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斐和江忱明白了,雖然紅燒肉是原承做的,但這瓶農藥到底是誰倒進去的沒有有力的證據來證明,王長斌已經死了,而原承隻有十歲,他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農藥當醬油倒了進去,也可能是王長斌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將農藥倒進去的,還有可能是另外兩枚陌生指紋的人出現過在現場。 原承和羅大光的證詞都不能取信,而當時在場的江果才隻有六歲。 警察辦案隻講證據,不論人情,沒有證據便不能定案,而且原承隻有十歲,他是個未成年人。 “基於各方麵,他應該會什麽事情都沒有。”莫白川說這話時神色莫名,言斐覺得莫白川有些奇怪,他的樣子怎麽說呢,有些奇怪,感覺說這話時內心情緒很複雜。 很快,原承的病房便可以探病了,江果也終於見到了原承。 又黑又瘦的男孩躺在病床上,身上的肉像是被刀割去了一樣,讓他整個人有些病態的扭曲,唇幹裂而慘白,光看樣子,感覺這人活不了幾天似的。 江忱看到他耳根至下頜骨處的疤痕,心砰砰的跳了起來,湊近言斐耳邊輕聲道:“我感覺見鬼了,夢裏見到的那個人臉上也有條疤,不過比現在模樣好看得多,現在這個太醜了。” 江忱這麽一說,言斐便知道,江忱那個夢是真的。 江果走到病床前,小手摸了摸原承打針的那條胳膊:“疼嗎?” 原承看著麵前穿著大紅色羽絨服的白嫩小屁孩,覺得他更像年畫娃娃了。 因為江果被綁,江果的外公外婆特別自責,還因此住了好幾天院,所以江果回來後,老頭老太太特意去買了大紅色的內衣內褲還有外套給江果,說看著喜慶,辟邪。 原承沒說話,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 江果見他不說話,皺了皺小鼻子,踮起腳半個身子趴到病床上,用手捏了捏原承的臉:“你為什麽不理我?” “果果。”言斐扯開江果的手,江果哼哼了一聲。 江忱上前一步,一手撐在桌上,彎腰俯視著床上的男孩:“你叫原承?” 原承看他一眼,冷冷別開眼。 嘿,還挺有個性。 江忱挑了下眉:“我是江果的哥哥,我叫江忱,謝謝你護著我弟。” 原承頓了頓,抬眼看向江忱。 言斐看到這一幕,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如果江忱的夢是真的,那麽上輩子便是這倆合夥把陳美蘭…… 言斐製止自己再想下去,轉身出了病房打算找大夫了解一下原承的病情。 如果江忱沒做那個夢,言斐也隻是把他單純當做一個普通人來對待,但現在言斐沒辦法不聞不問。 出了病房,言斐正要去辦公室,便看到不遠處站了個熟人。 言斐走過去,在莫白川肩膀上拍了一下,向來警醒的人嚇了一跳,看到言斐才舒了口氣:“嚇死人不償命啊。” “你在這幹嘛呢?”言斐問。 “我?”莫白川摸了一下鼻子,“我隨便逛逛。” “逛醫院?”言斐往後看了一眼,不遠處就是原承的病房,“你來看原承?” 要說莫白川,他古道熱心,他有使命感有責任感,他關心江果的綁架案情理之中,但言斐總覺得哪裏不太對,雖然你未來是個人名警察,但你這也管的太多了吧,拯救世界也不是這麽拯救的,哪裏都有你忙碌的身影,也不怕勞累過度。 “我先走了,你自便。”莫白川轉身就走,卻被人勾住了肩膀。 言斐睨著他:“咱倆還沒好好談談呢,莫警官。” 言斐勾著莫白川的肩膀將他帶出了醫院大樓。 兩人在花壇前坐下,莫白川點了支煙又問言斐抽不抽,言斐搖搖頭,開門見山:“你是不是認識原承?” 莫白川看他一眼,倒是沒否認。 言斐腦子轉的飛快,原承與莫白川之間應該不是親戚朋友的關係,那麽能讓莫白川記住的…… 莫白川吸了口煙,慢悠悠開口:“原承吧,是個天才。” 天才? 因為原承是個天才,所以你對他特別關注? 言斐等著後半句,莫白川卻不開口了。 “要不然,我讓南青來問?”言斐說。 莫白川“嘖”了一聲,好一會兒才摸著下巴吐出幾個字來:“原承是個犯罪天才。” 言斐:“……”行吧,真是處處都是意外之喜。 “我對他也不是很了解,知道的都是聽局裏的師兄說的,原承是自己投案自首的,牽扯出五六個積案,全是找不到證據無法破獲的案子,其中兩件還被定義為自殺。” “但這些案子的死者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他媽的王八蛋,但苦於找不到證據沒辦法抓,但最後這些人都死了。” 言斐默了一瞬:“懲惡揚善,替天行道,綠林好漢。”一時間竟有了些武俠劇的感覺。 “原承自首,把作案細節都說了出來。”莫白川看向言斐,“我聽師兄們說的時候,覺得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孩子才十九歲,這些案子最早那一件發生的時候他隻有十三歲。” “羅大光?” 莫白川搖頭:“不清楚,我了解不深,具體的案件我沒參與。” “最後呢?”言斐覺得有些窒息,“怎麽判的?” “不知道。”莫白川搖頭,“他還沒判呢,我先game over了。” 言斐心念一動,問道:“他什麽時候投案自首的?” “陳美蘭死後的第二天。”莫白川說了個言斐和他都能迅速找到共同記憶點的時間。 因為當時莫白川在查江忱。 言斐腦中掀起驚濤駭浪,麵上卻絲毫不顯,隻對莫白川伸了伸手;“來根煙。” 莫白川遞給他,言斐點上煙深深吸了一口。 莫白川繼續道:“我聽負責這個案子的師兄說,這孩子是真天才,計算機牛逼到不行,是個知名的網絡黑客。” 網絡黑客? 言斐抬眼:“既然是網絡黑客,應該有什麽網名吧?” “有,在一個知名論壇上,他叫梔子,因為這個網名,大家一度以為他是個女孩子。”莫白川對這個網名記憶很深刻,還特地去網上搜過,竟然還有某度百科介紹。 梔子? 言斐咬著煙,無聲歎了口氣,原來是這樣。 江果離開後,言斐拿到了江果的手機,他隻略微翻了翻,手機裏有個置頂的聊天,對方的名字就叫“梔子”。 因為尊重江果,言斐並沒有看裏麵的聊天記錄,但言斐記得有段時間他比較空,說要給江果補習功課,江果說不用,說他有私教,小孩嘛,有些自己的秘密也正常,言斐沒多問,後來發現江果的學習確實沒有下降,反而提高了,就也沒管他。 而後來江果的墓碑前有段時間每天都有一束梔子花。 至於江果有沒有與這個“梔子”見過麵,將會是個永遠的謎吧。 有些人,有些事,你以為會永遠成為一個遺憾,兜兜轉轉,他卻用另外一種方式出現在了你麵前。 “羅大光這個人吧,不止好女色,還尤其喜歡小男孩。”莫白川又道。 言斐倏地看向他,臉色厲了幾分。 莫白川沒往後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要不是中毒事件,後果不堪設想。 言斐用力吸了幾口煙,好一會兒才平複了自己那暴躁的想要把羅大光弄死的心情。 此時他又想到了原承,不僅有幾分猜測。 也許原承起先的計劃並非這樣,也許他能全身而退,但綁架案對於他而言是個意外,所以他不得不改變了原先的計劃,把他自己折了進去。 言斐之前猜想上輩子的羅大光很可能是被江斯寧給處理了,但現在想來可能並非如此,而是原承的傑作。 “這孩子挺可憐的,警察那邊找到了他舅舅,他外公外婆已經去世了,舅舅到現在也沒到醫院來過一次。” “我想要收養他。”莫白川說。 * 江忱陪著江果在病房裏待著,江果圍著病床轉來轉去,病床上的原承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把江果氣個夠嗆。 江家小少爺什麽時候受過這種氣啊,要不是江忱攔著,江果差點兒給他手上的針管給扯了。 江忱要帶他走,江果還不肯走,一定要在原承手上咬一口報仇,江忱被他煩的要死,幹脆把人拎過去,拿起原承的手塞給江果:“咬,你給我咬,你今天不咬,我給你塞嘴裏去。” 江果覺得他哥真的太煩人了。 就在江忱耐心告罄,疑惑言斐怎麽還沒回來時,病房門被人推開,江斯寧走了進來。 兩人四目相對,江忱又開始煩躁起來。 但這種煩躁沒有外界刺激還在可控範圍之內。 江忱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江斯寧,江斯寧也沒想到會見到江忱,兩人一時間都有些沉默。 還是江果先喊了聲“小寧哥哥”打破了沉默,江忱就含糊的打了個招呼。 在江果被綁架這件事情上,江斯寧也算是出了不少力,這麽自卑的一個人竟然會把羅大光主動交代出來,讓江忱有些刮目相看。 但無論是因為那些莫名的煩躁,還是夢裏的情景,江忱都無法對江斯寧生出好感來,想必江斯寧對他也是如此。 所以江忱拎起江果離開了病房,江果被拎著還不忘對病床上的原承喊:“你等著,我明天還來,氣死你。” 病房門關上,江斯寧看著病床上的原承,原承也看著他。 兩人其實是有些像的,都有一雙與羅大光相像的眼睛,狹長,帶著幾分陰鬱。 羅大光的眼睛總是充滿著淫.邪,讓人看了厭惡,但其實他的眼睛長得很好看。 江斯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來,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也許是那僅剩的一些同情,也許還有些別的,反正他來到了這裏。 江忱和江果在的時候,原承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但現在他竟然開口了。 “我是不是應該喊你一聲哥哥?”男孩說話時聲音虛弱且有些嘶啞,一是因為生病,二是因為那天江果把他的喉嚨扣破了,到現在還沒好,一說話就疼。 江斯寧對“哥哥”兩個字沒有意見,但對於原承的哥哥卻覺得惡心,不是惡心原承這個人,而是惡心兩個人身體裏流淌著的血。 他們的血脈相連是讓人惡心的。 江斯寧沒說話。 原承又問:“羅大光還活著嗎?” 江斯寧點了點頭:“比你好。” 原承自嘲的笑了一聲。 江斯寧覺得心裏有些異樣,病床上這個男孩給了他極大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