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是為魔尊莫無涯擋災,他的腿骨全被壓碎了,血肉模糊一地,而被他拚死推開的莫無涯卻完好無損,在一旁欣賞著顧劍寒疼痛不堪的模樣,覺得很有成就感。  等他終於大發慈悲把顧劍寒救出來的時候,顧劍寒的雙腿早已經失去知覺了,因為這一段太過慘痛,聞衍至今還能回憶起原書裏的每一個字。  「顧劍寒倉皇地抬頭盯著魔尊看,希望能從他的眸中尋找到哪怕一絲不忍或者心疼的情意。  他抱著以命相抵的信念撲上去的時候,沒有想過深愛的人會露出這副表情。  禦劍如風的天才修者永遠地失去了他那雙完美的腿,盡管接受再高階的治療術法,被千機舂壓斷的筋骨也無法恢複如初。  他將拖著那雙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會間歇性報廢的殘肢病體,把自己埋葬在寂寞凜冽的寒冬」  某一個瞬間,聞衍忘了心跳,也忘了呼吸。他望著那一地惡心的紫黑蜈蚣,目眥盡裂。  “別咬他的腿……”  顧劍寒以劍相擋,渡霜刺入七尾蜈蚣時果斷而狠戾,幾乎一眨眼便是一條,一眨眼便是一條,可從柳之暝心口落下的蜈蚣越來越多,他們離得太近,顧劍寒又被困著脫不了身,於是有些蜈蚣甚至直接掉到了他的腿上,隔著並不算厚的衣衫狠狠地刺破了他蒼白的皮肉。  柳之暝邊吐血邊猖狂大笑:“怎麽樣?這七尾蜈蚣的毒好不好受?不過你要是連這點毒都受不了,還怎麽爬無涯的床呢?他玩起毒來一晚上可是要死不少人的!”  顧劍寒並不與她廢話,這點毒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麽,可是有一點極為糟糕——  偏生在這種時候,他的小腿微微抽搐起來,那是他雙腿失去知覺的前兆。  偏生是在這種緊要的關頭。  若是讓她占了上風就麻煩了,阿衍還在後麵,香蘭和白藏都不是她的對手。  顧劍寒將渡霜從貫穿的七尾蜈蚣屍體上拔了出來,紫黑色的汙血流了一地,臭不可聞。  他眸中血色騰湧,發尾泛出不正常的霜白,粉色的指甲蓋也慢慢變成深黑。  他必須——  “別碰他!別碰他!”聞衍突然聲嘶力竭地在防禦結界中大吼起來,他手中拿著那把弓,箭鋒直指柳之暝的頭顱,“把那些東西召回去!”  柳之暝吃吃地笑,削蔥柔荑半掩住紅唇,朝著聞衍殘忍道:“這些可愛的小家夥可不會聽本座的,讓它們嚐嚐正道第一宗師的滋味,吃飽了便會回來的。”  “你真的以為,就憑你這種廢物,也能射殺本座麽?”柳之暝看著自己空洞的心口,眸色突然變得陰鷙狠辣,“本座就讓你看看,你敬愛的師尊如何葬身於蜈蚣之腹——他平日裏很高高在上吧,現在機會來了,你有機會欣賞到他的殘肢剩骸,是不是很興奮啊?”  “興——奮——你——媽——”  聞衍的後槽齒都快被咬碎了,他單眼瞄準著柳之暝的眉心,卻實在忍不住分心看了顧劍寒一眼,他的發尾已經全白了,雙腿很明顯地發著顫,背對著他不讓他看見自己的模樣。  那些劇毒的蜈蚣就順著他的雙腿往上爬,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衫。聞衍怔怔地看著,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恐懼,而是疼痛。  他眼眶驀然就紅了,箭射出的時候也抖了一下,不出所料地偏離了原定的軌道,他的靈力並不管用,柳之暝抬手便能擋去,隻不過在手背留下了一點劃傷的痕跡。  他真的好沒用。  顧劍寒化魔正到一半,便聽見背後穿來一陣響動,偏頭一看,居然是他心愛的徒弟失魂落魄地從防禦結界裏跑了出來。  顧劍寒緊緊地蹙起眉,正打算一通嗬斥,還沒出聲聞衍便已經衝了過來撲跪在他的腳邊,徒手將那些劇毒的七尾蜈蚣從他的褲腿上扯了下來,有些已經紮入顧劍寒皮肉裏的蜈蚣他顫著手不敢動,另外一些蜈蚣卻被他狠狠地扯了下來用拳頭生生給砸死了。  那是天階的魔獸。  他那麽怕疼。  “聞衍,你給我滾回去!!”  聞衍平日裏要遇到顧劍寒這麽發火早就灰溜溜地夾著尾巴聽話了,可如今他眸光微微有些渙散,耳畔一片劇烈的轟鳴,早就聽不清顧劍寒在說什麽了。  他茫然地抬頭,朝顧劍寒咧唇傻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說不出的傷心,如同向日葵在夏日裏獨自凋零。  “保護……”  堅硬劇毒的甲殼深深地刺進了他的指背,才被顧劍寒揣在手心裏治好的手又傷痕累累。此刻他的雙眸居然比那兩位魔頭還紅,他沒有說完他想說的話,便又垂下頭不知疼痛地從他腿上扯下一隻又一隻七尾蜈蚣,一邊不要命地砸,一邊絮絮地,無意識地重複著念——  “別咬他的腿……別咬他的腿……他腿上有傷,很痛,很痛……”  然而他終究是一介低階修士。  那些蜈蚣太多了,無論怎麽砸都砸不完,他的手早就被毒得發麻,再怎麽堅持也使不上什麽力氣了。  他看著那群烏泱泱的毒物,喉嚨裏發出一陣陣絕望的低吼,類似於獨狼被逼到無路可走之時那慘痛的長嚎。  他抱住顧劍寒不住顫抖的雙腿,不在乎上麵鮮血淋漓,也不在乎上麵還有一些吸血啖肉的東西,隻是那麽抱著,將臉緊緊貼在顧劍寒的膝彎,那些毒物要傷害顧劍寒,得先爬過他的屍體。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能為顧劍寒做到這個地步,明明從初見到現在連兩個月時間都不夠,從確定關係到現在更是短短一天……都不到!  別人談個戀愛虐身虐心,他談個戀愛直接要命。  難道這就是非酋的終極形態嗎?  他還不想悟啊。  柳之暝看準時機,冷笑一聲正要將他倆一個收作屍香幽玉藤的養料,一個收作自己重傷後的大補之品,手中魔力還未凝起,卻被顧劍寒一劍砍斷了左手手腕。  他白發赤眸,一身紅衣如血,如同從十八層地獄中爬起來索命的修羅。  “柳之暝——你找死。”第56章 九重空明  下一刻,汙血如同噴泉一般湧濺在地上。  顧劍寒依靠著聞衍勉強直立,他身上魔氣四溢,渡霜失控地長鳴,磅礴的殺意朝柳之暝鋪排而開,亂劍斬斷了她的四肢和脖頸。  他一直控製著自己,告訴自己聞衍還是個孩子,不能見太多血腥殘酷的東西。入魔也好,殺人也好,他不願意當著他的麵做。  可這些人卻總是當著他的麵欺負他的徒弟。  罪該萬死——  渡霜九式在魔氣馭使下顯得更為霸戾恣睢,渾身散發著濃重的朱砂血紅,柳之暝做了幾百年的魔頭,魔功比起他來居然相形見絀。  整座花神祠裏彌漫著血紅的魔霧,無差別地攻擊著祠內所有實物,連香蘭等人都被卷入了魔霧的侵蝕之中,孟昭難以避免地受了傷,連白藏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卻唯獨繞過了魔霧最中心的聞衍。  顧劍寒已經失控了,瞳孔被赤色掩埋,如同殺戮機器一般向柳之暝使出他全部的殺招,不計後果,也不見絲毫停滯。  血流了一地,還沒來得及變成天階玄孽七尾蜈蚣,它們的宿主便化為了一攤模糊的血肉,抽筋剝骨,連頭顱都被砸碎。  柳之暝魔心被挖出來的那一刻,魔霧纏繞的渡霜也“錚”地一聲墜落在髒汙之地。顧劍寒祭出鎖魂燈,將她的魔心魔魂永遠釘死在燈內鬼影幢幢的石壁上,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香蘭她們離得很遠,但花妖目力十分優越。她看見那魔霧中心的慘狀,拚死撐住防禦結界的同時,暗自慶幸最開始的時候顧劍寒沒動真格。  柳之暝是比魔宮左右護法實力更為強勁的存在,比魔尊莫無涯也差不了多少,卻被顧劍寒如此壓倒性地殘殺。  魔修顧劍寒比正道宗師顧劍寒更為恐怖。  也許過不了多久,三界又要增添一位新的魔君,魔界各方勢力本就爭奪博弈不斷,重新洗牌恐怕也是迫在眉睫的事。  他會甘願和魔尊莫無涯共天下,還是踩著莫無涯的屍骨登上高位呢?  香蘭正胡思亂想著,卻見魔霧倏然散去,顧劍寒失力地跪在聞衍身邊,抱著渾身是血的聞衍劇烈地顫抖。  “阿衍……”  聞衍腰側的障目葉已經完全碎裂了。  他溫順地閉著眼,麵容平靜而安和,唇角還帶著微笑的弧度,像是在睡夢裏依然在為了某件事高興得不成樣子。  隻是臉色慘白,薄唇已經完全變成了深紫色,鼻間的呼吸已經停止,身上溫暖的體溫早已不複存在,不過短短九式的時間,便已經成了一具冰冷而僵硬的屍體。  顧劍寒手忙腳亂地從乾坤袋裏翻出百毒丹,一顆一顆碾碎了灑在他血流不止的傷口上,卻不知為何並達到沒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那些傷口隻是緩緩地愈合了,然而聞衍平靜的睡顏沒有絲毫改變。  顧劍寒突然就崩潰了。  他把聞衍緊緊地抱在懷裏,似乎想借此抓住他早已流逝殆盡的生命,明明已經是三百餘歲的人了,此刻卻像個跌得太狠的小孩一樣抱著聞衍痛哭失聲。  那難以自抑的號啕聲聲泣血,他早就忘了什麽風度顏麵和身份,也忘了門邊那群茫然失措的人。他隻知道要緊緊抱著他的阿衍,否則眨眼間他便會消失不見。  可是他的體溫根本不足以溫暖聞衍,如今他們倆抱在一起,就像兩具冰冷的屍體,顧劍寒覺得好冷,比以往任何一個在冰棺裏輾轉反側的夜晚都要冷。  他顫抖著抓住聞衍的手,像冬夜裏快要被凍死的飛鳥一般渴望那熟悉的棲息之地,然而那裏的溫暖幹燥早已不複存在,剩下的隻有無言的寂寞和永恒的凜冽。  “沒關係……別害怕……”顧劍寒口齒不清地絮絮念著,摸摸聞衍的側臉不知道是在安慰誰,“為師會保護你的……為師帶你回家……回家……還有辦法……還有辦法……”  那雙被陰翳封死的赤眸早就空洞得不像話,顧劍寒將聞衍抱起來,將一具年久失修的木偶僵硬地行走,刺目的鮮血從他眼眶中洶湧而出,滴落到聞衍被毒血染透的衣衫上,兩人的血液溶在一起,順著衣角垂落到空明劍劍紋的凹處。  鮮血順著饕餮劍紋浸滿了整把劍,一個琥珀色的圖騰劍陣緩緩在半空中懸浮而上,顧劍寒被那劍陣阻攔了去路,那眼神冰冷得像是淬了毒。  「萬物有道,順其自然」  一行琥珀色的靈字在空中顯現,顧劍寒一個字都不想讀,看見那靈字的色澤,卻還是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太像了。  他站在那行靈字麵前重重地哽咽起來,明明聞衍也不算輕,他卻覺得懷裏空無一物,寂寥的冰原和屍山血海又要把他瞬間吞噬。  他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師尊,別哭,我沒有死,我隻是回家啦。承蒙師尊這些天的照顧,我腦袋不聰明,修煉也沒有天賦,給師尊添了不少麻煩,對不住啊。  抱歉這次走得太急,本來還有好多想和師尊說的話,想和師尊一起做的事,可惜計劃全都泡湯了。當然,就算我不在,師尊也要記得添衣加飯,千萬不能作踐自己的身體,如果能長胖一圈,那阿衍在天之靈……呸,阿衍在遠方也會很高興的。  師尊,你愛我嗎?如果你願意相信我的話,請一定提防魔尊和師兄,他們不是好人,會把你害得很慘,千萬千萬不能真心相待。  師尊,忘了我吧」  顧劍寒怔怔地在那段遺言前站了很久,血淚依然在流,但哭聲早已止歇了。  重活一世,即便莫無涯死無葬身之地,於他而言又有什麽意義呢?  他最初就不應該來花神穀的。  他的阿衍叫他忘了他……他不會再回來了。  “顧宗師。”香蘭紅著眼眶扯了扯他的衣角,哽咽道,“阿衍哥哥不會希望你這麽難過的。”  顧劍寒垂眸,卻不是望向香蘭,而是望向懷裏似乎睡得香甜的聞衍。  “他若是真的希望……又為何如此殘忍,拋下本座不管?”  “他還問本座愛不愛他。”他低低地笑了起來,那雙漂亮的眸微微彎起,血淚流得更加洶湧了,“他愛過本座嗎?”  “他若是肯知錯回來也就罷了,若是孤魂野鬼遊蕩在外不肯歸家,本座便是犯下天譴也要把他抓回來,聽懂了嗎?”  聞衍懂沒懂她不知道,反正她是懂了。  鬼界酆都可以查生死簿,而且是通往黃泉的必經之路,在那裏堵鬼十有八九都能堵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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