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歲起他就再也沒哭過。  哭不僅無法幫他活下去,還會讓人看到他的無助,欺辱會來得更加肆無忌憚。  “心裏難受的話,”楚印龍拽了拽江島的手,“想哭就哭吧。”  這孩子眼尾都紅了,不知心裏委屈成什麽樣……明明在片場受傷和挨罵的時候都沒紅過眼眶。  江島已經把情緒壓下去了。  他睜眼看向楚印龍,目光清明:“我為什麽要哭?”  楚印龍歎了口氣。  感受著江島冰涼的手指被他慢慢捂熱,他這才鬆手,在江島發頂揉了一下:“好了,下車吧,進去吃點東西,洗個澡睡一覺,好好休息。”  ……  隨便吃了點東西充饑,江島跟著楚印龍上到二樓主臥。  楚印龍從衣櫃翻出一套睡衣遞給他,有點抱歉:“不是新的,是洗幹淨的,不介意的話……”  江島搖搖頭,伸手接過來。  楚印龍清了清嗓子:“沒有新內褲借給你……不過,你可以把身上的洗了,家裏有烘幹機。”  江島點點頭,沒說話。  楚印龍領著他來到主衛:“在這兒洗吧。家裏不常來人,客衛和客房的東西很久沒用了……洗完直接在主臥床上休息就行。”  見楚印龍轉身要走,江島忽然喚了他一聲,第一次連名帶姓,語氣鄭重。  “楚印龍。”他看向男人的雙眼,“我們會一直是朋友吧?”  ——我可以一直信任你,可以把背後交給你,可以讓你看到我所有的不堪和任性,我犯錯的時候你也可以一直拉著我不讓我踏入深淵……我們會一直是這樣的朋友嗎?  而楚印龍聽到這句話,頓時滿心複雜,臉色微妙而糾結。  一直是朋友?  這話說給他聽……可有點兒不妙。  沒等到回答,江島先是有些意外,旋即又恍然。  也對,原主花重金賄賂導演的事被曝出來,就算楚印龍願意幫他這一回,想必也要掂量一下是否能一直信任他、跟他做朋友了。  看著大男孩兒眼中的期待漸漸熄滅,楚印龍心下一橫:“當然,我們會一直是朋友。”  反正……男朋友也可以是朋友。  他還有機會。  ……  趁著江島去洗澡,楚印龍翻開靜音的手機,果然看見屏幕上有幾個未接電話,分別來自張秘書、龍旗娛樂公關部和法務部。他挨個撥回去,確認今天一下飛機就安排好的事務。  “律師找好了?那就發函吧。”  “燕宜區交警部門必須給出解釋,為什麽那段道路監控會流出。繼續輿論施壓,直到他們答複。”  “抓住內鬼了?清潔工……嗬,清潔工什麽時候也能開保密文件櫃了?她‘一定是’商業間諜,秦驍別想脫這個罪!”  “果然有剪輯的痕跡?接洽星河傳媒,務必拿到完整錄音。”  楚印龍站在書房窗前,臉色一片肅然。  回完所有電話,他垂眸看著手機屏幕,良久,終於下定決心撥了出去。  等待片刻,對麵接起,婉轉的女聲帶著笑意:“總算肯給我打電話了?”  楚印龍噎了一下,道:“這話說得,我還是挺常給你打電話的……”  陸筱容道:“你給我打電話,那都是報喜不報憂,你出什麽事了、被人怎麽罵了,我看新聞看熱搜知道的都比聽你說得多,問你你還跟我轉移話題……怎麽,這次搞不定了?”  “這次能搞定,已經開始處理了。”楚印龍說著,又支吾了一下,“就是……”  “就是覺得不能再放過秦驍,想把他壓下去,想讓他翻不了身,不敢再冒頭?”陸筱容笑著,語氣溫柔,“我明白了,你有能力解決眼前的危機,但是還沒學會主動坑人。”  楚印龍又被噎住:“……媽。”  “看來你是真喜歡那個江島。”陸筱容笑道,“從小那麽慈悲為懷,不願意坑別人,這回可算破功了。”  楚印龍幹脆不說話。  電話裏傳來一陣雜音,對麵似乎有人跟陸筱容說了句什麽,陸筱容笑了幾聲,又回到聽筒:“你項叔叔問你,想把天秦資本玩兒到什麽程度?隻搞秦驍?還是連秦江山一起摁死?”  說完居然還逗趣:“你項叔叔說,他姓項,滅秦天經地義。”  楚印龍:……  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所以他當初才不想找母親和繼父幫忙。  項元城雖是金融巨鱷,但天秦資本也不弱小,說起來簡單,雙方若是真的死磕,項元城也要承擔很高的風險。  可……他這一次,不想再留給秦驍任何死灰複燃的機會了。  上次他以為娛樂圈的事可以在娛樂圈內部解決,放過了秦驍,結果卻讓江島承受了更多傷害,甚至差點被……  “我不想讓他再受到這樣的傷害。”楚印龍道,“秦驍必須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  隻有先拔除他背靠的資本,才能真真正正把他打倒。  “嗯,知道了。”陸筱容雲淡風輕,“交給我們就行,你隻管拍你的戲。還有,注意安全,少受點傷。”  楚印龍剛想說什麽,忽然,書房的門被敲響,他下意識讓人進來。  江島穿著他的睡衣推開門,臉上有些糾結:“呃,我……睡不著,能請你幫個忙嗎?”  “好,你稍等。”應下江島,楚印龍正要跟電話裏的母親道別,卻忽然聽見一聲輕笑。  陸筱容不愧和陸箏容是親姐妹,開口就是揶揄:“喲,我本來還擔心你念佛念太多,不會談戀愛呢。還好,畢竟年輕氣血方剛的,是我多慮了……那我可不能打擾你們了,趕緊去哄人睡覺,拜拜啊!”  聽著電話裏的盲音,楚印龍:……  她們怎麽比他這個正主還著急?  這種事……是能急得來的嗎?!  楚印龍無語地再次把電話調成靜音,抬手捂了一下發熱的耳根,朝江島走過去,一邊帶著他返回主臥,一邊問:“怎麽睡不著了?”  江島抿了下嘴,歎氣:“不知道,一閉眼睛就心慌,聽書都不管用……所以想試試佛經行不行。”  或許是昨天回憶起太多不好的事,心裏那股對“失去”的擔憂至今沒能平息,他一閉上眼睛,就覺得自己會從那片寂靜的戰場醒來,拖著重傷,一個一個翻開戰友不再鮮活的臉龐……  身體明明倦了,卻不敢入眠。  這種事,當初他還在戰場上的時候從來沒有發生過,隨時入睡隨時清醒,是身為一個戰士必備的能力。  怎麽現下到了安逸的地方,這些回憶居然能對他產生這麽糟糕的影響?  江島完全想不明白。  回到主臥,楚印龍從盒子裏取出一支檀香點上,開始念誦經文。  江島閉著眼睛,耳中是楚印龍略微低沉的聲音,吟唱著空靈純粹的梵音,很快撫平了他心底那股焦躁不安和憂慮恐懼,帶著他漸漸沉入一片極為舒適的夢境。  楚印龍睜開雙眼,從飄窗的蒲團起身,在床邊坐下。  看著江島終於舒展的眉心,他抬起手,用指節輕輕撫在那裏。  片刻,手指向下,虛懸著掠過江島秀美的鼻梁,隔空描摹他的唇瓣。  喉頭控製不住地滾動了一下,楚印龍倏地收回手,短促地吸了口氣。  他拿起手機回到書房,將一係列事務吩咐下去,然後告知秘書和助理,他需要午休倒時差,沒有緊急事件暫勿打擾。  然後他迅速衝了個戰鬥澡,換上幹淨的睡衣,輕手輕腳回到主臥,慢慢上前,在江島身邊躺下來,側著身,靜靜看著熟睡的少年。  良久,楚印龍動了動指尖,移過去,勾住男孩兒落在身側的手。  下一瞬,他的手果然被緊緊攥住,就像不久前桃源居的那個夜晚。  楚印龍反握住江島的手,無聲歎了口氣。  他閉上雙眼,心想:果然,人是會越來越貪婪的。  ……  江島很少做美夢。  他的夢裏常常充斥著一段段戰鬥或追逃的碎片,如果醒來時還能記得零星片段,就會感到即使睡醒了也無比疲憊。  可是這一次,他有些不太想從夢裏醒來。  他夢見自己正在瑰麗的海洋中遨遊,身邊圍繞著絢爛的花朵和魚群,有人牽著他的手,帶著他遊過奇跡般的海底彩虹……可惜,那人穿著潛水衣,他看不清相貌,卻很確定對方是他極信任的朋友。  他們抵達了一片珊瑚叢生的海域,躺在雲朵般柔軟的珊瑚泡泡上。那人把他輕輕擁進懷裏,懷抱溫暖而令人安心……那人緩緩向他靠近,護目鏡下柔軟的唇近在咫尺。  要吻我嗎?  江島忽然想起他在劇本裏看到的描述。  對,這裏的戲,楚印龍是該吻上來……可他為什麽停了?  迷迷糊糊的,江島潛意識覺得哪裏不對,夢境的畫麵緩緩消失,他感到自己正被人環抱著,耳畔是平靜悠長的呼吸。  江島眼睫顫了顫,沒睜開。  他有點不想從夢裏醒來。  不知道現在繼續睡的話,還能不能回到那個夢裏,讓夢境繼續?  倒不是他期待那個吻……  ……而是海底的風景太好看了。  想醞釀睡意,腦子卻固執地越來越清醒。  江島莫名其妙就有點生氣,刷地睜開眼睛,決定起床。  誰知,他剛動了一下想從楚印龍懷裏出來,就感到男人驟然收緊雙臂,一個翻身把他半壓在下麵。  腿根被頂著,江島怔住,不動了。  楚印龍睜開雙眼,還有點迷糊,用鼻尖蹭了蹭江島的臉頰。然後他的動作忽然一僵,眼中茫然很快消退,露出掩藏其中的兵荒馬亂。  江島感到抵在他腿根的東西小心翼翼地移開。  楚印龍臉色鎮定,鬆開手臂,往旁邊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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