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咬牙,嗓音喑啞,語氣堅定:“我不會讓你死的!” 小灰狼仰頭看著夏天,聲音裏帶著哽咽:“可是我……我不值得……” 夏天的手指攥得更緊,卻隻痛苦地喘息了幾聲,沒有回答。 鮮血還在不停地流淌,滴落,帶著夏天熾熱的生命力,浸紅了小灰狼的手臂,濺濕了小灰狼的臉龐…… “我……你流了好多血,你這樣會死的……”小灰狼哽咽著,控製不住渾身的戰栗。 夏天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個無聲的微笑。 淚水再也無法隱忍,霎時間奪眶而出。 “你放手……放手啊!”小灰狼哭著懇求,“放開我,求你……不然你會死的,會被我拖累死的……你鬆手……” 他另一條胳膊受傷頗重,無法抬起,隻能扭動被夏天抓著的那隻手腕,試圖掙脫牽製。 “唔……”夏天痛苦地悶哼一聲,嘶啞道,“疼……別亂動,不然我會撐不住的……咳、咳咳……” 流淌的鮮血驟然增多,沿著兩人相牽的手蜿蜒而下,還有一些從夏天的脖頸和臉上滑過,滴滴答答落下來,淋在小灰狼仰望的臉上。 “我不會……鬆手的。”夏□□小灰狼勾出一抹微笑,“就算你、再掙紮,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小灰狼終於控製不住,大哭出聲:“夏天你鬆手!我不需要你救!我不需要你拿命救我!我其實——我根本——我不值得你救!你讓我死——讓我死吧!你……你不是說沒有什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嗎?你再這樣真會死的,你流太多血了……夏天嗚……你鬆手好不好嗚嗚……” 夏天臉色蒼白,雙眸黯淡,聲音也透著近乎脫力的虛弱:“我也……很奇怪……為什麽我……舍不得你死……是不是、很……奇怪?” 小灰狼泣不成聲,隻會一遍遍哭著重複“鬆手”和“讓我死”。 他的半邊臉頰被夏天的血染紅,看上去仿佛一隻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夏天用力抓著小灰狼的手腕,雙眼緩緩閉合,唇角卻依然勾著那抹笑容…… 一鏡到底,牧知行沒有喊停。 江島掛在山壁上,看著上方“奄奄一息”的楚印龍,心下一片劇痛,整個人都在不受控製地戰栗。 這場哭戲,他知道他其實不完全是演出來的。 看著楚印龍渾身染血、生命幾乎要流失殆盡的模樣,他的眼前,漸漸浮現他曾經經曆的那些絕望無助、那些不可挽回、那些麵對殘酷的命運時才會驟然發現的無力感…… 他經曆了太多失去,他的心原本已經漸漸變得比石頭還冰冷堅硬,可是,看到楚印龍仿佛快要死在他麵前,他的眼淚就那樣自然地、隨著滿心的恐懼和心痛奪眶而出,無法控製。 見江島泣不成聲,感受著江島手腕傳來的戰栗,楚印龍心疼了。 兩人台詞說完許久,沒聽到牧知行喊停,他等不下去,喊了聲:“牧導,差不多了吧?” 牧導這才回神:“哦,差不多了,先……” 不等他話說完,楚印龍直接帶著威亞從搭建的山坡翻下去,把江島緊緊抱進懷裏。江島死死摟住楚印龍,伏在他肩頭,一隻手扳著仿佛從他身上穿刺而出的樹枝道具,哭得更傷心了。 場務默默操控著威亞,把抱在一起的兩人放回地麵。 牧導努力幫兩人遮掩了一句:“咳,這麽入戲啊?是好事兒,嗯,好事兒……小楚,你哄哄他,別哭得止不住了,傷身體。” 雙腳落地,江島的抽噎還是沒止住。 楚印龍輕輕揉著江島的腦袋:“好了好了,拍完了,沒事了嗯?想點高興的?晚上想吃什麽好吃的?” 江島哽咽著怒視他:“在你眼、眼裏,我就喜、喜歡吃嗎?” 楚印龍笑出聲,湊近江島耳邊:“那……晚上我給你吃?” 然後他就被江島一拳揍在肚子上。 導演位,牧知行看完所有機位的拍攝效果,滿意地點點頭:“還不錯……” 然而,看到他的表情,江島和楚印龍都有些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聽牧導繼續:“但是,還不夠好。小楚還不夠虛弱,而且對小灰狼的感情太篤定了,要試著演出那種覺得荒謬但依然堅持的矛盾感……小島,你也注意一下,這時候,小灰狼對夏天的自責和愧疚比心疼更多些,他讓夏天鬆手,更多的是想要贖罪的自毀傾向。” 江島緩緩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牧知行:“那就快點調整好心情,過會兒再來一遍。” 一場情緒爆發的哭戲來來回回拍了四遍,完美主義者牧導終於對全部特寫鏡頭都表示滿意。 江島的眼睛又哭腫了,助理趕緊取來冰敷眼罩給他戴上。 眼看著江島一遍一遍地重複這場哭戲,一次比一次變得更沉默,牧知行也有點兒心疼:“今天就到這兒吧,情緒起伏太大對身體不好,你先回去休息,接下來的戲明天再說。” 江島沒說話,默然點了點頭,扯下眼罩,起身離開。 在助理的陪同下回到酒店房間,江島拐進浴室,打開淋浴,穿著衣服坐進浴缸裏,任由冷水澆在身上。 片刻後,楚印龍刷卡開門,讓守在這裏的助理離開。 他脫掉外套,敲了敲浴室的門:“小島?” 半晌沒得到回應,楚印龍心下發慌,顧不得什麽便猛地推門進去。 撲麵而來的卻不是溫熱的蒸汽,而是滿室冰冷。 然後他就看到—— 半倚在浴缸裏的少年倏然睜眼,看向他的眸中帶著仿佛困獸的掙紮,那麽孤寂,好像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靈魂能夠靠近他。 江島閉上雙眼,啞著嗓子,語氣清冷:“出去。” 楚印龍的指尖落在門扉,卻把門推向身後,輕輕關上。 他走到浴缸邊,也不顧頭頂濺落的冷水,俯身抱住江島,親吻著少年冰涼的唇瓣。 江島一直垂著眼睫,沒有絲毫回應。 楚印龍抬手把水調到合適的溫度,然後幫江島脫掉衣服,溫柔地洗淨他的發絲和臉龐,最後將他抱在懷裏,就那樣一言不發地靜靜陪他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江島開口:“我今天想起了太多不好的事,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的我……剛才讓你出去,怎麽不聽呢?” 楚印龍在江島唇上落下一個輕吻:“我說過,記住,我在。”第79章 事情變得更有趣了 近乎瘋狂地向楚印龍索取慰藉之後, 江島疲憊地沉沉入睡。 夜裏,他又一次夢見那片寂靜的戰場。 他拖著重傷在一片血腥中爬行,聽不到任何回聲, 看不到任何活物……他翻開倒地的屍體, 看到一張張熟悉卻再無生氣的年輕臉龐……他想呼喚,喉嚨卻一片燒灼, 發不出任何聲音…… 最後他無力地趴在地上,覺得自己的生命力也在快速流失,死亡的腳步離他越來越近…… 忽然,一道溫熱的懷抱落在他的背上,將他緊緊包裹著, 支撐他緩緩坐起。 緊接著是耳邊帶笑的聲音:“還賴在地上?都拍完收工了。” 他茫然抬起頭,發現方才看到的那些人紛紛從地上坐起來,抹掉臉上化妝的血跡, 咧著嘴朝他嘿嘿傻笑。 “江隊長這也太入戲了, 真以為我們死了呐?” “島哥,咱們這次雖然戰敗了,但導演說鏡頭拍得特別好, 要獎勵咱們一箱罐頭呢!劇組大家都能分到!” “不管怎麽樣,江島你得活下去, 我幫你擋那一爪子可不是為了讓你自責後悔的,你以後啊,得好好演戲,連帶著我那一份一起演,知道不?” 身後, 男人環抱著他,笑道:“把他交給我, 你們放心吧。” 戰友們笑著擦淨臉上的血跡,互相扶著站起身,笑著向他道別。 “我這邊先走了,江島你要開開心心的,跟你的愛人好好過日子。” “走啦,島哥!可千萬別老想我,比起見你啊,我更想天天進小娟的夢裏跟她睡覺,嘿嘿,答應哦,可不許再夢到我了!” “江隊長,跟你一樣,我們都會找到新世界和新生活的,我就先撤啦!” 他們就那樣帶著笑容,轉身,打打鬧鬧地走進一片明亮的白光…… 耳畔忽然響起清脆的鳥鳴,江島緩緩睜眼,看見鍍著晨曦的楚印龍正擔憂地向他望過來,伸手幫他擦掉眼角的淚珠。 “做噩夢了?”楚印龍柔聲問。 “沒有。”江島笑道,“是好夢” 楚印龍不信:“做好夢還哭?” 江島眉梢一挑,信口開河:“夢到你把我欺負哭了唄。好過分啊你,綁著我還拿鞭子抽我,把我弄得……” 楚印龍趕緊把這皮孩子天馬行空的嘴堵上了。 …… 來到片場的時候,江島的情緒已經完全恢複正常。 當然,昨天連著拍了幾場哭戲,他眼睛還稍微有點腫,但這並不影響接下來劇情的拍攝——接著昨天的那場戲,夏天將會被趕來援救的戰士們抬走,小灰狼則有一段獨自走過陣亡戰士和傷兵們聚集地點的戲。 這段戲是一個沉默的長鏡頭,沒有台詞,江島隻能用眼神和動作將小灰狼這短短一路上的內心掙紮與情感轉變表達出來。 這樣的戲,在牧知行這裏還從沒有一遍就過的先例。 沉默地詮釋情感,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演員的理解和導演的理解有出入很正常,所以牧知行直接給這段戲拉了兩個小時的拍攝預計,實在不順利的話,還可能死磕一上午。 誰知,當江島化好妝,站在這段充斥著戰場慘烈與悲傷的道路盡頭時,他整個人都仿佛融了進去。 小灰狼拖著一條重傷的手臂,沉默地從傷亡戰士身邊穿行而過,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血腥,灌入耳窩的是陣陣哀聲,他腳步沒有停,眼中也沒有淚,但他身上透出的悲哀和傷痛卻仿佛能夠凝結而出,沿著他走過的路,留下一串比血色更加黑暗的腳印…… 直至江島走完全程,默然站了半晌,扭頭看向牧導。 牧導這才回神,趕緊去瞧各個機位的監視屏幕。 半晌,牧知行緩緩呼出一口氣,笑著朝江島比了個大拇指:“厲害。” 滿地“傷殘”頓時激動,爬起來問:“導演,過了?” 牧知行點頭:“一遍過。” 這回扮演了一具屍體的唐曜頓時驚了:“臥槽,小島你是神仙嗎?這種戲一遍過?!” 江島轉身看著麵前“大規模詐屍”的魔幻場景,忽然就笑了。 他抬手聳肩,朝唐曜挑了下眉梢:“這就是我的實力呀曜哥!” 結果換來唐曜起頭的一片善意噓聲。 化妝師抹了抹眼角淚花,跟著起哄:“也不知道誰,第一次拍哭戲的時候一上午都哭不出來!” 旁邊燈光師立刻讚同:“就是就是!哪有這樣自己誇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