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玄謙先是點頭,然後又很快皺了下眉:“不要用這種語氣,要肯定。” 謝玟立刻配合道:“你是我的。” 小皇帝仍舊抱著他,埋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安靜了好一會兒,像是喜歡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竟然抱著這麽個大活人還發了一會兒呆,等回過神來才開口道:“你晚上有工作嗎?” 謝玟:“我……” “有也沒用。”蕭玄謙飛快地說,他扯鬆了小謝總的領帶,語氣幽深,“既然我是你的,你都不想跟我發生一些深入交流的關係麽。” 謝玟心想被深入交流的是我又不是你,而且你這種一上勁兒踹都踹不下去的脾氣,非得把我拆了骨頭吞進肚子裏去不可。他道:“但你我之間的交流,是不是太深入了點?” 蕭玄謙又親了一下他的眼睛,這人的眼睛特別漂亮,以前他疏離清冷,落落寡合,因身份地位等種種原因,能直視他雙眼的時候往往少。心平氣和、甚至兩廂情願的時候更是鳳毛麟角……所以蕭九後來才有幸慢慢觀賞。 對方溢出眼淚的時候,纖長的睫羽沾成一簇一簇的,濕潤晶亮,眼尾也泛起一片薄紅,將唇印上去,謝懷玉便會匆匆地閉上眼睛,並不躲閃,眼皮下微微顫動。 謝玟克製著、強迫要自己坦然,但蜷縮在蕭玄謙胸口的指節卻在吻後愈發收緊,死死地抓著對方的衣服,手心泛熱微汗。小皇帝這時候將他的手從胸口的衣服上握起來,十指交扣,謝玟便猛地放鬆,眼眸潤如秋水。 蕭玄謙道:“我不知深淺,那你來指揮我吧,老師。” 謝玟耳根發熱,被這一聲叫得腦海都燒了起來。他忽然想起剛剛對方戴那個項圈的樣子……對方有強健的身軀特征,血液流淌的青色血管還伏在皮肉之下,那樣順從地戴上標記大型犬歸屬的“玩具”,甚至皮質的邊緣還磨了一點痕跡出來。 要是他戴著的話……謝玟立刻將這些荒唐的惡趣味驅逐出境,在心裏念起了道德經,對這想法愧疚不已,簡直羞於啟齒,掩飾似的開口要求:“這時候不許叫我老師。” 蕭玄謙明知故問:“為什麽?” 謝玟:“因為我不習慣……” “可是,”蕭玄謙低聲道,“你在這上麵教我的,足以讓我多叫幾聲老師了。” 謝玟受不了他這麽說,主動抬頭獻吻,封上蕭九這張時而甜言蜜語、時而又犯混賬的嘴。蕭玄謙品嚐似的咬著他的唇,然後滿意地舍棄話題,取得了更加甜蜜的補償和賜予。 一夜過去,謝家少夫人狠狠倒貼了一回,第二天早上,謝玟窩在被子裏分外惆悵地思索,為什麽別人家的總裁小嬌妻就身嬌體軟、金絲雀菟絲花,到了自己這裏,就變得十項全能勇猛非常……他又不是耕不壞的地,澆那麽多水幹什麽呢? 蕭玄謙學什麽都很快,所以也能將謝玟照顧得十分周全。他渾身的骨頭都要被碾碎了,任由蕭玄謙擺弄著洗漱穿衣,腿軟得發飄,洗手的時候才開口跟蕭九說今天的第一句話:“……好痛。” 蕭玄謙緊張不已,呼吸明顯都急促一分,從側麵貼過來問:“哪裏?” 謝玟語氣無波、喪得沒有希望地道:“心痛。” 蕭玄謙:“……” “我年紀輕輕。”謝玟指得是自己現在的身軀,“就要英年早泄了。” 蕭玄謙緊繃的神經終於放下來,安慰道:“不會的。” 謝玟瞥了他一眼,眼神涼颼颼的:“你到底是什麽做的,習武之人了不起嗎?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吃藥。” 古代也有一些房中術、壯陽藥,蕭玄謙對此很是了解,而且古代人的觀念和現在還不一樣,他們那個時代並不認為以房中術保養身體是什麽值得羞愧掩藏的事情,而且權貴之間還會互相交換書籍。 小皇帝很認真地搖了搖頭,說:“你覺得我需要嗎?” 謝玟:“……” 技術飛漲換來的另一個弊端,就是他覺得自己的營養會跟不上。 蕭玄謙伸手老實地替他揉著腰,把抻到的筋骨按摩了一會兒,跟他道:“伯母今天回來了,在樓下等你。” 謝玟記得老媽回來的日子,但跟蕭九的夜間活動常常在意料之外,沒有辦法。兩人收拾了一會兒,然後一起下樓吃早飯。 呂女士頭發花白,戴著一副金絲邊的眼鏡,金燦燦的鏡鏈繞過肩膀。她身上沉澱著一股風韻浪漫的氣質,是歲月無法磨損、常開不敗的美人。呂薇一邊陪大兒子、小女兒吃飯,一邊審視著蕭玄謙。 她觀察得不露聲色,但小皇帝何等精明,自然能感覺得到,隻是假裝沒有發現罷了。 呂女士的目光從謝玟衣領間露出來的零星吻痕上一掃而過,知道他倆感情甚篤,估計生活也很和諧,於是風趣幽默地隨口閑聊了幾句。她跟謝柏的性格大不一樣,很快就能將氣氛烘托到位,時常給人一種親密無間的錯覺。 直到謝璿忽然提起:“哎哥,你是不是幫我收了快遞啊?我這兒怎麽已簽收,門口沒東西呀。” “什麽快遞?”謝玟問。 “噢,老媽不是在替我物色一條黑背嘛,我倆前幾天分享購物車,我買給咱家新成員的。” 謝玟忍不住看了蕭玄謙一眼,對方沉默吃飯,一點兒要說話的意思都沒有。 “你已經養了一隻金絲熊了。”謝玟道,“學業繁重,你還是不要……” “哥——嫂子不是在家嘛,嫂子會幫我養的。”謝璿撒嬌道,“對不對嘛嫂子。” 她現在對著蕭玄謙倒是一口一個嫂子,也不見當初叫不出口的模樣了。蕭玄謙這才抬起頭,麵不改色地道:“好啊。” 謝璿喜笑顏開:“太好了,那起名的工作就讓嫂子來吧,反正我買那個項圈還沒名兒,到時候我專門定製一個名牌。” 蕭玄謙看著小妹,鄭重地想了想,道:“就叫咪咪吧。” 謝璿:“好名……啊?” 她愣住了。 蕭玄謙繼續道:“這個家隻能有一條……” 他沒有說完,話語就停住了,謝玟在桌子底下抬腳壓住了他的鞋麵,壓低聲線道:“要點臉。” 蕭玄謙於是沉默地低頭吃飯,把那句話咽了回去,活像一個冷酷豪門裏的受氣主婦。 “那個快遞在我那兒,看了眼收件人以為送錯,本來想送回去,一時忘了,就不知道丟到哪裏了。”謝玟道,“我給你補買一個吧。” 其實那項圈就好好地放在他屋裏櫃子上,但快遞都拆了,勢必不可能如初歸還,隻能讓小妹重新購入了。 謝璿好說話地點點頭:“噢,沒事的,我下周才過去把咪咪抱回來。” 那條可憐的黑背德牧,在來到這個家之前就被定了個難以啟齒的名字。它注定要和“咪咪”這個名字相伴相隨,生死不離了。 咪咪被接回來之後,蕭玄謙的日常工作多了一項遛狗,不過他本身也跟別人不太一樣,別人遛狗都是人累得半死,他遛完狗回來,狗累得要死,一來二去,咪咪也跟著強壯高大,一身腱子肉,謝璿偶爾帶著黑背出去,都覺得這狗雖然很帥,可帥得太有侵略性,感覺越養越像狼,看起來都能吃人。 蕭玄謙一路照料下來,咪咪在他手裏乖得過分,服從性特別高,唯一讓他糟心的事,這條狗在別人那兒高冷,一到謝玟褲腿旁邊就開始狂舔,熱情活潑得簡直欠揍。 年後,過了元宵節的第二天。謝玟哪怕是工作再忙,每天都會給蕭九回一封信,基本是對應著他的信來寫的。暌違二十五年之久的筆墨字句,終於在另一個時空有了連綿不絕的回響,一封封、一件件,似乎要將他們遲到多年的圓滿一點點地積蓄起來,一點點地納入他的心房。 20x5年,春。 外表長大了三歲的童童抱著零食在沙發上翻騰了一下,百無聊賴地看著出土墓葬的紀錄片,她瞅著那個碩大的起重機在自己的墳頭上比劃來比劃去,催促著道:“還等什麽,直接掀開棺材板就行了,裏麵沒人。” 在她身旁織毛衣的蕭玄謙抬眸看了她一眼。 謝童注意到他的目光,道:“怎麽啦?你這麽不感興趣幹嘛,過來點也看看你的墓,咱們一百多公斤的黃金陪葬下去呢……嘖,古有繡荷包,今有織毛衣,你當初要是個女的,乞巧節一定是把好手。” 蕭玄謙道:“謝懷玉要過來了。” 童童立刻警醒,將零食袋子收拾收拾藏了起來,然後抽紙抹嘴,假裝什麽也沒發生,她一抬頭,日理萬機的小謝總就站在身後,目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童童頭皮發麻,立即道:“我什麽也沒……” “你的零花錢,扣一半。”謝玟無情地道,他揉了一把童童鼓起來的柔軟臉頰,然後才看向通風報信的總裁夫人,湊過去低頭看他手裏的針:“又學的什麽?” 蕭九的確是個天才。 他的天賦太過出眾,對任何事都學得過分優異。短短幾年之內學了繪畫、翻糖、黏土、雕塑、插花、十字繡,還考了注冊會計師裏的一門稅法。又跟呂女士學了攀岩、潛水、現代射擊,甚至還學會兩門外語,一個啟朝人,生在一千六百多年前,居然比謝玟的外語還好。 偏科的謝總百思不得其解,深受打擊。 蕭玄謙鬆開手給他看了看自己織的花樣,然後抬起頭當著童童的麵索取親吻,童童早已習慣這倆人不把她當真的小孩兒看了,在她麵前狗糧亂飛。 謝玟很自然地親了小皇帝一口。 蕭玄謙舔舔他的唇,道:“情書。” 謝玟沒糾正對方的話,將準備好的今日回信遞給總裁夫人,他曆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和好在一起的伴侶將信接了過去,像是有什麽收集癖似的放到懷裏,然後蕭玄謙又伸出手繞到後方,手心貼著謝玟的後頸,親密低語道:“那今天的表白呢?” 謝玟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你怎麽這麽粘人,怎麽天天都要聽……” 蕭玄謙捏了捏他的後頸軟肉,認真地道:“因為我離不開你,我愛你。” 謝玟根本抵抗不住這樣正確的攻略方式,他心軟至極,溫柔地貼了貼對方的唇瓣,輕聲回複:“我也愛你。” 蕭玄謙看著他的眼睛,他想,我又被你救了,你總是能讓我活過來。 一次、兩次、很多次,謝懷玉這個人的存在,似乎在不斷地拯救他,不斷地讓他變好、更好、越來越好。 他是被摔碎成一片片的鏡子,但連那些裂隙裏的光,都被對方捧在手中,一絲一縷地拚湊完全,吻合如初。 謝玟也是同樣,即便日子平淡,褪去了那些波瀾壯闊、世事起伏,反而能一次又一次地感覺到對方沉濃得幾乎將人侵吞的愛意。 他的手指跟對方交疊在一起,相同的戒指緊緊貼合。謝玟為這纏綿的愛語低頭吻他,閉上眼時,回憶漫如煙霞,他思路蔓延,靜謐地想起: 我是你路上最後一個過客。 最後一個春天,最後一場雪。 最後一次求生的戰爭。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結尾節選自保爾.艾呂雅的《鳳凰》,是文章剛開始時謝玟跟童童說,但童童沒聽的那首現代詩。 明天開始寫點番外,大概寫個一兩萬字,會在提要上標好番外的類型,訂閱的時候要看一眼喜不喜歡再買哦~六十六章完結,六六大順!啵啵啵!!!第67章 金縷曲(一) 成華三十七年,夏末。 謝玟在重華宮為西席,是諸位皇子的老師之一。與他同僚者皆是本朝大儒、老莊名家,手下弟子成百上千,莊重威嚴。 隻有這位由昭慶帝聘請入宮的年輕名士與眾不同。他態度溫文,形容俊美,儀表不凡,年紀比這些皇子大不了多少,執筆叩卷相問時,幾乎能探得周身如蘭的淡香,那股溫潤多情的氣質如同溫熱泉水,觸上肌膚,便連骨頭都跟著一同酥麻。 這一年,最受昭慶帝寵愛的不是莊妃膝下的六皇子,也不是寧妃所生的七皇子,而是養在皇後身邊的三殿下,老三並非皇後所生,他的母妃隻是一個小小的美人,隻不過從名義上看,他確實就是皇後的兒子。為了補償流產之後無法生育的元配中宮,昭慶帝幾乎有讓三殿下為儲的心思。 重華宮後側有為皇子西席留下安寢過夜的廂房,隻不過諸多老大人們修有府邸、家眷諸多,很少留居,隻有孤身一人的謝先生常常夜間挑燈。三殿下便也時而為了一句古文勤學好問至深夜,夏末蟲鳴,一卷翻過,三皇子忽而捧住他的手,按住了他未落的筆杆,似極緊張躊躇,可又分外自信地道:“謝先生……” 謝玟抬眼看他。 “這書我其實早已讀通了。”三殿下起身道,“先生可知道今日父皇對我說什麽?他說我跟別的兄弟不同,還將身邊得力的內官撥給了我,先生出山,定有一番大作為,學生願意舍棄鴻儒老學士們,隻求謝先生您另眼相待……” 他話語已經極力放得謙卑,但從中還是能窺出難以掩藏的倨傲和暗示。謝玟注視著他扣過來的手指,輕輕地將指尖從對方的籠罩下抽離。 三殿下生母卑微,養母卻是中宮正統,他本性不壞,時而卻流露出一股冒失和猖狂,如此不穩重的、難以操控的人……謝玟思量不語,對方卻更急了,連忙道:“您不知道我的意思嗎?” 謝玟道:“殿下請坐。” 三殿下才複又重新坐下,他看著謝玟分毫未變的神情,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分外篤定、慌亂頓消:“母後說謝先生愛棋,不如您也試一試我的棋吧。” 謝玟隻是翻書:“殿下的棋,下官不是很早就試過了麽?” “那時您隻讓我先行而已。”三殿下道,“我聽說先生跟六弟下棋時……” 謝玟涵養如此之好,都有些被纏得生煩。他仍舊耐心,跟三殿下打了兩圈太極,既不表態,也不露怯,將眼前這人糊弄一番,哄出了門,才一邊喝茶,一邊跟係統道:“他學了三年,難道要我對他也反貼十五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