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如果我之前態度再堅決一點，要是我再強硬一點，”鄧醫生眉頭狠狠皺在一起，眼眶紅了一圈，他說，“要是我再強硬一點，硬要他留下來接受治療，他就不會去榕城，就不會……”　　醫者仁心。　　鄧醫生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任何一個病患。他一直在想辦法讓莫許之肯接受治療。　　即使莫許之從來沒有答應過要接受正式治療，他也一直在製定並完善他的專屬治療方案。　　但他最終還是沒有敵過天災人禍。　　“治療？”薛風問，“什麽治療？”　　鄧醫生遞給薛風一疊厚厚的文件。　　“薛先生自己看看吧，後麵的就不用看了，那些沒有用。”　　後麵的是他給莫許之製定的治療方案，現在人沒了，方案也就成了一堆廢紙。　　薛風最先是一目十行的速度看的檢查報告。　　之後他慢下來，一個字一個字的重新看了一遍檢查報告。　　他大學的時候是學醫的，他清楚地知道上麵寫的東西代表著什麽。　　檢查報告上標得有日期，他也看見了，但他還是問：“他是在三個月前就檢查出來了嗎。”　　“他知情嗎？”　　“他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鄧醫生忘不了在那間病房裏，莫許之第一次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的眼神。　　淡漠，平靜，隱隱還帶著解脫。　　薛風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在這間辦公室裏繼續待下去了。　　他握緊了手裏的文件，問：“這些可以帶走嗎？”　　“抱歉薛先生。”鄧醫生搖頭，“這些你都不能帶出。”　　要是放在之前，薛風除了這份死亡證明，其餘的都可以自留一份。　　但是現在不行了，他沒有了帶出的資格。　　之前莫許之沒有親屬，薛風和他關係匪淺，並且能夠主動提供醫療費用，所以能夠讓他行使部分親屬權利。　　但是他剛才查看，發現莫許之的親屬欄多了一個人，他才是唯一的法定親屬，有關莫許之的所有檢查報告屬於個人隱私，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隨意查看並調動。　　這份就檢查報告是在法定親屬還沒有出現之前出來的，當時是薛風在負責有關事情，這份報告他是有權利看的。　　不過也僅限於看了。　　薛風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他走在街上，旁邊往來行人不絕，人潮洶湧，他卻像是一無所覺，眼睛看著路麵，卻沒有聚焦。　　他現在的腦子很亂，一下子是莫許之被刀紮進胸口的時候的被染紅的白襯衫，一下子是剛才看到的檢查報告，間雜著堆在房間裏的完全沒有拆封的禮物盒子。　　還有那份死亡通知書。　　他開始思考。　　薛風想起了之前莫許之送他回家的那一次。　　他記得自己當時說過莫許之不會離開他。　　當時莫許之是怎麽回答的？　　薛風腳步逐漸慢了下來。　　莫許之走之前說的，他說，讓他不要太想當然。　　說他該學會一個人生活了。　　那個時候他已經知道自己得了癌症。　　一些他從來沒有在意過的小細節逐漸冒出，堆積成山。　　莫許之對他的疏遠，對他的勸告。　　他以為這些是沈樂回國的事情導致的，但是換一個思路，所有的事情都變了一個樣。　　不是從沈樂回國開始的，而是從檢查出癌症的時候開始的。　　薛風之後見了沈樂一麵。　　沈樂通過和莫許之捆綁上熱搜成功在網絡上留名，進入大眾視野。　　彼時他正結束了一個電視劇試角，來見他的時候身邊跟了一眾助理和經紀人。　　那個經紀人薛風認識。　　那是莫許之之前的那個經紀人，叫什麽名字他忘了，但對於他拉皮條的功夫還有些印象。　　他那個時候才知道，沈樂在回國後就已經簽了娛樂公司，簽的和莫許之同一個公司。　　和莫許之參加同一個綜藝從來不是意外去，而是公司一早策劃好的。　　沈樂臉上帶著妝，他走的清純路線，臉上擦了粉，應該也塗了淡粉的口紅，他穿了身粉白色的衛衣，笑容看上去甜滋滋的，全身上下無懈可擊，是一個合格的明星裝扮。　　薛風定定地看了他半天。　　這是他喜歡的人。　　這是他原本喜歡的人。　　就那麽一瞬間，他突然有些不理解。　　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沈樂。或者說，他不理解自己為什麽會認為自己喜歡沈樂。　　他開始思考。　　要是沈樂回國的那天，他沒有著急著去機場，留下來把醫生的話聽完，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醫生會把檢查結果告訴他，他會和醫生一起討論治療的事情。　　莫許之會有救，他會留在醫院裏接受治療。　　他會慢慢變好，然後回到正常的生活。　　……他原本能夠回到正常的生活的。　　薛風搬去了興海小區的房子，那些禮物盒子被他重新包裝好，仍舊放在那個儲物室。　　他開始跟著其他網友一起慢慢了解莫許之。　　他看到了莫許之高中時候的照片，看到了他站在國外的領獎台上，對著膚色各異的年輕學生笑得燦爛的照片。　　他是無可比擬的優秀。　　他也聽到了莫許之和其他人一起唱的歌。那首歌是他和朋友一起寫的，很美，也很力量。站在舞台上的他像是擁有無窮的感染力。　　很耀眼，同樣也遙不可及。　　莫許之並不如他所想的那樣沒有絲毫本領。他很厲害，同樣很受其他人喜愛。他是別人的驕傲，頂尖學府的學生提起他，都是一臉崇拜和驕傲。　　他不止是他一個人的莫許之，也是其他人的莫學長，是拿下各種金牌的天才。　　那樣一個人，卻願意放下驕傲和榮耀，變成一個普通人跟在他身邊。　　他會用得過世界金獎的手拿起菜刀不怎麽熟練地切菜，會用對待競賽那樣認真地計算鹽的用量和油的用量。　　他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給的那些錢和珠寶。他想要的或許隻是他的在意而已。　　……要是，再給他一次機會。　　距離莫許之退圈已經過了一個月，在此期間他沒有登錄過一次圍脖，也沒有任何人有見過他。　　網友從最開始的猜他什麽時候複出變成了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這種恐慌最初是從京大學生內開始傳開的。　　【京大吧】　　【莫學長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啊？之前明明隔幾天就能碰到他在學校裏逛的，這都一個月了，一次都沒有碰到過他，請問有人看到過他嗎？】　　【1l：同問。也是一個多月沒有看到他了，擔心死了嗚嗚嗚】　　【2l：應該沒事吧，可能就是這次被黑得太慘了，不方便露麵吧】　　【3l：可是之前幾次被黑的時候他都是好好的，之前還看到他跟老王一起吃麵條】　　【4l：真的好擔心啊，希望沒事嗚嗚】　　這種擔心傳到網絡上後成功引起網友的注意，各種猜測層出不窮。　　網友也開始擔心起來。　　之後，某匿名網站上一名自稱是工作人員的爆料更是深化了網友的恐慌情緒。　　【匿名：我是駱文雲在的某劇組的工作人員，三月十四號那天駱文雲在休息室裏打電話，他聲音很大，不少人都聽到了（所以不要想猜出我是誰），其他的沒聽清楚，但是聽到了他喊莫許之的名字，還提到了榕城，還有“死”之類的，之後他就走了，連假也沒有來得及請，我就說到這，其餘大家自己想】　　【1l：結合之前的新聞，加上駱文雲從榕城回來了就宣布休息幾天……我.日，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不會吧不會吧！不要嚇我！】　　【2l：這樣就連起來了。駱文雲突然去榕城，還有現身榕城市公安局就說得通了】　　【3l：不要造謠啊，造謠是會被打假的！真的被造謠搞怕了［求求了.jpg］】　　【4l：還是問問官方吧，官方應該會回答吧】　　【5l：問官方應該沒用，莫已經不是公眾人物了，官方沒必要給解釋。加上不管遇難的是不是他，隻要遇難者的家屬要求不予曝光姓名的話，官方也不會說遇難的是誰的】　　就在這種一片驚疑的時候，《京城絕響》定檔上映，第一波預告片放出。　　導演宋真銳仍然誰也沒有艾特，簡要說了什麽時候上映之後放了預告片和兩個主演的采訪片段。　　預告片也很簡短，但卻把所有人的心都給狠狠地抓緊了，讓人心裏揪得慌。　　軍官被他所愛的百姓萬般指責，仍舊初心不改，用生命把決定一城百姓生死的文件交由大青衣手裏。　　原本風流大青衣落入泥塵，不惜舍棄所有，喝毒毀容就隻為將那一張薄薄的文件送到人民軍手裏。　　畫麵的最後，紅日初升，黑暗褪盡，大青衣倚在亂葬崗的枯木上，生死不知。　　看完預告的網友差點心肌梗塞，看到兩個主演的采訪後直接心肌梗塞。　　采訪是拚接的，兩人看上去像是一前一後回答一樣。　　工作人員對兩人問的問題大體上一樣，都中規中矩，卻給了網友極大的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