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乘坐馬車穿梭在巷巷深處,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沉悶的滾動聲。


    馬車七拐八拐停在了一座大宅的後門,扣響門環,一個仆人把他們引入大宅,四周靜悄悄的,隻有他們的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庭院中。


    不多時,前院的燈光閃爍起來,幾名手持燈籠的侍從匆匆趕來。燈光搖曳,照亮了為首之人的臉龐,吳遠江凝視著這張臉,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為首之人一身便裝,卻也難掩官宦身姿,頭上裹了紗布包住了左眼與左耳——他就是鳳陽縣令!


    淩大海見吳遠江愣在原地,問道:“你與縣令大人認識?”


    縣令走近借著燈光看清是吳遠江,不由一怵,隨即變出一副笑臉迎了上去,拱手笑道:“原來是吳壯士,下官有禮!”


    吳遠江愣愣地沒反應過來,就被縣令強拉著進了宅子裏。


    為首之人步履沉穩,雖是一襲便裝,但那股子官威猶如冬日裏的寒風,刺骨而凜冽。他頭上纏著的紗布,包住了左眼與左耳——他就是鳳陽縣令!


    淩大海見吳遠江愣在原地,疑惑地問吳遠江:“你與縣令大人認識?”


    吳遠江此刻卻如同木雕泥塑般僵立在原地,他的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就在這時,縣令已經緩步走近,借著昏暗的燈光,他的獨眼盯著吳遠江,不由一怵,隨即擺出一副笑臉迎了上去,拱手行禮,聲音中帶著幾分謙卑:“原來是吳壯士,下官有禮!”


    吳遠江仍舊愣愣地站在那裏,他的腦海不斷思索著,不等他有任何反應,縣令已經伸出手,將他拉進了那座深宅之中。


    “上茶。”縣令的聲音沉穩而有力,仆人低頭應諾,腳步輕盈地退下,不久便端上了熱氣騰騰的茶水。茶香四溢,但在這股香氣之中,似乎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血腥味,讓吳遠江心生寒意。


    縣令微微一笑拿起茶杯,緩緩吹去表麵的熱氣,然後輕啜一口,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是我們縣特有的玫瑰點心,請貴客品嚐。”縣令指著仆人端來的點心說道,話語中帶著幾分殷勤,眼神柔和。


    三人麵前擺了一盤精致的小巧紅色玫瑰糕,色澤豔麗,形狀優美。淩大海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拈起一塊,放入口中細細品味,他滿意地笑起來頻頻點頭:“嗯,甜而不膩,綿軟細密,入口即化,花香撲鼻,果然名不虛傳。”


    吳遠江也用手指夾起一塊紅色糕點放入口中,慢慢嚼了起來,那綿甜甘香的味道頓時整個人都舒暢了起來,他眉頭舒展,十分受用。


    冷風則像是另一番景象,他的吃相並不講究,幾塊糕點幾乎是同時塞進了嘴裏,咀嚼間帶著一絲野性的豪放。他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吃得津津有味,對這美味十分的喜愛。


    待吳遠江小啜了一口茶,縣令緩緩站起,衣擺隨著動作輕拂地麵,他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謙卑,對著吳遠江深深一揖,帶著歉意說道:“前幾日下官有眼不識泰山,言語間對吳壯士多有冒犯,還請壯士恕罪!”


    吳遠江眉頭緊皺,未曾料到這位平日裏高高在上的縣令,此刻竟會在他麵前如此低聲下氣,也不知道如何回應,淩大海倒先吃了一驚,滿臉驚愕,瞪大了眼睛不解地問:“縣令大人,您這是何意?究竟發生了何事,讓您如此屈尊降貴?”


    縣令羞赧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左手輕輕撫摸著纏著紗布的左耳,輕描淡寫地說道:“不過是一場誤會,些許小事,不足掛齒。”


    淩大海站起身細端詳了吳遠江一番,聲音沉穩而有力,話語中沒有絲毫的疑問:“縣令大人稱你吳壯士,所以你不是宗江盛,你是吳遠江!”


    既然瞞不下去了,吳遠江伸手到臉側,手指輕輕捏住黑布的一角,然後用力一扯,黑布隨之滑落,露出了一張滄桑而堅毅的麵容。


    隨著黑布的揭去,一道幾寸長的刀疤赫然顯現,它橫貫嘴唇兩側,疤痕邊緣的皮肉翻卷,宛如歲月刻下的殘酷印記,令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他眼神堅定,沒有一絲躲閃,直視著淩大海:“我是吳遠江。”


    吳遠江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問道:“縣公是怎麽認出我的?”


    縣令起身拱手道:“下官沉浮宦海多年,察顏觀色已臻化境,壯士這雙眼睛炯炯如炬任誰看過,恐怕也終身難忘!”


    吳遠江話鋒一轉,眼神冷冽而鋒利,穿透了昏黃的燈火,直刺縣令的心髒:“劉漢商一事不知道縣公是怎麽處置的?”


    縣令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小心翼翼說道:“劉漢商雖是一草民,但他草菅人命,聚眾為禍一方,依律抄沒家產,男子流放充軍,女子沒入教坊司為妓,其餘匪眾斬首示眾,官府出銀子安撫受害家屬。”


    “縣公,前幾日你還是一副倨傲不屑的樣子,今日就得慷慨下士了起來,”吳遠江笑了,非常好奇縣令的態度是怎麽轉變的:“前倨後卑,令人十分好奇。”


    縣令擦擦額頭的細汗陪笑道:“少年時我也曾立誓若他日為一方官長,定要清平人禍,為民作主,不想卻與虎為倀多年,壯士一劍挑了下官的眼睛和耳朵,下官這才翻然醒悟呀。”


    淩大海緩緩站起身,聲音沉穩而有力:“縣令大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日我與吳大俠前來,正是為了那件大事。”


    縣令聞言,臉上的神色由驚轉喜,他急忙揮手示意左右侍從退下,隨即目光中閃爍著期待與激動,看向一旁的吳遠江聲音帶著一絲喜悅:“有了吳大俠鼎力相助,這件大事定能馬到功成!”


    吳遠江微微皺眉,似乎對縣令的樂觀並不完全認同,問道:“縣令大人,凡事不可過於樂觀,須知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敢問是什麽大事?”


    縣令的臉上滿是憂慮,歎一口氣,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沉重:“吳大俠,此事非同小可,我便與你直言不誨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說道:“過去的三個月裏,我鳳陽縣發往武昌府的官銀,已經被劫了三批,共計八萬兩官銀。幸得天恩浩蕩,我才能戴罪立功,這次是將十萬兩寶鈔從鳳陽送到武昌府,若是被劫,這次下官就難逃一死了。”


    吳遠江站在對麵,十分不解地問:“鳳陽縣與武昌府相隔千裏,為何要長途跋涉把這十萬兩寶鈔送過去?”


    縣令深吸一口氣,說道:“寶鈔調度,也是為了天下百姓,寶鈔局不得不如此行事。若寶鈔濫發,銀價物價必將動蕩,民不聊生。因此,寶鈔之調度,必須由朝廷統一掌控。”


    淩大海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寶鈔局果然深思熟慮,可縣令大人既然如此,為什麽要交給小民運送?”


    縣令苦澀地笑道:“一連三次被劫,我也不想人頭不保,這次分明暗兩條線,官府押送為明線掩人耳目明修棧道,實則鏢局押送為暗渡陳倉!”


    淩大海欲言又止,隻好說道:“確是妙計。”


    縣令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與無奈:“總鏢頭過獎了,官府與你們泰源鏢局也有不少來往,運送寶鈔這件大事早就該請你們幫忙,”說到此處,縣令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這次運送十萬兩寶鈔,需要一個能鎮得住場麵的人物。”


    淩大海看了看吳遠江對縣令說道:“大人放心,我泰源鏢局必將十萬兩寶鈔完好送到武昌府,定不辱使命!”


    縣令站起身,走到淩大海麵前,雙手緊緊握住他的手,神色激動:“好,好,好!”轉身拿起茶杯說道:“我以茶借酒敬兩位一杯,呃,敬三位一杯!”


    吳遠江舉杯與淩大海冷風示意,飲了這杯茶放下杯子問道:“費這麽大一番功夫運送幾張紙,倒也不必吧?把十萬兩寶鈔燒掉,另在武昌府印製十萬兩不就可以了?”


    縣令正色道:“寶鈔乃國之重器,絕非兒戲!每一張寶鈔都是朝廷寶鈔局精製,有特殊印製方法,文字,花紋,格子都會提前印好,需要多少麵額就用金粉印製,每張寶鈔都有其編號,統一由寶鈔局發行,並且每張寶鈔的編號與府庫中記錄相符,以防偽造,同時還需要記錄寶鈔流通,亦是朝廷財政的命門,我們必須時刻掌握其流向,方能有效調整地方稅收,保證銀價與物價的平衡與穩定。最重要的還是以此為據向地方征稅的依據。”


    淩大海與吳遠江默然,這些東西顯然不是大老粗懂的。


    縣令又與淩大海吳遠江一番密談方才確立了行動方略。他坐在那張雕花的紫檀木椅上,手指輕輕敲打著扶手,心中又仔細盤算了一番。


    淩大海和吳遠江站在一旁,他們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


    縣令深思熟慮一番終於又開口:“此事非同小可,我們必須步步為營,方能確保萬無一失。”


    淩大海微微頷首,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有一種堅定和決絕:“大人放心,我等定會全力以赴。”


    吳遠江則是麵色略為沉重,心裏說道:“這世上之事,哪有萬無一失之說?我們隻能盡力而為而已。”


    夜空中星鬥交相輝映,縣衙的大紅燈籠在風中搖曳,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宴畢,縣令麵帶微笑,但眼中卻難掩憂慮,他親自將三人送至大門外,仿佛是在送別即將踏上生死未卜之路的勇士。


    淩大海衣衫隨風獵獵作響,走了幾步轉身對吳遠江說道:“吳大俠,莫忘了三日之約。”


    吳遠江回複道:“淩兄放心,我吳某人言出必行,三日之後,泰源鏢局見。”


    他轉過身正要和冷風商議一下如何帶小陰一起上路,冷風卻說道:“大哥,我有一事需辦,小弟稍後再與你會合。”


    吳遠江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他沒有多問,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冷風一身黑衣,悄無聲息地踏入了花香樓。熱鬧非凡的眾人並沒有注意到他,歡聲笑語,不絕於耳。


    冷風的眼神銳利如刀,掃過那些脂粉濃重的女子,她們在他冰冷的目光下不禁退縮,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肅殺之氣。他徑直走向角落裏的老鴇,一個頗有姿色,眼角的皺紋卻曆經滄桑的女人。


    冷風踏入這間昏暗的酒肆,如同一把無形的劍,切割開了喧囂與寂靜。他的身影在搖曳的燭光下顯得更加孤傲,仿佛連空氣都在他周圍凝結成冰。他緩緩攤開手掌,那約五兩的碎銀子,在老鴇的桌上閃著寒光,猶如他的眼神一般銳利。


    “陪我喝幾杯。”冷風的語氣平淡如水,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老鴇抬起頭,她的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看起來也不過四十左右,但那一雙眼睛依舊明亮,透露出不凡的精明。她看著眼前的陌生人,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不去找年輕的姑娘?”


    冷風淡淡一笑,那笑容中帶著幾分冷冽,又似乎藏著深不可測的秘密:“年輕有年輕的好處,但年長的女人,有一些優勢是年輕姑娘比不了的。”


    老鴇好奇地追問:“什麽優勢?”


    冷風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比如伊憐花的來曆。”


    聽到這個名字,老鴇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她輕輕地拿起桌上的銀子,聲音中帶著一絲玩味:“看來今晚,我們有的聊了。”


    她拿起酒壺給冷風倒了一杯,“伊憐花啊……”她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回憶與惋惜,“她被賣到這裏的時候,就像一朵即將凋零的花兒,被打得不成人形,身上的鞭痕深入皮肉,渾身是傷,可憐得很。”


    憑著這香氣,冷風便聞出是玉蘭春,冷風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仿佛不占白不占的便宜。


    老鴇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不過,她的模樣實在是標致,我一眼就看中了,哪怕為她治病拿藥花了我七八兩銀子,也值了,現在她一天就能賺二十兩銀子!”


    冷風的眉頭微微皺起,難以想像是什麽樣的人把一個柔弱無助的女子打成遍體鱗傷,讓她在絕望中掙紮求生。


    “她從哪裏來?為何會受如此重傷?”冷風追問道,他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眼中已流露出了關切之情。


    老鴇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這我就不知道了,她從不提起過去的事,那狠心的男人把她扔到這裏的時候,我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還好她身子骨硬,很快養好了傷,模樣標致,又會幾句姑蘇小調,沒多久就成了我們花香樓的頭牌。”


    “那個男人叫什麽?”


    ”似乎姓武,叫什麽武清德。”


    冷風沉默了片刻,然後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句話在空氣中回蕩:“我會查清楚的。”


    老鴇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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