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遞給少年一條鏈子, 上麵拴著一塊用烏木雕刻而成的“張”字圓牌。  “這段時間,不要在山上隨便走動, ”他說, “明日就是財神聖誕,香客眾多,我無法分辨心聲的來源。你雖然與林宿關係匪淺, 但他人畢竟不在這裏, 拿著它以防萬一吧。”  蘇黎怔怔地接過那塊牌子,道了一聲謝。  換做是以往,要是有人對他說自己和林宿關係匪淺,他一定會為了這句話高興一整天。  可是現在……  小狐狸垂頭喪氣地走出藏書閣,漫無目的地在附近到處閑逛。  “啊,是你!”路過後山處, 熟悉的聲音將蘇黎從深思中喚醒。  戴著口罩的小道士瞪著他, 手裏還握著一把鋼叉, 氣勢洶洶道:“臭狐狸, 我們都快沒雞吃了!你居然還敢過來?”  小狐狸懶懶地瞥了他一眼,實在沒心情再繼續和他鬧了。  “站住!”小道士卻主動上前一步,攔在了路上,“上午的時候我聽師父說了,你是天師養的狐狸,你能聽懂我說話,是不是?”  “知道你還不讓開。”小狐狸臭著一張臉,揮揮爪子,“去去去,我沒空和你鬧著玩。”  “你還會說話!?”  那小道士嚇了一跳,隨即驚喜道:“你是妖怪?”  這反應屬實奇葩,就算他不是敵人,但身為一個道士,見了妖怪居然跟見了親人一樣確實有些奇怪。小狐狸稍稍分給了他一些注意力,問道:“你想幹嘛?”  “那個,之前是我冒昧錯怪您了,真不好意思。”小道士撓了撓頭,這下終於不認為蘇黎是偷雞賊了,畢竟這年頭,寒酸到連隻雞都吃不起的妖怪也是鳳毛麟角,“其實吧,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您能給我一撮尾巴毛嗎?我就要一小撮!”  蘇黎望著這小子滿臉期待的樣子,覺得自己的爪子又開始癢癢了。  見小狐狸又開始亮爪子了,張宇洪忙後退半步,捂住自己的臉:“別撓了,我都快破相了!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拿東西來換的!”  “不感興趣。”小狐狸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要換個方向離開。  “等一下!”張宇洪突然大叫起來,“那邊不能去!”  小狐狸腳下一頓。  “怎麽了?”  小道士神神秘秘地湊過來,小聲道:“那屋子裏住著個有錢的香客,是去年財神聖誕就上山的,一直呆到現在也沒走。師父跟我講了,平時絕對不要靠近那附近,這香客身上附著的邪祟,連天師都拿它沒辦法!”  張穹一都沒法解決掉的邪祟?  這下子,蘇黎倒還真來了點兒興趣,但他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所以隻是遠遠地站在安全距離外觀望了一眼。那院子很深,門窗都緊閉著,落葉堆了滿地,一看就是很久都沒人打掃了。  “這香客來這裏住,就是想讓你們幫幫他的意思吧?”他問道,“這都一年多了,他也沒找你們要個說法?”  “怎麽沒有啊,”張宇洪撇撇嘴道,“來了沒半個月,就吵著鬧著去藏書閣找天師了。”  “結果呢?”  “天師就直接說他沒法解決,把人打發走了唄。”  “這麽好說話?”小狐狸懷疑地問道,“不太可能吧。”  “怎麽可能,他當初還到處嚷嚷著說自己出了錢,如果不幫忙的話就要找律師告我們。”張宇洪冷哼道,“然後鬧了幾天,突然就慫了,請他他也不走,寧可花幾倍的費用租下這間院子,天天在裏麵求神拜佛。久而久之,就沒人靠近這裏了。”  “那他是誰?”  “什麽他是誰?”小道士下意識問道,抬頭就看見一個高瘦的年輕人直直地朝著那院子裏走去,頓時瞪大了眼睛:“喂,別去那邊啊!站住!”  可那年輕人卻像是恍若未聞似的,依然故我地朝著深處走去。  張宇洪在原地糾結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辦法袖手旁觀,拿著鋼叉就追了過去。小狐狸猶豫了一下,但看著脖子上張穹一給他的圓牌,還是咬咬牙,也跟著進了院子。  這院子建的時間估計很有些年頭了,腳下的青石板上還刻著工匠的名字,一般這隻有在修建皇城建築和長城的時候才會這麽做。牆漆因為多年雨水的侵蝕已剝落了大半,所有的房間窗戶都被嚴嚴實實地封住了,就像是……生怕放出什麽東西來一樣。  一陣風吹來,蘇黎不禁被自己的想法激得輕輕地打了一個寒戰。  幸好現在是在大白天,自己也不是一個人來的。他定了定神,見前麵的小張宇洪已經停下了腳步,便走到他旁邊問道:“怎麽不追了?”  小道士站在原地,傻傻地望著一個方向。  蘇黎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那是一間房門大敞的屋子,而在看到屋內的景象時,就算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心髒也忍不住停跳了半拍——  這屋子裏,堆滿了各式各樣、大小不同的腦袋!  不過定睛看去,這些腦袋都不是真的,而是一個個由木頭雕刻而成的財神像,色彩鮮豔,栩栩如生,隻不過都隻有脖子以上的部分罷了。  但小狐狸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牆根處,輕輕用爪子碰了碰牆上暗紅色的濺射痕跡,目光凝重起來。  “這,這不會是人血吧?”張宇洪艱澀道,眼珠子凝固在滿屋子的財神爺腦袋上就轉不動了,“住在這兒的人,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他要是沒毛病,就不會在這兒一呆呆一年了。”  一道嫌棄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一人一狐悚然回頭,發現他們一直在找的那個年輕人,不知何時,竟站在了他們身後,正冷冷地望著他們。  “你是誰?”張宇洪咽了咽唾沫,問出了蘇黎的心聲。  “住在這裏的人叫王立磊,我是他侄子,王暢。”年輕人道,“你是張宇洪對吧?”  張宇洪驚訝地問道:“你認識我?”  “當初是我陪著他去找天師的,一同過去的還有你師父,他跟我提起過你。”王暢走到他們麵前,朝張宇洪伸出手,“你好,小師哥。”  “師……師哥?”  張宇洪傻眼了:“我咋不知道師父啥時候收了個師弟?還……”比我大好幾歲?  “我在山下的事情還沒處理完,所以就隻是拜了個師,等上山後才正式取道號。”王暢笑笑,低頭望向小狐狸,“說起來,我還是龍虎山負責跟超管局對接的人呢,這次也是林局拜托我上山照顧你的。”  小狐狸急切地問道:“那他有沒有說什麽?”  “說什麽?”王暢眨了眨眼睛,顯得有些迷惑,“沒有啊,我這次回龍虎山主要還是來處理我叔叔的事情的,對了,剛才你們有看見他嗎?我都在院子裏找了他一圈了。”  一人一妖紛紛搖頭。  “那我還是進去找找吧。”王暢說著,就要抬腳邁進門檻。  “別!”張宇洪忙阻止道,他這人就是正義感強,就算是讓陌生人犯險他都看不過去,更何況現在知道了這個王暢還是自己的師弟,“師父說了,不能進去!”  “大白天的,就進去看看,又沒什麽大不了的……”  話音未落,他忽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輕輕碰到了自己的腳尖。王暢低頭一看,卻當場被那東西嚇得臉色煞白。  那竟是一顆財神像的腦袋!  財神臉上用油彩繪製而成的燦爛笑容此時顯得分外詭異,黑白分明的雙眼朝上,好似在直勾勾地盯著他們。  在場兩人一妖,誰也不知道它是怎麽突然到這裏的,但他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始慢慢後退。  “……你怎麽在這裏?”  “啊!”  小狐狸沒被忽然出現的人嚇到,倒是被張宇洪高八度的尖叫給嚇了一跳。王暢心裏一個咯噔,慢慢轉頭,在看到來人時,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叔叔,”他說,“我聯係你好久了,這山上也不至於沒有信號吧,連接個電話都不成嗎?”  那人就是張宇洪所說的香客,也是王暢的叔叔王立磊,穿著一身布衣布鞋,大腹便便,四五十歲的年紀,眼底卻泛著深深的青黑,很像是那種在酒局飯桌上放縱過度的生意人。  他的目光很是疲憊,眼中滿是血絲,哪怕是看到了許久未見的親侄子,也沒有做過多的寒暄,隻是沙啞道:“你走吧,我是不會下山的。”  “沒人讓你下山,”王暢不耐煩道,“但是你那幾個兒子女兒,為了爭家產都快鬥成烏眼雞了,還害得我們一家子都不得安生。叔叔,你就不打算管管?”  “那是他們的事,與我無關。”王立磊漠然道。  他彎下腰,撿起那顆財神腦袋,小心地用袖子撣去上麵的灰塵,還輕輕吹了吹,跟抱著個寶貝似的。  “你到底在這裏搞些什麽東西?”王暢忍不住問道,上次他下山前,王立磊可還沒這麽瘋,“天師之前說的那些話,你都忘記了嗎?”  小狐狸小聲問旁邊的張宇洪:“他說什麽了?”  小道士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不信他。”王立磊頭也不抬,“什麽能聽到人的內心,都是騙子!”他嘲諷地笑笑,“他要是真的能聽見,那就不可能讓我在這裏住到現在,還收了我那麽多錢,說白了,就是個道貌盎然的神棍罷了。”  張宇洪一聽這話,頓時忍不下去了,他壓抑著怒氣道:“這位施主,請你自重,天師允許你住在此處可不是因為什麽錢財,你送來的那些錢,我們都還原封不動的保留著,隻要你想要,隨時奉還!”  王立磊一時語塞,最後,他冷哼了一聲,不再與他們多說什麽,轉身就進了屋,還重重地帶上了門。  王暢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抱歉,我這叔叔就是這樣,年輕時靠著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發了家,除了財神,什麽都不信。”  “這種人也能掙大錢,就是財神爺看漏了眼,”張宇洪道,“天師也是他能隨便非議的?”  蘇黎笑了:“你上午的時候不還嚷著要把天師的狐狸拔毛下鍋嗎?”  張宇洪幹笑起來:“……這不是有眼不識泰山嗎。”  “放心好了,我就是個小妖怪,不是什麽泰山。”他道,“今晚我去問問天師,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如果這人真的這麽在意財神的話,那明天這麽重要的日子,他一定有所行動的。”  聞言,張宇洪和王暢的眼神中同時露出一絲羨慕之色。  張穹一基本不見外人,隻有值守在藏書閣附近的道士們才有可能一睹天師風采,甚至與他搭上兩句話。為了能夠近距離接觸到天師,龍虎山上下可都是搶破了頭。  “那個,其實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張宇洪厚著臉皮道,“我有幾個關於符籙的問題,一直困擾我很久了,師父講的我也不太明白,狐仙大人,能不能幫我問問天師?”  小狐狸故意思考了很久,這才矜持地點點頭。  “行吧。”  “要是成功了,我就送您一百章符籙!”張宇洪大喜道。  王暢在一旁看得眼熱,也忍不住湊上前:“我也有幾個不解之處……”  帶著一堆小抄回到藏書閣,蘇黎恍然間有種自己成了輔導班小助手的感覺。  因為想著張穹一也許今天還是不出門,所以回去的路上,他特意去采了些花花草草,高高興興地叼在嘴裏,準備討好一下這位年輕的天師,也順便給死氣沉沉的藏書閣增添一抹色彩。  此時夕陽西下,山上的香客們紛紛散去,很難得的,張穹一也終於從藏書閣內走了出來。  青年披著長褂,長發挽在腦後,站在空地之上靜靜吐納,擺出了一個太極的起手式。  看上去就跟張寰三平時的打扮差不多,但兩人的氣質卻是天差地別。  原本想跟他打招呼的小狐狸停下腳步,把花草放在地上,蹲在旁邊,好奇地望著張穹一的動作。  青年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十分標準,銜接之處如行雲流水,在兼具美感的同時,也不失力度。蘇黎能清晰地感受到天地間的靈氣隨著青年的舉手抬足回湧奔流、似成江海波濤之勢——比起張寰三五花八門的符籙要顯得樸實得多,但威力卻不容小覷。  蘇黎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手癢起來。  太極這種都已經推廣到民間的武術,就算自己偷偷跟著學,應該也沒什麽要緊的吧?  他一向是很會模仿學習的,但超管局內他接觸最多的就是張寰三和林宿兩個人,張寰三的符籙本事他一個妖怪是學不來了,至於林宿……  男人那根本就沒有招式,基本都是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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