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從前天高水清、地廣田茂的村落沒入在一片深紅色裏。  到處都是人聲尖叫、牛羊嘶鳴,以及火海中被斬殺在地的道道身影。  菠菜忙著招水救火,賀牧天在屋舍和火海中穿行殺敵,能救一個算一個,順便搜尋阿流。  私聊頻,菠菜:“隊長!這火太大了!被人施術了,普通河水滅不掉!風也吹不滅!”  賀牧天在火光一角陡然看到了阿流的身影,正要去追,聞言止步,飛身上天:“我來。”  阿流,江羽,追上了擄走舂花的死士。  死士明顯沒想到一個八歲的孩子能有這樣的身手,還把他追到了死胡同。  眼看著無路可走,死士勒著舂花,將刀抵住了舂花的脖子。  舂花痛苦掙紮,拚命去看江羽,說不了話的喉腔裏發出嗚咽。  江羽沒再上前,謹慎冷靜地盯著那死士,甚至退開幾步,故意給死士留下可逃的路線。  死士不夠縝密,見狀拖著舂花就要逃,被江羽冷不丁放出去的旋刀刺中要害,悶哼一聲摔趴在地。  江羽趁機救回了舂花,脈搏一搭,幸好,無礙。  而也是這一搭,江羽探到了舂花體內修士才會有的經脈。  他神情一頓,看向舂花,舂花奄奄一息地睜開眼睛,嘴角流著血:“走,快走。”  “凡間給不了你太平,隻有仙門能護你周全,咳,咳咳……”  江羽冷著神情,眼看著劇情急轉而下發展到這步,他已經懶得和水友一樣罵官方狗策劃了。  恰在這時,幾個黑衣人跪落在身旁。  江羽警惕地摸起腳邊的刀,舂花虛弱地抬起手:“自、自己人。”  一個黑衣人上前,低聲飛速地說了句:“屬下來遲。”就要從江羽懷裏接過舂花。  被江羽抬刀攔住。  黑衣人:“公子!”  江羽帶著舂花退後幾步,並不相信他們——多年大能經驗和直覺,哪兒那麽巧,來的不早不晚,剛好是他殺了死士之後?  與其說巧,江羽更願意相信這些人和剛剛那個死士是一路的,畢竟“黃狼捕蟬黃雀在後”這種事,在仙門沒少發生。  江羽和自己打了個賭,賭注是今晚的夜宵:  這些死士看似是舂花嘴裏的自己人,很可能根本不是,空降救人,不過是想讓自己看起來值得信任、拉低他們的防範心罷了。  但令人沒料到的是黑衣人張口說的話:“小公子!燕氏大勢已去,正是王朝複辟的好機會!”  “從前您與公主不得不在鄉中掩人耳目,如今燕氏被滅,大仇雖未親報,王朝舊部卻都在等您啊!”  火光和不敢相信映照在舂花的麵孔與眸光裏。  她倏地起身,抬手指向說出剛剛那番話的黑衣人,又忽然反應過來什麽,扭頭看江羽:“他們不是,他們不是!”  不是她的人!  她的人隻收了她帶公子去仙門遠離恩怨是非的命令,從來沒什麽舊部、複辟。  舂花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落在身側的左手抓起一團靈光,朝著麵前的黑衣人扔了過去,又同時轉身,用力將江羽推開:“快走!”  舂花為江羽擋住黑衣人,聲嘶力竭:“去仙門!去找‘無為碑’!不要跟任何人走!”  “忘掉那些話!你誰也不是!你就是阿流!”  江羽沒想到舂花的反應這麽激烈,被推開後,沒及時回身,然而當他緊跟著聽到那句“去找‘無為碑’”……  無為碑。  ‘無為’。  那是他師門的立派石碑。  不大不小一塊,矗立在門派山口前。  那是他前生才會有的一塊石碑。  這裏明明隻是副本,怎麽會有‘無為’?  前生、今世,現實、副本……  火光中,舂花為擋黑衣人,最後轉身麵朝江羽的麵孔在江羽眼中瞬間變成了另一張。  那是……  他的母親。  而他親生的母親並不叫舂花,而叫素心。  也不是村婦,而是邊陲小鎮上的一個女醫。  她妙手仁心,治病養家。  她說:“世人皆苦,我隻盼我兒能快樂些。”“若是做凡人能快樂,我兒做個凡人也未嚐不可。可惜人勝不了天,這亂世中若想多活幾日,還是得走上那條仙途。”  她說:“不要理家仇國恨,我不是什麽公主,你也沒所謂的舊朝血脈。”  “所謂舊部,不過一群狼子野心之人,複辟也不過癡人說夢。”  “世人若聚你腳下,看似簇擁忠心,不過是遲早會覆舟的冰刀罷了。”  她說:“好好修煉。”  舂花最終以素心的麵孔,倒在了血染的火海中。  江羽瞳孔放大,世界變黑。  江羽紅著眼睛摘掉設備,幾乎是撲到桌邊打開了電腦。  他找到昆侖隊的直播畫麵,發現整個村子都被屠了,舂花也死了,賀牧天和菠菜一起救下了僅剩的幾個孩子,其中正有阿流。  阿流暈倒了,躺在賀牧天懷裏,被他護著。  菠菜守著另外幾個孩子。  而在這片火焰熄滅、四處焦黑的廢墟裏,賀牧天和菠菜麵前,是一行身著皇族製式長衫的人。  為首的男人,他的麵孔……  江羽不敢相信地看著。  那竟然是,阿相!  然而副本給的身份介紹,卻寫著:  【旬氏皇族遺脈旬相寒】  江羽都不用看接下來的劇情,瞬間明白了一切:  阿相當年離開,根本不是被征兵,是他與舂花道不同不相為謀!  副本裏,旬相寒見麵前兩人都是修士,階品還都不低,不欲再起紛爭,隻說賀牧天懷中是他的兒子,請把他的兒子交還給他。  菠菜在私聊頻吐槽:“給你?給你帶回去拿血祭旗,跟當年殺圖騰鳥起兵造反的燕氏做一丘之貉?呸!”  菠菜:“難怪女孩子都喜歡罵男人臭不要臉,這種為了複辟直接殺老婆的,簡直就是我們男人裏的敗類!”  旬氏的人見賀牧天他們不動,人堆裏立刻冒出幾個修為不低的修士。  賀牧天定睛一看,好麽,正有阿流之前在院子裏撂倒的那個修士。  看來這位旬相寒也不是一上來就想要老婆的命,一開始應該也是想了不少懷柔策略的,奈何老婆還是堅持要把阿流送去仙門、遠離家仇國恨,做老公的這才一不做二不休動手了。  而更令人不齒的是,旬相寒的隊伍裏有修士,這些修士一是用來對付舂花和舂花身邊的黑衣人的,二則是在舂花死後,直接生拘了舂花的魂魄。  直播間上方流動的彈幕:  【死男人太不要臉了吧!】  【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惡心,惡心,惡心。】  【狗策劃,狗策劃,狗策劃。】  江羽冷著臉,重新戴上了設備。  然而一進副本,他就被壓製住了,隻能聽到耳邊模糊的風聲,和賀牧天、旬相寒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眼睛怎麽都睜不開。  ——維持著阿流暈倒的狀態。  如果隻是這樣,江羽直接登出下線了,然而他做著副本中暈倒的阿流,意識中卻被很多記憶畫麵牢牢裹挾著。  有恩愛的阿相和舂花,有阿相的離開和舂花的以淚洗麵;  有他架著驢車趕去追阿爹,卻意外撞見舂花帶著黑衣人與阿相、“征兵的軍爺”打成一團。  舂花滿臉氣憤:“你說要走,我何時攔過?如今卻帶著人圍在外麵,是想趁我不備,擄走阿流?!”  阿相冷臉:“是你至今想不明白。阿流是你的兒子,也是本王的,無論哪邊,他流的都是旬氏的血,一輩子都更改不了的事實!”  “阿、阿流?”  舂花看向一側灌木,忽然麵露驚恐。  緊跟著,沒有畫麵,隻有聲音。  “公主,公子尚小,清魂散……”  “用吧。”  畫麵猛一變,上一世,素心倒在血泊中,旁邊裝藥材的抽屜灑落,砸了她一身。  江羽聽到小時候他自己的哭聲:“阿娘!”  有人按住他的肩膀,他扭頭,看到了一張戴著麵具的臉。  那張臉後的男人說:“從今往後,你沒有阿娘,隻有責任。”  “你身上流著皇室的血,該做什麽,從你出生那一刻便已經注定好了。”  “我是你父親,隨我走吧。”  “想知道你母親怎麽死的嗎?站上高處,做天下之主,你就能明白一切。”  “還可為她報仇,殺你想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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