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掐滅了，何夫人才陰陽怪氣地望著程煦笑：“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你父親很為你驕傲。” 何歡搶到了說話的機會，趕忙將程煦近兩年手段如何高明的事跡當成故事講給何父聽。何父自己當然也知曉一二，但何歡誇張的描述讓他臉色越來越差。看著一個後起之秀在自己的商業帝國中縱橫馳騁，哪怕這個後起之秀是自己的親生兒子，那滋味怎麽可能好受？ 何況如今在他眼裏，程煦還很有可能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程煦任由何歡添油加醋，親人之間也有以親情為標準的愛意值，他就盼著何父的愛意值降到0以下。 何父從發現疑似胃灼熱的症狀開始就注意飲食清淡，但其他人飲食照常。麵前整隻大龍蝦擠上鮮檸檬汁，配上微甜的蒜蓉醬，入口滑而韌。另外三個人各懷心事，午飯吃得食不知味，程煦倒是很滿意，甚至讓868從係統商店裏下載了鮮龍蝦和醬。 夜色將至，賓客絡繹不絕。凜冬的寒意還未散去，露天花園裏雖然不能百花齊放，但精心蒔弄出的綠意仍然透著生機。噴泉水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水珠滾落到草地上，映照星辰的光輝。 最早到宴會廳的，除了早年跟隨何父打拚、如今身世顯貴的手下，就是方家的幾個人。 幾十年前正是家族商業興起的時候，方家比何家發跡得晚，在外省的機遇遠不如何家所在的城市。於是，他們精心安排了一次巧遇，何父撞見了年輕張揚、冰雪聰明的方家小姐，也就是後來的何夫人。他們一發不可收拾地相愛了，愛到何父忘了自己剛剛組建了家庭。 多年後，他才發現冰雪聰明的方小姐其實懶惰成性、斤斤計較，可以說是貨不對板。但那時一切已經晚了，他的原配夫人已經浸在滿是血水的浴缸中斷了氣。 程煦與到訪的人一一碰過酒杯，便聽見人群之中有幾聲不自然的低語。那些人用一種他剛好能聽到的語氣談論起了程煦的事。 “幾位聊什麽呢？” 程煦一走過去，方家的幾位比他稍稍年長的人臉上不太自在，但還是很快調整了臉上的微表情，堆出合適的笑容來問他：“大少也到了婚齡，不知道誰家的閨秀能入得了你的眼？” 程煦立刻想到了林羅，他那個便宜老爹的親生兒子有一米八五，要當閨秀實在是魁梧了一些。 他笑著否認：“事業未成，還不想定下來。” 簡單聊過幾句，程煦走遠了些，便聽到剛才滿臉堆笑的那人嗤笑一聲：“幸好他不想定下來，不然誰家的女兒嫁給他，發現嫁了個假的大少爺，最後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世上本沒有那麽多巧合，當著別人的麵嚼舌根，那一定是做好了對方能聽得到，並且為這些汙糟的話負責的準備。 程煦轉過頭，粲然一笑：“現在時代不同了，做生意的人並不在乎你姓什麽，而是看你能帶來什麽。何家不會永遠一家獨大，隻手遮天。” 事實上，在這群人坐享江山，忙著準備各類賀禮的時候，程煦已經在何家之外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有些公司甚至發展到了能與何家的幾個產業競爭的地步。 他真心笑起來實在是好看，在滿場衣香鬢影、虛與委蛇之中，唯有他遺世獨立不染纖塵。 方家的幾個人都看愣了，又羞又惱，卻對他發不了火。 【868：角色方傑、方強、方立、方婉愛意值+20，當前愛意值分別為40、50、40、60/100。】 【程煦：……他們是魔鬼嗎？就算沒有血緣關係我好歹也是他們家大小姐老公的兒子吧？！】 【868：角色趙文謙愛意值+5，當前愛意值90/100。】 【程煦：……他在哪？】 【868：右前方二十五米，他一直在看著宿主哦。】 【程煦：……視力真好。】 程煦將自己隱沒在人群中，避開趙文謙的視線。一個林羅的愛意值已經很難搞了，他真的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程煦：林羅的媽媽在哪裏？】 【868：她以為是何歡邀請她來參加宴會，已經在路上啦。】 【程煦：林羅知道嗎？】 【868：主角還不知道，宿主要告訴主角嗎？】 【程煦：暫時不用：）他要是知道了，就沒心情和我過最後一次快樂生活了。】 【868：？？？】 林羅和大多數人同一時間來到，他參加的上流應酬場合不多，卻很得心應手，似乎他天生就是屬於這裏的。 敬酒寒暄才是晚宴的重頭戲，雖然是何父的生日，但程煦仍然是焦點。滿桌的位麵世界本土美食他不能立刻享用，等得心煩意亂，隻盼著那些人趕快聊完。 而後賓客三三兩兩地結伴交談，更多的人還是圍著何父，程煦也終於能坐下來吃飯了。 程煦手中的小叉子挑起一點薑末放到巴掌大小的生蠔上，忽然被一個溫柔低沉的聲音打斷了。 “大少，好久不見。” 【程煦：嚶嚶我們上個星期還相擁而眠他現在就說好久不見，男人果然都是大豬蹄子。】 【868：……】他真的不想說話。 程煦優雅地咽下生蠔最後一點醬汁，問：“有事？” 林羅笑道：“剛才看大少喝了不少酒，要不要出去吹吹風？” 程煦不搭理他。 林羅繼續說：“我有事要和大少單獨說。” 程煦表情一動，點頭說好。 他最後看了一眼桌上豐盛的菜色，搭上外套，不舍地跟著林羅去了陽台。 “有事快點說。” 林羅不知怎麽地覺得程煦的表情很難過，一句話也沒有說，抱著他，撫上他柔軟的發絲就親了上去。 程煦其實很享受，但還是嘴硬道：“有進步。” 說完，解開了自己襯衫領口處的第二個扣子：“酒喝多了真熱。” 兩人都斷斷續續喝了點酒，被涼風一刺，稍微清醒了點。遠處傳來悠揚的琴鳴，花園中流水琮琤，林羅望著程煦微醺的臉頰，覺得自己又醉了。 林羅喉結上下鼓動了一下，問：“要不要換個地方？” 程煦斥道：“我走不開，你想什麽呢？” “又不是你過生日，而且他們不還準備了點節目嗎？少我們兩個人去看，不會有人發現的。” 林羅說著，目光滑到程煦領口敞開處的皮膚，“而且，你明明就很想要。” 在一場盛大的宴會裏，將自己隱匿在別人看不到的角落，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 何歡在宴會廳二層吹風醒酒，隱約望見底下有兩個相擁的人影。偷偷溜出來點火的男男女女他見得多了，可這兩人雖然在夜色中顯得模糊，身形卻是他非常熟悉的。 那好像是……他大哥和……林羅？ 何歡瞳孔微縮，風傳來他們曖昧的調笑，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離開了陽台，若無其事地邁著輕緩的步伐，向宴會廳的其中一個出口走去。第13章 我要這億萬家產有何用（13） 程煦的酒量不算很好，思維還有些飄忽。急躁和不安在他胃裏翻滾，他不停地問自己，他到底在做什麽？是因為太孤獨了，所以隻要有一個人對自己好，就忍不住撲上去？ 他在外是風光無限的何家長子，關起門來卻向一個癡心於自己的人乞憐。 【程煦：夭壽，我好像醉了，給我保持清醒。】 【868：好的宿主，可是何歡跟著你們到門外了怎麽辦qaq】 【程煦有868的清醒buff，覺得酒醒了不少：沒事，我看見了，讓他聽著唄，這種***的機會可遇不可求啊。】 【868：？？？被屏蔽的到底是什麽？】 【程煦：就是***嘛。】 【868：？？？】 這是他自己從小到大住的房間，即使他搬走了也有人打掃，沒有落下灰塵。程煦躺在軟和的枕頭上，想盡量找回自己的意識。可是他越是想抓住自己的理智，理智與清醒越是離他遠去。 他夢見自己是海中的一葉孤帆，不知不覺給自己招惹了驚濤駭浪，顛簸中找不清方位，甚至忘記了呼吸。他的呼吸被海奪去，發絲被冷風攫住，被迫仰望頭頂的星辰。 最終，溫熱的海水從木船的裂口處倒灌，皎白色的流星劃破天際，宣判了他的沉淪。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聲音裏夾雜著哀鳴，在自己的淚水幹涸之後，才看清麵前這個人的臉。 是林羅，林羅就是那海中的驚濤，那雙手就是製住他的寒風，那雙眼睛就是頭頂的星辰。 “出去還要見人。”他的聲音裏有幾分求饒的意思。 林羅笑了：“知道，今天就這一次。” “我累了，你先出去，省得別人懷疑。” “你這樣說，好像我們在瞞著你家裏的人做什麽不該做的事一樣。” 程煦懶得和他爭辯了，最後兩人沒有一起出門，林羅先出去。程煦說自己還要多休息一會兒，等快要散場了，再出去露個臉。 林羅整理好衣裝，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毫無破綻，卻見走廊拐角處有一個人影。他臉色一變，驚訝和心虛扭在一起。 程煦麵前已經架上了白色的懶人專用小餐桌，他剛才沒吃夠宴會上的佳肴，一時半會也不想出去應付那些名流了，索性把門一鎖，讓868從係統倉庫裏拿東西來給他開個小灶。 筆記本電腦擺在腿上，程煦如果看得到自己，一定會覺得自己像個追劇的宅男。 門外，林羅已經在走廊轉角處撞見了何歡，程煦在屏幕上看見何歡不禁暗自吐槽，這熊孩子聽人牆角也不知道躲開避嫌，你家裏人怎麽教你的？ 何歡笑吟吟地迎上去，話語輕佻地問林羅：“喲，談個合作都把自己送上門了。嫂子？” 他在宴會廳二樓陽台上無意間撞見他們兩人親密的身影，好奇和窺探心促使他悄悄找到那兩個人，跟了過去。發現他們是要去程煦搬家之前住過的房間，他便停在門外，悄悄聽著裏麵的動靜。 他對天發誓自己並沒有聽人牆角的惡趣味，隻聽了個開頭，確認裏麵的確是歡聲笑語之後，就躡足到了走廊的盡頭等著。 林羅出奇地鎮定，事情到這一步了，何歡既然已經發現，他也沒必要遮遮掩掩。畢竟他愛程煦，這並沒有什麽錯。 氣氛出現了短暫的尷尬，何歡臉僵了一下，才說：“我爸讓你今晚留下，他要見你。” “好。” 這也是林羅意料之中的，既然何歡在見過他之後，已經決心要把他帶到何父麵前溜一圈，他就算再怎麽拒絕，也不能阻止這件事發生，因為主動權根本不在他手上。 然而他相信世界上沒有那麽巧合的事情，人有相似，兩個陌生人也可以長得很像，未必就是有血緣。哪怕之後何歡母子拿出親子鑒定書，自己也可以臨場倒戈，讓何父相信鑒定書是偽造的。 何歡引起何父的疑心這件事，他作為局外人無法控製，但隻要他一口咬定是假的，隻要他不去爭那些家產，就沒有人能傷害到程煦。 他會讓程煦知道，自己心裏隻有他。隻要他開心，萬貫家財也不重要。 他思緒翻飛之時，何歡已經搭上了他的肩：“跟我說說你和我哥是怎麽認識上的？” “相見恨晚。”林羅神秘一笑。 “動真了？”何歡貌似沒心沒肺地打聽八卦，其實話裏的意思很尖銳，就是在讓林羅表明立場。如果動了真，那何歡以後就絕不可能放心與他合作了。 何夫人沒有對何歡提起當年掉包的事情，他以為讓林羅冒充何父的親生兒子，不過是為了打擊程煦而使出的伎倆。林羅再怎麽肖想，何歡和他母親也不可能讓林羅在何家的家產裏分到一杯羹。 世家門閥的孩子就算沒有經商的天賦，從小到大耳濡目染，多少也能把握語言中的機鋒。 林羅怎麽會不明白？無論是為了隱藏他與程煦的計劃，還是為了讓何歡信任自己，他此時都不該點頭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