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靠茶言蓮語拯救師尊 作者:宋繹如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冬知雪以拳抵唇,撐著風雪暗梅油紙傘靜靜地看著他。 不過是半年而已,修為增長得如此之快,周身氣質也比以前成熟多了,看著沒那麽吊兒郎當,已經儼然是個可靠的修者,而不是可以任意揉圓搓扁的小孩子了。 可當大任。 冬知雪很輕地莞爾一笑,朝聞衍走過來時腳步沒有絲毫停滯,不靠法器而至於此,足見其功力之深厚。 “這些日子,趙恪有什麽異動嗎?” 他在離聞衍一步開外的地方停了下來,仰眸輕聲問道。這個距離隻有聞衍一個人能夠聽見,更多的就被湮沒於呼嘯的風雪裏。 “與魔界的書信來往增加了些,不過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大抵是關於他在冷月峰如何如何憋屈,顧劍寒如何如何失控,希望早日回歸魔宮罷了。” “魔宮那邊的回信也很簡單,無非是寬慰他,穩住他的心,然後繼續讓他心甘情願臥底與此而已。” 聞衍從冬知雪這裏習得了一些偷雞摸狗的術法,全部都是在針對趙恪。比如說截停冷月峰與魔宮之間往返的信鴿或傳音靈符,然後偽造各種字跡和音色傳遞錯誤消息。 比如說把趙恪寄過去的信改成進展很順利,顧劍寒很傻很聽話之類的,把魔宮寄過來的信改成對他不耐煩,希望他識趣少廢話之類的,既麻痹了魔宮那邊,也起到一個離間雙方的效果。 隻是為了把握住度,見效也慢得很,以趙恪對魔尊的忠心和癡迷,那點不耐煩還遠遠不夠離間他們的,隻是用來打擊一下他也算不錯。 至少冬知雪很滿意。 “做得很好。” 冬知雪是典型的娃娃臉,笑起來便是通常所說的可愛類型,他雖然名字裏帶了冬和雪二字,但並不畏寒,給人的感覺也不是冷若冰霜型的。 這半年聞衍和他的關係有所緩和,不得不說在他不擺架子的時候和他相處真的很舒服。他管理門派素來講究賞罰分明,聞衍為他做事少不了好處,他對聞衍的態度也越來越好,盡管聞衍最後總是再三推辭,可落星閣裏還是擺滿了各種奇香異毒和三界各處的新奇玩意兒。 今日和以前又不一樣了。 “本座在落雪齋裏養了不少靈羊羔,這些天正是產乳的時候,靈羊奶對身體大有裨益,對修煉助益也頗多,你要是想喝或者劍寒想喝,隨時可以過來取。” 聞衍展顏而笑,滴水不露:“多謝掌門賞賜。” 冬知雪隨意擺擺手,瀟然下山去了。 自從他到了元嬰後期,冬知雪身上無意識露出來的七階風係靈力威壓對他來說影響便很小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原地站了一小會兒,忽然覺得很是想念他師尊,於是從袖中扯出一張五階傳送符,下一刻便帶著滿身風雪回到了落星閣。 他站在屋簷下抖落傘上的殘雪,撣了撣袍角便準備進入冷月結界,轉身卻見屋門大敞,顧劍寒烏發披散,隻著內衫,赤著腳站在門口,眉眼間似乎有些鬱色,很不高興地望著他。 “師尊,怎麽不穿鞋到處跑啊?!” 聞衍還是那麽喜歡一驚一乍。 他將油紙傘放在進門處的小檀條案上,脫掉冷透的白絨鶴氅和外袍掛在他親手釘進去的小竹片上,確認自己身上沒有寒氣之後,再撲上去把顧劍寒抱起來。 “會著涼的,最近本來便咳得厲害,怎麽還不注意呢?” “你身上,為什麽會有知雪的味道?” 顧劍寒似乎剛剛睡醒,聲音還略微有些沙啞,此時卻冰冷得不像話。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同聞衍說過話了。 聞衍一時沒反應過來,反而怔在了原地,看上去很有一種被抓包被嚇傻了的意味。 但他心裏其實想的是,為什麽顧劍寒會那麽熟悉冬知雪的味道? 還叫得那麽親熱。 “聞衍。”顧劍寒深深地蹙了眉,那神色顯得很是痛苦,又很是哀傷,“本座在同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聞衍看著顧劍寒這副表情便心知糟糕,哄都哄不及,哪還顧得上暗戳戳吃醋。 “方才路上遇見掌門了,同他說了會兒話,外麵風雪肆虐,站遠了聽不清,於是離得近了些,可能在那時候不小心沾上的吧。” 他把顧劍寒抱去榻上,給他找了雙長襪,蹲身而下給他仔細地穿上了。 “腳心好冰,不過已經比上個月好多了,堅持喝花蜜牛奶果然有效,這個月我們試試配著驅寒丹一起服用,看看效果怎麽樣。” 顧劍寒任他擺弄,沒有一絲反抗,隻是眉眼間依舊有股淡淡的愁緒,望向聞衍時還是蹙著眉。 “知雪對你越來越好了。” 聞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冬知雪給他的那些東西他從來沒有避著顧劍寒,有的東西很有意思,比如那個稻草風車,他甚至直接放在了他們臥室的窗欞邊,從來沒想過要遮遮掩掩。 在他心裏,冬知雪之所以能給他好臉色,不過是因為他是顧劍寒的愛徒而已,之所以會給他那麽多“賞賜”,也不過是因為他有利用價值而已。 然而這價值暫時還不能與顧劍寒說。冬知雪說顧劍寒平日裏最看不起暗地裏搞小動作的人,更何況他們針對的還是他的徒弟。 “師尊,你在吃醋嗎?” 聞衍挨著他坐下來,輕輕鬆鬆地將他攬進懷裏,用腦袋輕輕蹭他的腦袋:“怎麽誰的醋都吃啊,師尊難道是一隻小醋壇子精嗎?” “你午後總是有一段時間不在家,走的時候用的還是我給你的七階傳送符,故意瞞著我。” 顧劍寒說著說著聲音便越來越低落,最後甚至還輕輕哽了一下,又憤憤然踢了踢聞衍兩腳。 不重,但非常委屈。 聞衍這才意識到——原來顧劍寒早就發現了,隻是他沒說,想要等著自己主動說而已。 但他沒有察覺到他的期待。 還害得他這麽難過。 “知雪養的小羊都很可愛吧?毛茸茸,圓滾滾的,還會很親昵地咬人手指,是不是?” “落雪齋很漂亮嗎?他的題字是不是比我的要好看些?明日你要是還去,記得——” “師尊!” “記得幫我問問他,今天身上佩的是什麽香,如此好聞。” “師尊,你腦袋糊塗了,是不是還沒睡醒呢?”聞衍上了榻,也將他半拖半抱地弄了上來,讓他對著自己坐著,將他係錯的暗扣一顆一顆解開重係。 “冷……” 聞衍盯他一會兒,不出意外地敗下陣來。 於是將人轉了個身,將他圈在自己懷裏,繼續著他的係扣子大業。 “我沒去過落雪齋,也沒見過那群羊,更不知道師尊說的香是什麽香,師尊也太會給人羅織罪名了,還不聽人解釋。” 聞衍有些生氣,但更多的是自責,後悔自己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讓他處於這樣一種應激的狀態。 “我每天吃完飯去見的人師尊應該也認識,世稱皆空真人,也就是饞嘴仙。”他還是選擇了坦白。 “皆空……” 顧劍寒太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第67章 非我本意 當年,莫無涯還是魔界少宮主,和他差不多大,十來歲的樣子。 莫昭把他從清孤河帶到魔宮之後,他便開始了寄人籬下的生活。 可能是莫昭對他太好的緣故,莫無涯從小便不喜歡他,也不怎麽和他說話,他作為莫無涯的伴讀常常被冷落。魔宮裏的人看著少宮主對他不滿,便經常私下給他找各種麻煩,床上放細針的有,將水潑到榻上的有,甚至往他的食盒裏放各種毒散的也有。那時候他還沒能辟穀,臉上總是突然生各種瘡瘍,極痛極癢,一碰就會潰爛。 那段時間,他非常孤獨,非常害怕。 但偶爾會有一個人在他的石窗前駐足,帶著一身濃重的酒氣,眼神卻無比清明,一襲天藍衣袍與魔宮格格不入,腰間掛著一個酒葫蘆,滿頭青絲披散。 “你這娃娃天賦異稟,為啥甘心留在這裏受罪喃?” 他大概說的是某地的方言,顧劍寒聽不太懂,沒有搭理他,繼續一絲不苟地擦著他的劍。 “是不是怕走不脫,他們找你麻煩?” “咋個不理人喃?” 顧劍寒砰地一聲放下劍,年紀雖小,眉眼間卻滿是冷色:“哪裏來的酒鬼?” “嘿嘿。”皆空打了個酒嗝,“我從西南極地之角而來,隻為尋找有緣人。” 顧劍寒隻當他是在胡言亂語。 可從那以後,他在窗外見到皆空便再也不驚訝了。他在魔宮沒有朋友,即便有,他也依然不會講皆空的存在告知旁人。 那是他們之間不必言說的默契。 皆空沒有哄小孩子的意識和能力,每次來都隻是在石窗外絮絮地嘮叨,從來不會給他帶什麽吃食和玩具。不過哪怕隻是在窗外絮絮地嘮叨一會兒,顧劍寒便已經很知足了。 莫昭待他是好,但他也不過是她救濟的眾多小孩之一而已,她沒有太多時間分給他,更沒有多餘的精力陪他。 在很長一段的孤獨歲月裏,皆空彌補起他生命中深不見底的寂寞和巨大的殘缺。他會把很遠的消息告訴他,給他講述小酒樓裏最愛傳的明見話本,甚至包括某某宗師的秘辛豔史,一點也不怕教壞小孩子。 能遇見他是很走運的事。 顧劍寒雖然沒說,卻一直將他視為兄長,心裏很是崇敬他,也很願意和他待在一起。但後來不知怎的,莫無涯對他的態度慢慢好了起來,幾乎是在短短幾天內,兩人變得形影不離,莫無涯常常來他的房間,兩人一同修煉,一同用膳,顧劍寒的私人時間便慢慢變得很少。 皆空來的時間便也少了。 後來終於有一天,顧劍寒向莫無涯透露了皆空的消息。 幾乎是無意識地,失智般地說了出來。 他如今回想起那段日子,都完全不能理解當時他為何會做出那樣的事。 當然,像那樣的事情,在之後漫長的歲月裏,無時無刻不在上演。 每當他想追溯所有愚蠢錯誤的動機,懷著悲哀的心情想要將自己從泥淖裏拯救出來時,頭腦裏便會浮現起五個大字—— 他愛莫無涯。 隻憑那一句話,便將他一生都燃燒成苦難的火海。 “然後……他便再也沒出現過了。” 顧劍寒說完,聞衍便也給他穿好衣裳了。 顧劍寒沒幾件冬服,因為每年冬季他便待在冰棺裏冬眠,不怎麽出門,用不著那麽多禦寒的衣裳。聞衍知道他以前睡冰棺之後簡直心疼得不得了,以前是抱著睡,現在是恨不能把他放手心裏捧著睡了。 後來他用顧劍寒的靈石在司衣坊定做了不少冬服,因為一時激憤的緣故就做多了,為了避免浪費,聞衍便每日哄著他穿,這個冬天至少要把每一件都穿一遍。 今日的內衫是窄袖纏口的交領雪綢,再搭了一件貼身的羊絨短襦,外配一件天青色的繡竹廣袖冬袍,袖口和袍角均是一圈雪色的冷月滾邊,窄腰用一條流蘇芙蓉玉墜輕束起來。 “不是你的錯。” 聞衍執起他的手先攏在手心裏呼了一會兒熱氣,等掌心漸漸有了暖意才牽著他走到鏡台前,拿起台麵上擺好的木樨角梳給他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