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便是,戚白裏將這個曾經是太子的關在這裏。並且派了許多監視著他。 而每一天戚羿宿也不能自己決定要做什麽,戚白裏每一天都會寫一堆經文的名字,讓戚羿宿去抄。 美其名曰為裴如晝祈福。 然而這些經文並不是隨便抄抄就能寫完的。 一開始的時候,戚羿宿每天要密密麻麻的謄寫五十章經書。若是寫不完的話,便不能吃飯,不能睡覺。 戚羿宿一開始的時候也會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著,而每每這個時候,周圍負責看管他的人便會用冷水將他潑醒。 所以沒有辦法,戚羿宿逐漸適應了這樣的節奏。 就在他以為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戚白裏的口諭又到了藺光神寺。 接著戚羿宿終於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 從此以往,戚羿宿需要謄抄的經文越來越多,每當他剛適應,戚白裏就會繼續加碼。 不過短短幾年時間,整座剛修的藺光神寺裏麵便已經堆滿了戚羿宿親手抄寫成的經文。 這些寫在宣紙上的經文已經積攢成了一座小山,遠遠看去極其壯觀。 而原本保養得當,看上去非常年輕的戚羿宿,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滄桑的不像樣。 長時間的睡眠不足,讓他的頭發白了一半,他眼圈烏黑並且刻滿了皺紋,一點也不像當年那個風流滿天下的太子殿下了。 甚至於後麵新來看守戚羿宿的人都認不出來,這個在藺光神寺裏麵一直抄經文的人,就是當年名滿天下的戚羿宿。 而戚羿宿也無意告訴他們自己曾經的身份。 時間久了,這群新來的人在戚羿宿的身邊也肆無忌憚了起來。 他們不怎麽理會戚羿宿,而是經常在當值的時候坐在一邊閑聊。 要知道戚羿宿已經在藺光神寺裏麵關了很多年。 他曾經掌握著天下所有的信息,而如今被關在這裏,戚羿宿也迫切的想要知道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開始聽到那些看守的人聊外麵的事情,戚羿宿總是會非常激動。甚至因為分心聽那些人聊天,戚羿宿好幾天都沒有完成自己的任務。 接著他幾天都沒有睡覺,差一點便死在了這裏。 後來他終於學著無視周圍人說話,將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投在手底下要寫的東西上。 一遍又一遍的謄抄這東西雖然折磨人,但必須得承認的是——戚羿宿的性子也在這一天天的磨練之中,變得沉穩了下來。 就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對外界所有事情都不再關心的時候,有一天他聽到,一個看管自己的人對著同伴說:“你們知道嗎?陛下最近一直在各個皇寺裏麵打轉,我聽他們說他要尋仙問道。你們說有一天陛下會不會也來藺光神寺?” 說話的人很是年輕,看上去隻有十幾歲的樣子。 而鳳城,甚至整個天下這個年紀的少年,對戚白裏總是非常崇拜的。 他雖然說是在為戚白裏工作,但是卻沒有見過戚白裏本人。 如今聽到外麵都在傳戚白裏尋仙問道的事情,這個年輕人當然也激動了起來。 沒有想到是,他剛說到這裏,還沒有等到同伴回應自己,就看到那個一直在抄經書的男人抬頭朝自己冷笑了一下。 之前那個人一直低著頭,他還真從來沒有見過男人的相貌。 如今這突然的一眼,將他嚇了一跳。 不隻是因為戚羿宿看上去非常蒼老疲憊,更是因為他眉宇之間那蒼老疲憊的無法遮掩的貴氣。 能在皇家當職,少年自然也是一個稍有身份的人。 他的父親是縣裏的官員,而跟著父親,他也見過不少的達官顯貴。 最重要的是,在來到藺光神寺之前,少年還在宮裏待過一段時間。 所以他一眼就看得出來,戚羿宿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他身上那種久居上位養成的氣質,不是時間和苦難能夠磨掉的。 這人到底是誰? 他忽然好奇了起來。 但是在去前輩那裏打聽這些事之前,他必須要做的一件事是——教訓一下這個膽敢朝陛下名號冷笑的人。 “你怎敢做出如此不敬的表情?陛下豈是你能評價的人?”少年的語氣很是凶狠。 他好歹也是一個軍/人,雖然說沒有上過戰場,但是軍營確是去過了的。 一般人很容易就會被少年身上的殺氣嚇唬過去,但是戚羿宿並不是一般人。 聽到那少年的話,戚羿宿笑的聲音反而更大了。 “陛下?”他用嘲弄的語氣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借著竟然將手中的筆扔了出去,然後慢慢站了起來。 “他不過是一個樂女生的雜種,也能擔得上‘陛下’這兩個字嗎?” “你!” 這可不隻是剛才那個少年生氣了。 藺光神寺大殿裏麵所有正在看守戚羿宿的人,不約而同將手中的劍拔了出來。 刹那之間,藺光神寺大殿裏麵響起了一片兵刃碰撞之聲。 甚至已經有手快的人,將刀架在了戚羿宿的脖子上。 常人看到這樣的情景,早就已經嚇到不行,但是戚羿宿麵色不改。 他伸出手去輕輕的彈了彈脖子上的那把刀,不屑的笑了一下說:“怎麽?難道我說的有錯嗎?或者說你們的陛下已經將他這一段曆史,塗抹了過去。” 戚羿宿一直被戚白裏軟禁在藺光神寺這裏,一直在抄經書的他並不曉得,戚白裏壓根不在意別人怎麽說他,他的出身誰都知道。 於是戚羿宿的話,在那少年的耳朵裏更是無比的狹隘。 少年嗤笑了一聲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怪不得被關在藺光神寺這裏呢。就憑你居然還有嘲笑陛下的本事?安心抄你的東西吧!” “就憑我?” 戚羿宿忽然笑了起來,一開始的時候,他的笑聲並不大。 但是傳在眾人的耳朵裏麵,卻格外的刺耳。 緊接著戚羿宿的笑容甚至變得有些瘋癲。 壓抑多年的情感,在這一刻潰壩而出。 戚羿宿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藺光神寺的大殿本來就非常空曠,雖然他還有那些負責看守的人都在這裏,但是僅僅這些人,離填滿整座大殿還有很遠的距離。 於是戚羿宿的聲音甚至形成了回音,像是一段魔咒一樣,在眾人的心間縈繞著。 戚羿宿曾經也在抄經文的間隙想過——自己這樣一天一天的重複下去,或許總有一天會被戚白裏想出來的陰招逼瘋。 但是曾經是太子,又差點成了皇帝的戚羿宿,當然不甘心這樣。 他每抄一頁經文,就告訴自己一遍——自己要忍,不能如了戚白裏的意。 此時他雖然被關在藺光神寺裏麵,但是並不算徹底的輸了,若是他真的瘋了,那才算是如了戚白裏的願。 這或許就是戚羿宿堅持到現在的唯一動力。 但是一個人畢竟是有極限的。 聽到如今就連這普通的看守都在嘲笑自己,戚羿宿終於到了極限。他一邊笑著一邊向前走,此時曾經身為太子的氣場,甚至將大殿裏的所有人都壓了過去。 那個原本架在戚羿宿脖子上的刀刃也晃了一下。 戚羿宿的武藝雖然不好,可是這一刻,他竟然還是伸出手去直接將那把劍推走了。 然後戚羿宿猛地一下回頭,向著自己的書案看去,他的身後是堆積成山的經文。 這些年來戚羿宿還真的從來沒有時間回頭看過這些東西。 他不知道,自己原來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寫了那麽多。 “尋仙問道?”戚羿宿重複了一下這四個字,然後笑得更大聲了,“怎麽如今戚白裏終於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開始尋仙拜佛了嗎?” 說完這句話,不等眾人反應過來,戚羿宿就狠狠的一腳向自己抄寫經文的書案上踢了過去。 書案上的硯台墨汁哐啷哐啷的倒了一地。 那聲音在藺光神寺大殿裏麵回蕩著,顯得格外吵鬧。 戚羿宿的餘光看到,在那經文之後默默注視著這裏的那位,正是掌管幽冥界的永宵神尊。 他低聲咬牙切齒的念叨著:“如今戚白裏也終於意識到,他未來是要去幽冥界的吧?裴如晝那樣的人怎麽會去幽冥界……他自然是要去九重天上的。戚白裏做這些,是為了以後能夠見到裴如晝嗎?” 此時戚羿宿的聲音不大,語速極快。 周圍的人聽不清他在說什麽,尤其在這回音的幫助下,便更是如念經一般。 但這個時候,那些原本被戚羿宿身上氣勢嚇唬到的人終於反應了過來。 好巧不巧的是,這裏幾個最早開始看戚羿宿,並且知道他身份的人今天正好不在。 而此時一個資曆較深的人,隻是從前在前輩那裏隱約聽說過戚羿宿的身份非常不一般。 擔心傷了戚羿宿,會觸了戚白裏黴頭的他上前一步,用劍鞘猛地擊了一下戚羿宿的後背。 這個人用的勁不大,但戚羿宿的身體早在這一天一天的重複工作之中到了臨界。 所以隻一下,戚羿宿就猛地摔在了地上。 他此時的動作無比狼狽,但是戚羿宿卻依舊在笑。 也正是這個時候,原本緊閉著的大殿門忽然被人推了開來。 這裏平常不會有人來,而且那大殿正門更是一直隻做擺設用。周圍人出入都走的是側門。 在門開的那一刹那,包括戚羿宿在內的所有人都放下了眼下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向了正門。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戚羿宿就這樣慢慢的走了進來。 “陛,陛下……”不知道是誰先這麽叫了一聲。 刹那之間,藺光神寺大殿裏麵就跪滿了人。 戚白裏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裏? 他的出現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那些看管戚羿宿時間比較長的人,忽然覺得自己今天無比倒黴。他們明知道皇帝最近一陣子到處尋仙問道,怎麽在這個時候和那戚羿宿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