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雪夜, 裴如晝帶著大易邊關數萬戰士, 來到了鬱布王庭之外。  裴如晝從小在晝蘭關長大,可縱然是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雪。身上的銀色甲胄寒涼刺骨,裴如晝的手指關節被凍得通紅通紅,騎在戰馬上的他,將目光落向鬱布王庭的方向。  “裴將軍,還向前走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周圍人對裴如晝的稱呼,已經變成了“裴將軍”。而有的時候他聽到這幾個字,也會想到父親,還有兒時無憂無慮的日子。  但是現在並不會。  “咳咳咳……”裴如晝虛握著手,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直到這個時候,他身側的副將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裴如晝的臉色比這滿天飛雪還要白。  裴如晝是一個聰明的將領,他向來都不會魯莽,這一番征戰下來裴如晝並沒有受多少傷,但是熟悉他的人卻能發現裴如晝的身體,還是一天一天的垮了下來。  他的身上有暗病。  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下來,他們早就已經發現了。而見裴如晝不說,所有人也都配合著將這件事保密了下來。  那些士兵將裴如晝看作神明,而裴如晝在他們心中更是勝利的象征。裴如晝身邊的人都知道,如果這件事傳出去的話,絕對會給整個軍隊帶來不好的影響。因此他們雖然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可是卻從沒有表現出來。然而從不表現,並不代表他們不關心。  “將軍大人……”這一次裴如晝咳嗽得實在太厲害了,他身邊的人還是忍不住說了這四個字,聽到對方叫自己名字,裴如晝稍微擺了擺手說道:“沒關係,不用多慮。”  “嗯……”那人雖然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如今情況比較危急,他知道這並不是聊天的時候。  說完這幾句話,裴如晝便迅速排兵布陣。而聽到他的吩咐之後,剛才那些人立刻認真起來,將注意力放在別的事情上。  因此他們沒有人看到,裴如晝偷偷用袖子抹掉了唇角邊的血跡。  事實上裴如晝的狀態,比其他人看到的要糟糕多了。  裴如晝沙漠行軍,主要在夜裏靠星空辨別方向,而他每一次襲擊基本都是突襲,要的就是意料不到。  這個時候,西域人疲憊,他自然也疲憊。  這樣長時間下來,對身體的損耗非常大,更別說他還有蛇毒在身。  上次那件事發生之後,戚白裏將自己信任的太醫派了過來。對方也曾經勸過裴如晝不能這樣子下去,但是他並沒有停下來。  裴如晝是一個不受規矩約束的人,而同時他也是一個心裏非常有目標的人。  他已經完成了千百年從未有人達成的壯舉,現在隻差最後一步,裴如晝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  戰馬上的年輕將軍,緩緩環視四周。  裴如晝是一個非常相信直覺的人,而不知怎麽回事,今天到了這裏之後,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此時他臉上的表情雖然非常正常,但實際上裴如晝的心,已經通通通地狂跳起來。  四處一片雪白,在這樣的雪地裏行走時間過長,人容易產生雪盲的狀況。因此裴如晝眯了眯眼睛,從袖口取出了一根墨藍色的紗帶,輕輕地係在了眼睛上。  他的視線向遠方看去。  在常人看來,這裏什麽都沒有,但是裴如晝的眼力太好,他看了一會兒之後,真的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下一刻裴如晝立刻擺手,示意周圍人動作停下來。  他雖然什麽也沒有解釋,但是看到裴如晝的動作,周圍那些跟了他許久的將領還是立刻停止所有動作。  刹那間,雪原上一片寂靜。  “集中起來……”裴如晝輕聲說,“風雪要大了。”  就在剛剛那一會兒,裴如晝看到天盡頭有風雪打著旋向這裏而來。  雖然遠遠望去隻有一點淺白痕跡,但是他明白,隔著這麽遠都能看到一點痕跡,那麽要是離近了,一定是人無法招架的場景。  然而鬱布那邊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這些。  在裴如晝讓軍隊靠攏的同時,鬱布原本緊閉著的城門,忽然打開。  藏在這裏的成千上萬名戰士,披著厚重的裘衣朝著雪原上奔馳而來。  原本已經開始聚集的軍隊又這樣被打散了。  見狀,裴如晝咬了咬牙,他默默的將掛在身側的長劍拔了出來。  戰爭就這樣在一片寂靜中開始了。  剛才還什麽也沒有的雪原,一下子就被冷兵器碰撞的聲音所覆蓋。  在過往的戰爭之中,裴如晝絕對能夠擔得上“無人能敵”這四個字。可是無論怎麽說,他所麵對的,都是西域整整十四個國家。  在進攻的同時,對方也在研究裴如晝的套路。  他們早就已經猜到,裴如晝會讓軍隊聚集起來。而這一刻,那些朝裴如晝而來的西域騎兵,目的正是徹底打散這隊形。  就在那些人向前而來的時刻,風雪也卷了過來。  眾人的眼前徹底變白。  裴如晝咬緊了唇,他的劍術雖然好,但是體力卻遠遠不及其他人。更別說現在裴如晝受了嚴重的暗傷,是沒有辦法長時間作戰的。  如今陣法被打亂,裴如晝完全暴露在了雪地之中。  若是常人遇到這樣的情況,恐怕早已經著急的不像話了,但裴如晝卻難得的還能保持冷靜。  他憑借著記憶,向暴風雪的來處而去。  但是裴如晝的計劃並沒有這麽順利,他身穿著紅衣,在雪地裏無比明顯。  更別說這些人本來就是奔著他而來的……在隊伍被衝散之後,有無數騎兵向裴如晝而來,他們都想殺了這個年輕人。  裴如晝體力已經逐漸難以應付眼前場景,但憑借著本能,他還是揮舞著手中長劍,騎著戰馬躲避攻擊。  可沒有過多長時間,他的身上的衣服,卻已經完全被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其他人的鮮血打濕。  “咳……《天讖》也會不準嗎?”不得不說,裴如晝的心態真的非常好。  現在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但是一邊躲避著周圍的攻擊,他還有空這樣自言自語了一句。  那本書上說,自己要收複西域十四國,而現在還差一個國家,自己應該不會這麽快死吧?  剛剛想到這裏,下一刻裴如晝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自己似乎有一些盲目樂觀了。  在過往的戰爭中,裴如晝從來沒有害怕過。但是這一刻,感受到血液和體溫的流逝,他忽然有些遺憾。  早知道這樣的話,自己應該給戚白裏寫一封信的。  現在看戚白裏好像沒有長歪的跡象,但是萬一呢?  裴如晝總覺得自己應該再給對方叮囑一些什麽。  隨著失血過多,裴如晝的頭也逐漸暈了起來。  他手上的劍越來越重越來越重,裴如晝甚至覺得,那劍將要墜落於地了。  就在這一刻,前方的雪地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赫連危琊?”裴如晝忍不住皺眉,將這個名字念了出來。  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看到了赫連危琊,亦或是產生了幻覺。  然而沒有等到裴如晝想到答案,他的胳膊忽然一墜,眼前的世界搖晃了一下。  等裴如晝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那人從馬背上拽了過去。  “走!”  這個聲音沒有錯……  裴如晝抬頭就看到了對方脖頸上的傷疤。  果然是赫連危琊!  那天華章宮的事情發生後,朝堂上動蕩了一陣子。  戚白裏來的時候,也曾告訴過他,這件事差不多查了出來,是與西域皇室有關。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裴如晝卻也不太清楚。  雖然心裏早就有了一些猜測,但他沒有想到,赫連危琊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看到這張熟悉的麵孔,裴如晝不由冷笑了一下,然後說:“赫連危琊?你是在後悔上次沒有殺了我嗎?”  下一刻,他感覺到自己身後的人動作一僵。  赫連危琊壓低了聲音說:“不……對不起。”  對不起?  裴如晝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三個字究竟是為什麽,便覺戰馬忽然加快了速度。  赫連危琊在他耳邊說:“我帶你走。他們沒有想過贏,這一仗隻是為了殺你……”  不等裴如晝反應過來,戰馬疾馳,兩人以最快速度向風雪之中衝去。  凜冽的寒風下,已經負傷的裴如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第46章 最後一步  赫連危琊說的沒有錯, 鬱布的騎兵再怎麽厲害,也比不上一路越戰越勇,從晝蘭關打到鬱布的那些大易人。  最重要的是, 鬱布的人熟知中原的一句話“擒賊先擒王”。誰都知道,裴如晝就是大易軍隊裏的主心骨,要是沒有了他,整個軍隊都將會分崩離析。  要是他們想贏的話,最應該做的,就是不擇手段殺了裴如晝。  這一次, 大易的軍隊已經打到了鬱布王庭,他們當然不惜付出任何代價,也要裴如晝死。  按理來說, 裴如晝的雪蟄已經是萬裏挑一的良駒了, 但是直到這一刻,裴如晝還從不知道原來有馬能夠跑這麽快。  裴如晝身上的傷口, 都在隨著馬馳騁的方向顫抖著。  也正是這個時候, 裴如晝回頭一看才發現——原來這匹馬跑的這麽快,是因為身上不知什麽時候, 被人刺進去了一支箭。  馬兒受驚之後,便不要命似的向前奔去。  “你瘋了嗎?赫連危琊,放我下來!”  裴如晝本能地想要離這個人遠一點。  “別動如晝, 要是現在回去,隻有死路一條……”  風雪將赫連危琊的聲音吹散, 裴如晝隻能模模糊糊聽到對方在說什麽。也正是說話間, 裴如晝看到就在不遠處, 雪蟄竟然也一直跟著自己跑!  “該死……”看到雪蟄, 赫連危琊轉身用西域話罵了好幾句, 他想要嚐試著甩開後麵那匹馬。可惜嚐試幾次都沒有成功,終於還是當做沒有看到它存在一樣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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