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老板聽完顧長衣的要求,下意識道:“房子要空?凶宅介意嗎?” 錢華榮:“這哪行!” 顧長衣:“便宜嗎?” 薑老板:“自然是便宜,說起來屋主人還是我開鏢局的朋友,十年前,他受人委托,運送一批珠寶去京城,暫時安放在宅子裏,誰想引來了賊人的覬覦,殺人越貨……隻有夫人帶著一兒一女回娘家才免遭此難。” “後來夫人帶著兒女搬家,那宅子就荒廢了。最近聽聞鬧鬼呢。他家珠寶被盜,賠了一大筆錢,家道中落,你要是願意買,等於做了善事。” 錢華榮瞠目結舌:“這不吉利啊。” 顧長衣不打算住人,隻當個倉庫,無所謂,原先是開鏢局的大宅,想必格局很適合存貨。 “我買。” 在薑老板牽線下,顧長衣很快與宅子主人見麵,二十來歲的書生,看衣著打扮並不富裕。 書生反複確認顧長衣對宅子發生過的事知情,才道:“我那祖宅空間倒是大,適合商賈人家當半個倉庫,但做生意的人都忌諱,你想清楚了?” 顧長衣:“你說個數。” 書生道:“三百兩?” 占地大,建築高聳氣派,還有地室,完全值個一千兩以上。 顧長衣同情他家的遭遇,以後就是半個同行了,他道:“五百兩吧。” 書生看著顧長衣,仿佛在看活菩薩。 這時,一個小童急匆匆跑來,一臉喜色,對書生道:“公子,官府發文了,當年那夥強盜找到了,在他老巢還有幾箱珠寶,箱子上是老爺以前鏢局的記號,官府給咱還回來了!” 書生大吃一驚:“你說清楚點。” 小童:“外麵都傳瘋了,前幾日有個大俠,一人獨挑蓮花峰土匪窩,剿了個幹淨。” 官府清點土匪窩中的一支時,才發現當年殺人越貨的強盜事後都跑進了蓮花峰躲著,借著其他土匪的掩護,蟄伏了十年,今年再次露出窮凶極惡的本性,老人孩子都不放過,這下被人剿了大快人心。 十年前的大案子,官府追查無果,終於了結。 書生怔怔地落下淚來,十年前家中劇變,幾乎將整個家產都賠了個精光。少時的錦衣玉食宛若水中花,母親含辛茹苦地將他們養大,吃齋念佛,祈求有朝一日能將凶手繩之以法。 “菩薩顯靈了,菩薩顯靈了!”書生簡直不可置信,凶手抓到了,珠寶也回來了幾箱,那些珠寶價值連城,否則他們當初也不會賠光家底。 “一百兩。”書生似乎找回了年少的少爺性子,“你一來買房子就轉運了,你是活菩薩,你剛才給我多加兩百兩,我還你二百兩人情。” 顧長衣看著眼前突然間暴富的書生,道:“謝謝了。” 好心有好報,一百兩買那麽大倉庫,他賺翻了。 等書生走後,顧長衣覺得有點神奇,問道:“官府這麽好心?” 薑老板有點感慨,道:“不奇怪,前陣子就聽說江州那個新官上任三把火,要鏟除蓮花峰的土匪窩,想來清點財物也是他帶人,聽說這個官特別清正。” 顧長衣:“穆興文啊。” 那確實不錯。 等他回去路過江州縣衙,幹脆把欠他的錢還了。 還有那個大俠,一劍霜寒十四州,豪氣幹雲。 顧長衣突然想起帶自己逃婚的大俠,世上還是好人多的。 顧長衣拿到了房契地契,馬上出發去看房。 錢華榮聽說這裏鬧鬼,不敢跟,指派了兩個家丁跟著。 厚重的朱漆大門斑駁了十年,推開時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院內雜草叢生,虧得當初房子牆壁厚、橫梁粗,才保持了當初氣派的模樣。 顧長衣在草叢裏看見了一隻風鈴,以及被人踩過的痕跡,他順著草葉折斷的痕跡一直走,來到了大宅地下室的入口,對上了兩雙怯怯的眼睛。 “什麽人!”跟隨的家丁駭然大喝。 兩個小孩子立即鑽進地下室,看不見了。 顧長衣蹲下來,從兜裏摸出兩顆糖:“出來吧,我有糖。” 他等了一會兒,沒人搭理,於是把糖扔下去。 裏麵傳來了細微的拿糖的動靜。 顧長衣把握的力度,又扔了一顆,這回沒扔太遠。 一次一顆,故意分不均,一個人撿了這顆,另一個人就會撿另一顆,哪怕更遠一些。 三顆糖,就把小孩子釣出來了,皆是五六歲,一男一女。 顧長衣手裏握著一把糖:“跟誰來的啊,爹娘呢?回答一個問題拿一顆。” “跟爺爺來的,爺爺去要飯了。” “爺爺有沒有跟你們交代什麽呀?” “爺爺說白天不能出來,晚上可以出來玩。” 顧長衣了解了,把一把糖都遞給麵黃肌瘦的兩人,“玩去吧。” 家丁恍然大悟:“什麽鬧鬼啊,原來是被流浪的爺孫三偷住了,說的有鼻子有眼的,什麽晚上小姑娘滲人的笑聲,哪裏滲人了。” 另一個家丁道:“昨天在茶樓你聽故事不是很起勁?” 顧長衣不理會兩人鬥嘴,全部逛了一圈後,選定一處屋子,道:“幫我找人把這間的門窗都修繕一下,不能有一點縫隙。” 說完,他就在再院子裏等,看著兩個小孩做遊戲,不一會兒,一個五十上下的老伯,拿著一個要飯的破碗,急匆匆地回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馬上走……”老伯一邊說,一邊把兩個孫兒攬到身後。 “這房子我買下了,但我是京城人,暫時不住,你要是樂意幫我看房子,給院子鋤鋤草,清清蜘蛛網,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下。” 老伯愣住:“我們可以、可以住這裏?” 顧長衣笑道:“房子當然要有人住,才有人氣啊,不然會一直破敗下去。我雇你當管家,會付工錢的。” “還有工錢?”老伯生怕顧長衣反悔似的,拍著胸口保證,“我會很多的,修屋頂、通灶堂……我還會種花……” 顧長衣點頭:“嗯,很厲害,你以後就是我顧府的管家了。” “快、快給少爺磕頭。”老伯輕輕推著兩個孫兒,“以後他就是你們的少爺,長大了要記得恩情,伺候少爺。” 顧長衣連忙扶住兩個小蘿卜的腦袋:“不用,不興這個。” 兩個小孩咬著糖,甜甜地叫道:“大哥哥!” 顧長衣聽得身心愉快,“大哥哥”可太動聽了,比“姑娘小姐”動聽一百倍。 他點了點剩下的錢,準備出門買特產回京城賣。不能在杭州耽擱太久,沈該急了。 身後,老伯吩咐叫兩個孫兒呆在院子拔草,而他則用樹枝紮了一把簡易掃帚,擦滿院子的蜘蛛網。 顧長衣沒阻止,順手給他們買了兩斤包子。 “師傅,咱這裏有什麽名窯嗎?我想買些瓷盤。”顧長衣付錢的時候不經意地問包子鋪師傅。 “烏龜山有座哥窯,你可以去看看。” “好,謝謝。”顧長衣問清方向,直接去了城外的哥窯。 他到的時候,正好看見工人在檢查新一批的瓷器,大多是青、黃色,做工精細,質地優良。 “還不行,色澤不對。”老師傅敲了一個瓷碗,“再來一次。” “蔣師傅,我覺得可以了。咱們都做了三次了,您說不要就不要,都像您這樣計較,還怎麽出貨?” “這批是官府定的貨,不精益求精,怎麽打出名聲?你就想做普普通通的瓷窯?” “那也不能虧本,我有一大家子要養。”說話的人估計是瓷窯主人。 “你當初請我來怎麽說的,燒窯這方麵全聽我的。” “現在燒完了,該聽我的了!” 顧長衣插嘴:“精益求精總沒錯,誰不想做天下聞名的瓷窯。” 主人:“你誰啊?說得輕鬆,這些不要的你買走啊?” 顧長衣:“好啊。” 主人見他是認真的,連忙變了一副麵孔:“其實這幾批隻是顏色差一點,其他一點瑕疵都沒有,蔣師傅是咱杭州城手藝最好的師傅,成色均勻,他燒的瓷器您放心,一點問題沒有。” 顧長衣:“那你清點一下,我全都包了。” “一共三千個盤子,一個20文,六十兩。” 這些盤子走高端宮廷線,比民窯的要精美幾倍。 一邊沉默的蔣師傅開口道:“五十兩。” “哎你盡拆我台,五十兩五十兩,不能少了。” 顧長衣美滋滋,付了定金,留下大宅子的地址,“今天就送來。師傅您加油啊,下次一定成。” 蔣師傅像是想通了什麽訣竅一樣,返身回到窯裏,“借你吉言。” 顧長衣回去了時候,又買了許多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通通讓他們送到顧宅,分給那爺孫三一些,然後連同瓷盤一起鎖進了密不透風的庫房,實則收進了無涯境。 當晚,錢華榮聽說了鬧鬼是假後,前來遛彎兒。 顧長衣:“後天就要走了,咱明天去嚐嚐地道的江南菜。” “好啊!”錢華榮說到這個就來勁了,“要說地道,我知道有幾家,做魚特別鮮美。” 顧長衣一本正經:“我母親家鄉有個習俗,想在一個地方落葉生根,必須準備三千道菜,倒入江中祭祀,將祖宗十八代的魂靈順著江水指引,遠遷到此,庇佑子孫,否則就是忘祖。” 錢華榮:“你母親一族還挺闊的……三千道菜……” 他知道顧長衣跟親爹關係差,偶爾提過幾次母親。顧長衣說要祭祖,選擇的母親一方的祖先,合情合理。 顧長衣:“祖上闊過罷了。我這不是打算重振榮光,祈求祖宗庇佑。” 宅子就臨碼頭高地而建,中間還抱了一彎水塘。 顧長衣道:“你給我介紹幾家酒樓,無論是淮揚菜、杭幫菜,隻要夠地道就行,隻做幾道名菜:清燉蟹粉獅子頭、文思豆腐、三套鴨、梁溪脆鱔、軟兜長魚、西湖醋魚、水晶肴肉、鬆鼠鱖魚……二十道,每道一百五十盤。明天送到我這裏。”(注) 錢華榮吃驚:“這得花上一千兩,你祖宗太有口福了吧?” 顧長衣抿嘴:“低調,我祖宗不愛張揚。我們回京以後會賺大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