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動靜實屬不小,再加上周圍人都留了個心眼在傅時深身上,因而眾人都第一時間將目光聚焦在了猶自呆呆躺著的傅含雁身上,一時之間全場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都在等著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的下場。  小姑娘胸懷大誌想攀門富貴親事他們自然能理解,可惜就可惜在選錯了人上,傅四爺那是什麽性格的人?心思深不可測又殺伐果決,以往用種種手段對他獻殷勤的男男女女比比皆是,最終的下場那叫一個慘烈,久而久之哪怕有些人心裏有些小九九,也再不敢明裏對他耍什麽花招,更何況這種幼稚之極的手段了。  傅含雁向來重視自己的形象,陡然摔得如此狼狽還被眾人當猴似的圍觀,麵子上登時就掛不住了,她隻花了一秒便判定傅時深並沒有任何準備扶自己起來的打算,遂動作十分麻利的站了起來,隨即借助撥弄額邊兩縷垂下的劉海的姿勢以掩蓋早已紅透了的耳朵。  “對........對不起,我剛才一不小心........”這時她的聲音裏倒真正有了些可憐兮兮的意味。  “你的衣服.......要不要去換一件.......”  她被男人冷漠的舉動惹得心緒打亂,早已打好腹稿的台詞也說的七七八八語無倫次,就在她鼓起勇氣想與傅時深對視,好讓他看看自己眼中的淚光時,一件西裝外套突然搭在了她的背上。  這預料之外的情況使傅含雁有些愕然,她滿腹疑惑的抬頭,驀地便對上了一雙盛滿溫軟笑意的眸子。  是表姐的那個結婚對象,好像是叫........慕雲生。  “今天客人有些多,沒能及時注意到這裏的異常情況,是我疏忽了。”對方言語真摯,滿麵歉然。“先用我的外套遮一下吧,我這就帶你去更衣。”  接著又將目光轉向了傅時深。  “還有傅四爺,招待不周煩請見諒,就讓南南帶您去樓上休息室換套幹淨的衣服吧。”  “得嘞。”傅淩南領命,乍然也麵對傅時深又有些犯怵,最後隻能恭恭敬敬做了個“請”的手勢。  “小叔叔您請。”  傅時深卻沒有立刻給出回應,目光在笑得溫柔的沈忱和一臉糾結的傅含雁之間轉了幾個來回,最終丟下了句“我有些累了,沒有要緊事不要再來打擾我”後,便率先踏上了去二樓的樓梯。  沈忱目送著對方的身影逐漸自樓梯口消失,接著轉頭向猶自伸著脖子張望的傅含雁介紹道:“女更衣室在一樓盡頭,南南之前就預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所以放了幾套衣服在那裏備用,你們身量相近,穿起來應該沒什麽問題。”  “........真是謝謝你了。”傅含雁有些訕訕的同沈忱道謝,語氣細聽之下甚至還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估計這會心裏已將壞了自己好事的沈忱罵了個千百遍。不過好在她也意識到了此刻自己實在是有些狼狽,因此沒做過多糾纏,稍加思索後便扭頭朝更衣室走去。  終於將兩人妥善的安置好,沈忱總算鬆了口氣,那場鬧劇發生時他就在一旁攜著傅淩南同諸位客人敬酒,原本並打算插手,可這個女孩的所作所為完全就是他那晚在酒店裏裝醉時的情境複製,沈忱幾乎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出傅時深會以怎樣的態度回應了。  一來是為了確保聚會能順利完成,二來這個女孩不過魯莽了點,這位爺倘若在這麽多親戚朋友之間讓她下不來台,她以後還如何在傅家立足?  瞬息之間他便打定了圓場的主意,結果最壞不過是傅時深將他們兩個一起記上一筆,總好過整場聚會都雞犬不寧的。  他跟傅淩南耳語了幾句,傅淩南對他的決定自然舉雙手讚成,兩人默契分工,不動聲色便挽救了這場尚在醞釀中的禍端。  至於為什麽讓傅淩南送傅時深上樓麽,這個安排完全是出自沈忱的私心,他實在不想跟這種完全摸不透脾氣的家夥打交道。第14章   傅淩南將傅時深送進了休息室,又問過他的襯衣尺碼,一個電話打給了傭人,讓他買一條全新的襯衣並送來這裏。  將一切都安排穩妥,傅淩南便以接待客人為由提出離開,傅時深自然應允,反正叔侄之間關係並不熟稔,實在沒什麽可供兩人坐下聊一聊的共同話題。  她獨自一人走在二樓長而空曠的走廊裏,剛剛經過的某間屋子的大門卻猝不及防被人推開了,毫無準備的傅淩南登時被嚇了一跳,待平靜下來後定睛一看,赫然是陸言川。  陸言川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混進了這裏,在看到傅淩南時眼裏閃過一絲喜悅,可這份欣喜卻在看清她身上穿著的婚紗後全然蒸發,最終凝結為熊熊怒火。  “你真的準備嫁給他?”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危險的氣息。  “不然呢?”傅淩南毫不示弱的反擊。“再說這事和你有關嗎?你再不離開的話我可要叫保安了。”  “好好好。”  陸言川怒極反笑,一把將毫無準備的女主拉進了房間,接著利落的將房門上鎖。  “我覺得我們該好好談談,這件事到底跟我有沒有關係。”  沈忱在樓下裏等了一會,沒看到傅淩南的身影,正準備上樓尋他時,突然收到了對方的一條短信。  “我有些事情要處理,不用找我。”  沈忱之前便尋思著沉寂了這麽久的男主也該有所動作了,這不,到了現在終於忍不住了吧。  他利索的回了個“好的。”接著將手機關機,專心應付起大廳中的客人來。  眼下他正跟女主的某一位舅舅談笑風生,眼角餘光瞥見傅含雁正在鬼鬼祟祟的沿著樓梯朝二樓走去,他暗道一聲糟糕,草草結束了跟對方的攀談,隨即步履匆匆也跟上了樓。  傅含雁換好衣服後,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不甘心,男人就是性格冷漠了點,其他地方他都是很滿意的,倘若就這樣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的話,她覺得自己會後悔一輩子。  於是她便順著自己心中所想悄悄來到了二樓,原本打算見到對方後跟他道個歉,再趁機撒撒嬌,哪怕對方的心腸再硬,總歸是敵不過自己的各種套路的。  打定主意,她抬手敲了敲門,不知為何全無回應,房門卻是虛掩著的。  她鼓起勇氣推開房門,踮起腳尖悄朝裏麵走去,原本以為會聽到傅時深的嗬斥或是詢問,可等她完全走了進去才發現,對方居然睡著了。  休息室裏沒有床,故而男人隻能姿態放鬆的靠坐在沙發裏,全靠一手撐住額角以作支撐,雙眸緊閉,呼吸平穩。  她之前有些害怕男人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迫人氣勢,一直都沒有好好看看他,現下男人陷入睡夢,雖然依舊氣勢逼人,卻沒有了清醒時那份令人完全無法捉摸的冷冽氣質。  她仔細打量了傅時深的臉片刻,這才後知後覺發現對方眉目英挺,五官深邃,是一副極為硬朗又充滿男人味的長相。單單憑借這張臉,哪怕他沒有帝都傅四爺這一名頭,傅含雁相信愛慕他的女人依舊會如過江之鯽。  而如今這個無論從各方麵講都很完美的男人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他正陷入沉沉的睡夢中,對自己對他那份膽大包天的覬覦毫無察覺。  傅含雁一瞬不瞬看著男人的側顏,仿佛著了魔似的又朝他走近一步,接著顫巍巍的伸出手,試圖摸一摸對方微微抿起的薄唇。  就在她的手指即將接觸到傅時深的嘴唇時,從她身後突然伸出了一隻手,那隻手迅速而幹脆的握住了她的手腕,瞬息之間便阻止了她膽大妄為的舉動。  “傅小姐,您這種舉動似乎有些不合適吧。”  聽這一派溫柔低沉的聲音,哪怕說出的是指責你的話也全無任何怨氣在裏麵,反而透著些別樣的包容與大度在裏頭。  就在不久之前,也正是這個聲音的主人毫不客氣的打亂了她接近傅時深的計劃。  傅含雁從小被嬌寵著長大,自然不是什麽受了委屈隻能往肚子裏咽的軟柿子,她方才被打擾時已經非常不快,不過是看在傅淩南的麵子上才選擇忍氣吞聲,結果這人居然完全不知好歹,甚至還想第二次壞她好事。  不過就是個走了狗屎運傍上富婆的小明星,傅淩南同他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都教人懷疑,而自己身體裏好歹流著傅家的血,身份比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明星不知高了幾個檔次,是誰給他的勇氣幾次三番跟自己擺譜?  “關你什麽事?這裏是休息室我還不能來了?”傅含雁滿麵怒容的低聲質問沈忱。  “倒也不是。”沈忱聳了聳肩,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對方的情緒已經瀕臨發怒的邊緣。“不過你也知道,傅四爺畢竟身份特殊,自然不能以一般的標準來衡量他的需求,他剛剛說了想要一個人安靜休息,閑雜人等入內的話恐怕有些不太合適呢。”  這話說的委婉其中飽含的深意卻再明顯不過:你不是閑雜人等之一呢,可真是半點麵子都沒留給對方,而傅含雁從小接受著男人們的阿諛奉承,什麽時候被這麽直白的話指責過。  她氣得渾身發抖,再顧不上想在傅時深麵前保持的淑女形象,伸出一隻手指著對方的鼻子罵道。  “慕雲生,你真把你自己當個什麽角色了?不過就是靠花言巧語攀上了我表姐,真以為你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對我指指點點了?你別做夢了,我表姐不過就是跟你玩玩,等膩了的時候再一腳把你踢開,到時候我看你還有什麽資本在我麵前擺譜,就你這種社會底層的小人物,給我提鞋都不配,我勸你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在我麵前把尾巴夾緊點,懂嗎?”  “我是什麽身份姑且不論。”沈忱安靜聽完她氣急敗壞的一通嘶吼,待對方息聲後才慢吞吞的開口,說出的話依舊是溫和而有理的,仿佛根本未曾將對方方才那通可謂惡毒的話放在心上似的。  “但就在剛才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人的素質跟家庭條件也許並不能成正比呢,家境貧寒卻還能保持良好教養的人可能不多,但家境殷實卻毫無素質可言的人倒真是比比皆是呢,您說對不對,傅小姐?”  “你在放屁!”傅含雁原本就對對方毫不在意的態度十分怨懟,陡然又被對方牙尖嘴利的還擊,頓內心怒火中燒理智全無,來不及思索便依照本能反應抬手狠狠甩了對方一巴掌。  沈忱一早便密切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因而在她剛抬起手時便一下猜出了對方的下一步動作,他反應極快的朝旁邊閃了一步,隨即伸手準確無誤握住了對方絲毫沒有收斂力氣的手。  開玩笑,以前劉武能打他那一巴掌純粹是因為自己當時全無防備,眼下如果連個小女生都能打中他,那他真是白活這麽多年了。  “唉,你幹什麽呢?”最初被對方製住時傅含雁有一瞬間的錯愕,她實在沒料到這個小明星居然有反抗她的勇氣,不過愣了兩秒後她迅速反應了過來,開始推搡捶打著沈忱。  “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啊?你是不是想非禮我?真他媽惡心,再不放手我就叫人了啊!”“”  沈忱害怕她繼續撒潑,自然不敢放開她的手腕,結果就是被對方十厘米的高跟鞋狠狠踩了幾腳,簡直苦不堪言。  他一邊躲避著傅含雁的捶打,一邊思考著怎麽樣才能讓這個正處於瘋癲狀態下的人冷靜下來,全然沒有注意身後沙發上靠坐著的人早已睜開了眼睛,正目光凜然的注視著眼前的這場鬧劇,黑沉沉的眸子裏一絲睡意也無。  “滾出去。”他在目睹沈忱有些狼狽的躲過傅含雁又一次十分用力的跺腳時,終於輕聲開口。  一句輕飄飄的話成功令室內所有的噪聲都戛然而止,傅含雁高高抬起的右腳就這樣頓在了原地,仿佛凝固成了一尊有些滑稽可笑的雕像。  沈忱則順勢放開了她的手,理了理有些淩亂的衣服。  “需要我把剛才那句話說第二遍嗎?”  室內一時之間寂靜的落針可聞,傅時深的目光在大氣不敢出的兩人之間來回逡巡了一番,又吐出一句沒有絲毫感情的話。  沈忱原本正低著頭,聞言悄悄抬起頭瞥了對方一眼,卻有些意外的發現對方的目光似乎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好吧,就權當做是既定印象影響了這位爺的判斷好了,反正自己在他心中打的形象估計早就十分不堪入目了吧。  沈忱有些無奈的聳了聳肩,沐浴著傅含雁飽含鄙夷的炫耀目光,衝傅時深微微鞠了個躬。  非常抱歉,我馬上就離開。”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去時,身後驀然又響起了的對方毫無情緒起伏的嗓音。  “還站在我麵前做什麽,是等著我請你出去?”  沈忱剛剛邁出的腳步一頓,停在原地後便再沒有踏出一步,而方才還在兀自得意的傅含雁此刻則徹底白了一張臉。  她原本以為傅時深對自己多少是有點意思的,這才會出言教訓幾次三番壞他好事的慕雲生,被這樣一個權勢滔天的男人出言保護,她不由得有些熏熏然,正幻想著拿下傅時深的心後便能在整個圈子裏揚眉吐氣一番,對方突如其來的詰問卻讓她的美夢戛然而止。  “您......傅四爺,您不是在說我吧?”她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  “我平素最討厭在我麵前耍手段的人,趁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之前趕緊滾,以後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否則不隻是你,你的整個家庭都會因此遭殃。”  男人冷漠的表情和無情的話語徹底擊碎了她所有的幻想,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傅含雁已經淚眼迷蒙,一方麵是因為懼怕,另一方麵則傷心。  直到此刻她才徹底明白,這個隻手遮天的男人究竟是怎樣的刻薄而又不近人情。  可惜她明白這個事實的時候已經太晚了,以至往後餘生,自己徹底不會再有與他又任何交際的機會。  傅含雁抹了一把眼淚,渾渾噩噩的走出了房門,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精致的妝容已經被哭花,精心打理的發型也已經散亂,完全不複初見時光彩照人的形象。  沈忱目送著傅含雁的背影自門口消失,轉頭就對上了傅時深目光灼灼的一雙眼,他無端有些忐忑,心裏琢磨著反正這位爺也看自己不順眼,幹脆借機直接開溜好了,省得到時候又搞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  他這樣胡思亂想著,臉上也不自覺浮現出一絲少見的委屈來,而傅時深見了他的這幅表情,卻似心情稍微有所好轉似的,慢悠悠開口了。  “現在輪到你了,說說你自己吧。”  沈忱心裏正是一團亂麻的時候,陡然聽了一句這樣的話,腦子竟一時半會有些轉不過彎來。  嗯?這話的意思是讓我自我介紹嗎?不對不對,他不是早就認識我了嗎?難不成是讓我做自我檢討?不過好像該對他檢討的地方真是挺多的,一時半會還真有些說不過來........  “我.......不懂您是什麽意思。”  最終他隻得這樣回複。  “我覺得你似乎非常善變。”傅時深好整以暇的解開了襯衫最上方的兩顆紐扣,露出一小片健康的麥色胸膛,說出了自沈忱遇見他以來聽到過的最長的話。  “第一次見你時你正想方設法的要爬上我的床,之後玩什麽遊戲又來我麵前裝醉,轉眼又成了一個被經紀人欺壓的小可憐,沒曾想幾天不見,你居然又搖身一變,成了我的侄婿,我實在是有些不清楚,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沈忱:........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麽走到哪都能遇見你。  “傅先生其實不必介懷。”他小心翼翼組織著語言。“每個人都曾做過些錯誤的決,我為以前的莽撞向你真誠道歉,至於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麽,人活在世上總得帶著幾幅假麵,我是如此,傅先生亦是如此,如果日後還有相處機會的話,我相信傅先生完全可以感覺出我到底是怎麽樣的人。”  這個回答讓傅時深頓了頓,不久後他又輕輕哼笑了一聲。  他的聲音原本便十分低沉磁性,這聲輕笑更如大提琴低鳴一般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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