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當事人可比旁人的承受力高出許多，顧簡塵在陸貅說出“很好”兩個字時，表情是肉眼可見的歡快——畢竟陸貅鮮少肯定他。可這高興的心還沒完全提起來，陸貅一番流暢的缺點陳述讓顧簡塵表情瞬間凍結，隨著陸貅的話慢慢淡去。　　優缺一對比，果然缺點才是重頭戲，聽了後麵的話，之前的優點……‘及格以上’……　　抱歉，及格算優點嗎？　　不愧是陸貅！！大庭廣眾讓自己丟臉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時，導師席上杜珺澄卻開口了，似乎在笑，話卻藏著刀子：“陸老師，顧簡塵年紀還小，不過初在舞台上露相，你怎麽能一開始就把超高標準施加在他身上?我們的節目本就是讓人進步的不是嗎？”　　陸貅緩緩轉頭，挑眉，四字：“超高標準?”　　杜珺澄臉一黑。　　“你自己都做不到的東西，怎麽去要求學員?”一個樂理都數不全的廢柴，歌舞雙廢，糊得趴地上的人也敢嘲笑他，杜珺澄充滿惡意地咧唇：“陸老師知道自己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嗎？lute是什麽？大家都不懂，能請你幫忙解釋一下嗎？”　　陸貅以前選秀花錢出道的事他也聽過，更知道這人本質不過草包而已，現在說得一套一套的，十有八九提前請人幫忙寫了稿，這種事他熟得很。　　本來也沒想把他怎麽樣，隻要默默坐到節目錄完就行，沒想到現在不僅跟他搶人，還敢嘲他，他也不介意再踩他一腳。　　陸貅微眯了下眼，又一個反問拋過來：“你不知道lute?”　　杜珺澄臉色非常難看，眼看就要發作，安畢卻回頭給了他個眼神讓他停下。　　杜珺澄笑裏藏刀：“怎麽?陸老師介意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陸貅嘖了聲，和顯然沉不住氣的杜珺澄相比，他似乎連情緒波動都無，目光施施然落到舞台上，拿起話筒輕啟唇，“顧簡塵。”　　突然被點名的顧簡塵立馬立正，先用眼神把陸貅紮了幾刀，心裏舒服後才開口：“編曲中這個樂器占比較重，但我涉獵有限，因此詢問過陸老師，lute是曲頸撥弦樂器，盛行於文藝複興時期的歐洲，可作跑句、和弦、旋律等各式各樣的裝飾音……在《複生》中中段勾連上下……很重要。”他足足介紹了五分鍾，關於樂器的曆史淵源作用和對《複生》的必要性。　　陸貅：“嗯。祝夏補充。”　　祝夏接著道：“顧簡塵已經說得足夠完善了，我就補充一個小點……”　　陸貅又看向鍾端，還沒開口，後者一陣緊張，仿佛被班主任盯上抽問的惶恐油然而生，他顫顫拿起話筒，道：“陸老師，他倆把你講的說得一字不差，剛剛又還加了自己的感悟，我……沒有補充。”他把那個“又”字咬得很重，帶著一股怨念。　　差生的悲傷誰能懂?別人舉一反n的時候，他還在怕死記硬背掉了某個點。　　陸老師為什麽要用那麽冷漠的表情看著自己，心髒受損了。　　陸貅：“……”他隻是看鍾端流汗有點多，多看了眼而已。　　陸貅輕道：“介紹得夠清楚了。”也不知對誰說，寂靜的空間裏，他不輕不重的聲音輕飄飄落到每個人耳中。　　杜珺澄的表情豈止難看，臉皮都要掛不住了。　　杜珺澄梗著脖子：“陸貅教的?”　　章森疑惑，耿直道：“除了編曲老師就隻有陸老師能了解得這麽透了，況且……我們去找編曲老師，編曲老師都讓我們去問陸老師。”　　杜珺澄一塊石頭梗在嗓子眼，默默放下話筒。　　四周有人竊竊私語：　　“陸貅到底是誰？他懂得這麽多，長這麽帥我之前怎麽可能不認識他?”　　“杜珺澄是真不懂還是純找茬，他可是個歌手，卻不認識樂器?”　　“感覺都有。”　　“杜老師應該隻是考驗陸老師吧？”　　“可能太累了?”　　“杜珺澄唱歌很好聽，他或許隻是想給陸貅多兩個表現的機會吧。”　　“不會說節目組劇本吧……”　　“看著不像。”　　“我看顧簡塵整組都知道的樣子，你們說是陸貅老師教的嗎？”　　“……”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　　好在解長河此時開口解圍：“哈哈，不怪你們年輕人不知道，這樂器偏門，現在用得已經很少了。我早年玩過，可惜……總是玩不好。”言罷他拿著話筒，對節目組方向說：“今天錄製結束了你們可一定要把編曲老師的聯係方式給我，我必須去結交一下。陸貅，我可記住你了，下班一起去吃飯”　　他明顯是在緩和氣氛。　　現場嘰喳又討論了一陣，才被主持人安撫著安靜下來。　　導演和林亢都很滿意看到這樣的效果，等到現場氛圍吵到高潮，林亢對顧簡塵道：“看來我們學員來了節目組學到不少，我們也高興的。好了顧簡塵，說了這麽多，現在該你做出選擇了。”　　顧簡塵目光和陸貅錯開，轉頭就和如願晉級b組柏文卓撞上。　　兩人自從上次的矛盾爭吵後就沒再說過話，一來兩人都忙，二來就算碰巧遇到，柏文卓也會刻意避開他。　　柏文卓嘴角從眾地勾著，但微蹙的眉眼和複雜的神色讓他的笑看著有些怪異。　　在他身邊同伴起哄著讓顧簡塵選b組時，他卻移開視線，兀自和身邊同伴說話去了。　　近三年的相處，顧簡塵自認為對柏文卓有一定了解，也知道他現在在極力表現出開心以便融入別人。隻是不知為何，他的側臉線條十分緊繃，笑容也不太自然。　　劉導給他打了個眼色，顧簡塵話筒舉到嘴邊，清朗的聲音透過話筒傳遍現場：“謝謝各位老師的肯定，”　　他看見柏文卓說話的動作停住，但沒轉頭。另一邊的陸貅微垂首，用帕子輕輕擦拭著話筒手柄，眼眸微微朝他這邊掀起。　　顧簡塵此刻忘了導演對他‘賣關子’的囑咐，在陸貅看向自己的瞬間，他直接說出選擇：“我選陸貅老師。”　　觀眾騷動：嘩——　　一個聲音突兀地問：“他倆為什麽一說話就對視??！”　　她旁邊的女生發現了盲點：“我選陸老師！不是陸老師的班級！這話聽著好那啥，之前的學員都是說的xx班級啊！我沒了！”　　“你有沒有發現，簡塵之前還好好的，剛剛看了一眼陸貅馬上就緊張了！！”　　“他倆一對視就感覺自成結界，是我的錯覺吧?”　　後台眾學員驚呼。　　而同組組員的表情卻毫不意外。　　導師席其他三位導師：“……？？”　　杜珺澄因為先前下了麵子，此刻也肅著臉：“你確定？”　　解長河：“我願給你一次仔細思考後重新選擇的機會。”　　錢紋汶：“嗯？”　　顧今哲眉頭一擰：“這是怎麽回事？”　　若要真心走這一行，至少該理性地選擇一個更有實力的導師。　　而陸貅…顧今哲看了眼擺在電腦屏幕上關於陸貅的資料……　　況且，他記得規則，如果顧簡塵選擇陸貅，就會被分到了d班，可柏文卓卻坐在b班……　　當初顧簡塵跟自己強、非要參加節目時，明明白白說是為了陪柏文卓。　　所以自己一度十分厭惡柏文卓，當場明確反對顧簡塵的行徑，後者驕縱不懂事這個認知在他心中更深一層。　　可今天這場舞台……顧簡塵居然沒有跟班似的跟著柏文卓了麽？　　而鏡頭裏柏文卓的表情就更值得品味了——他很不明顯地鬆了口氣。　　普通人不仔細觀察很難看出，可顧今哲上位多年，最會從細枝末節看出這個人的心理動態，且不說他剛剛正好看著柏文卓，何況他的設備有放大回放的功能。　　柏文卓對顧簡塵果然沒那麽真心。　　顧簡塵說完選擇後直接看向陸貅，視線軌跡瞟到柏文卓，自然看見了對方動作間微妙的反應，可他完全沒在意。　　因為此時他隻想看到陸貅直到自己選擇他之後的反應，最好能表現出點驚訝或高興來……　　偏偏這時林亢cue到陸貅，問：“我們顧簡塵同學在四位導師中獨獨選擇了你，你此刻的心情怎麽樣？有沒有什麽話要對顧簡塵說？”　　這種具有針對性的問題，就差明著讓陸貅誇顧簡塵了。看來也是劉導看不過去，指揮林亢想給陸貅挽回點好名聲。　　顧簡塵嘴角微微翹起，明目張膽盯著陸貅，等誇。　　陸貅配合地把話筒卷到嘴邊，用完全沒有感情起伏的聲音說：“我很開心。”　　顧簡塵臉一黑：“……”　　林亢為自己挽尊，刻意做出誇張表情製造效果，表情略顯搞笑：“這就沒，沒了？”　　顧簡塵僵硬地微笑著，腳趾沒忍住摳了摳地。　　陸貅預備放下的動作因林亢的話重新拿起，頓了頓，認真道：“在這場表演中，這一隊的學員都很優秀。祝夏表現良好，我糾正過的問題都有很好地改正，但肢體伸展度還需要精準控製，多加練習可解。章森還是需要練習體態和轉音，鍾端……”他把整組學員在這場表演中存在的問題、他們的進步之處、著重需要注意的地方以三兩句話簡潔作評，最後一句說：“進步空間都很大，但每個人都能夠到在場的平均線，願意的可以進入我的班級。”　　組員們瞬間炸鍋——這句話一出，意味著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刷，絕對全員晉級。　　顧簡塵臉色更難看：“……”　　這還不如不說，搞半天不是不會誇人，隻是陸貅那張嘴一到自己這邊就成了狗，永遠別指望他對自己吐出半顆象牙。　　其他學員嘩然：“這組還有這福利！！”　　晉級失敗的學員戲劇性地捶胸頓足：“這也太爽了吧，我也想去啊啊——”　　有酸的：“可是這樣很不公平啊。”　　“別這樣說，他們每個人表現真的都很好！”　　“而且聽他們組的人說，訓練時是陸貅手把手教的，也不知道可不可信。”　　“他們看起來是真的對陸貅的承認感到高興，如果陸貅沒本事，我不信。”　　這時候解長河對陸貅開玩笑：“那也不好讓你一個人全部承包了。”　　林亢哈哈轉移話題：“顧簡塵，請問讓你執意選擇陸貅導師的原因是什麽呢？”　　顧簡塵看著陸貅皮笑肉不笑，一字一頓：“寬敞，涼快。”　　這一來一往跌宕起伏的發展絕對是全場最佳，吸足了眼球和注意力。　　錢紋汶一口氣順出來，捏了個響指：“懟得好，爽了！”　　顧今哲已經徹底被顧簡塵今晚的表現震住了，那個對他不是冷臉就是麵無表情的弟弟，今晚又是笑又是氣，心裏窩火還得故作鎮定的模樣……還真是新奇。　　顧簡塵深覺自己這一回擊做得十分漂亮，心裏鬱氣消散一些，踩著勝者的步伐，自信地看著陸貅，腳下麻利地走向陸貅身後的班級，在離陸貅最近，最顯眼的位置落座。　　陸貅轉頭看他。　　顧簡塵昂首挺胸冷哼了聲。　　陸貅唇形：蠢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