙無眠把他們送進來的,再親自審問,大刑加身,有公報私仇之嫌,這樣再公正的證詞,在朝野看來,都可能是栽贓嫁禍,所以他壓根不碰,隻審一品堂這些板上釘釘的逆黨,從五凶身上,審出了幕府山上那間觀音廟,直接帶人平了。


    此後兩天,趙無眠就在詔獄裏混日子,像之前一樣,看書下棋練功。


    顧長歌已經老實了,費銘罵了幾天也安分了。


    因為他們發現,情況正在朝著不可逆的方向發展。


    吉安侯府幾次要人,鎮撫司理都不理!


    至於平涼侯府,也沒有絲毫解除包圍的跡象,朱元璋更親自下令讓大將鄧愈接掌那十萬大軍,並讓都督張溫“押回”費聚,擺明了要連坐!


    誰都知道,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趙無眠等著看戲,但沒想到,反而是他先出事了。


    第四天,趙無眠散衙之後,請沈未央到鼓腹樓吃飯,專程感謝她那天借乾坤袋的仗義之舉,沈未央早等著他請客,笑吟吟捧場。


    可是兩人剛落座,尚未點菜,忽然風生獸狂奔而至,破窗上樓,嘰嘰喳喳朝著趙無眠大叫。


    趙無眠看出不對,沉聲道:“它說什麽?”


    風生獸認主沈未央,與她心意相通,沈未央聽了半晌,蹭地站起,急道:“你家裏出事了!”


    趙無眠二話不說衝出雅間殺回家。


    沈未央和風生獸在後麵緊跟。


    等趙無眠回到家,眼前的一幕讓他戾氣激增——整個小院從中間一分為二,像是被人用一把巨刀劈開,數十丈的刀光在大地上留下深達數尺的痕跡,早上還好好的小院,此時已是牆倒屋塌,變成一片廢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趙契和白琉璃都隻是輕傷,並無大礙。


    隻有馬廄裏那匹老馬,千刀萬剮,鮮血淋漓!


    這是警告!


    趙契看著馬屍,麵露哀傷,深深歎氣。


    白琉璃和小葵同樣灰頭土臉,心有餘悸。


    趙無眠深吸一口氣,看向趙契,語調無比平靜:“誰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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