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師叔!”  老方丈禪房外等著的弟子們哪曾見到他這副狼狽模樣過?一時間也是紅了眼眶。有人趕忙上前扶住了他。  玄清卻像是沒有知覺一般,愣愣的走了進去。  屋內老方丈白須白眉,端坐在蒲團上,隻是他的頭卻是無力的垂下,幹瘦的手臂也猶如枯樹枝一般耷拉在兩膝上。  玄清剛剛還能勉強平靜的心一下子酸澀的厲害,他緩緩跪到老方丈麵前,開口的嗓音幹澀發啞,“師父,我回來了……”  半晌,老方丈手指動了動,他勉力看向麵前的玄清,渾濁的眼眸帶著慈愛的光,他似乎已經沒力氣說話了,隻是眼神示意了站在後麵的弟子。  那人會意,立時轉身去捧了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出來。  玄清看了一眼,那是老方丈的衣缽袈裟,他瞬間紅了眼眶。  老方丈終於開口了,有些遲緩的道:“玄清,為師將衣缽袈裟傳與你,你便是青禪寺下一任住持……”  玄清不自覺握緊了他的手,開口的嗓音幾乎帶著哽咽聲,“師父?”  玄遠這個時候也已經趕到了,他跪在了老方丈的另一邊,眸中淚光微閃。  方丈微微笑了笑,看了看麵前的兩人,費力的語調帶著些語重心長,“你雖年輕,卻對佛法悟性高深,未來必成大器;隻是太過心軟,玄遠為人剛正,幫你執掌戒律,再合適不過了……”  玄遠雙手合十,眼眶微紅,“弟子知道了。”  玄清一時間喉頭發酸,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才哽咽的道:“師父,我一定會查出來是誰……”  剛剛搭手的時候他就已經探過脈了,老方丈是被強勁的內力震碎了心脈,他救不回來了。  方丈搖了搖頭,歎息道:“傻孩子,佛緣已到,不必執著。死亡並不可怕,生與死不過是陰陽輪回,看不破生死又如何超越眾生……”老方丈慈愛的看著他,似乎是在進行最後的說教,直到聲音漸漸低到聽不見,眼底的光芒也緩緩湮滅……  玄清一愣,“師父?……”  可是對方再無一點反應,他終於忍不住一滴熱淚滑落。  “方丈!”眾僧也是眼眶通紅。  鍾聲響起,隨即傳來陣陣佛號。  玄清隻覺得心中一空,“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血來,隨即昏了過去。  “師弟!”離他最近的玄遠最先注意到,趕忙接住他。  “師叔!”其餘僧人也是嚇到了,隨即一陣心疼,隻覺得老方丈的死對玄清的打擊太大,也不知道他心底該有多難過。  ……  玄清雖然吐血昏了過去,但是意識還是清醒的。他能感覺到眾人手忙腳亂的將他送回了禪房安置。  他的腦海裏閃過一幕幕畫麵,老方丈雖然早就病重,跟他真正見麵也不過寥寥幾次,所以對方的死雖然讓他驚愕惋惜卻不至於難過到吐血。  但在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間,他卻不自覺悲從中來,一瞬間從心底湧起的無盡悲楚讓他胸腔都疼得厲害。  或許,是這具身體殘存的意念……  玄清想到這裏歎了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具身體裏,也不知道原來的玄清去了哪裏……  但他要回去,回自己的身體。  ……  玄清在老方丈圓寂之時悲傷吐血的情形很快傳遍了,不管怎麽說,他這副反應才更服眾,也讓他更順利接手青禪寺。  老方丈的法事進行了三天三夜,南方諸寺都派了人來,場麵極其宏大。  “生死輪回,化度苦海。”  眾僧佛聲陣陣,玄清麵色蒼白,在靈前不吃不喝跪了三天。  沒有人敢去勸阻他,他們都知道他對老方丈的感情。眾人看著他單薄挺直的脊背,一邊擔心他的身體,一邊卻也為他的心意所動容。  直到三天後,玄清親手將老方丈火化的舍利子裝進了盒子裏,供奉在了佛壇前後,才踉蹌著被人扶著去休息。  等人都走了,玄清才坐起身來。他先前就購買了係統出品的補氣養血口服液,所以三天下來倒也沒那麽累。  他從衣袖中拿出一樣東西來細細端詳,那正是他在老方丈的骨灰裏發現的飛針,針身細長,針尖卻是三角錐形。  雖然老方丈讓他不要執著,但他不是聖僧,也不懂生死輪回,他隻知道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所以,他會查清真相。第20章   幾日過後,玄清就接任了青禪寺住持之位。他也搬去了方丈所住的禪房。  隻是作為住持,除了講經弘揚佛法外,他還要管理寺廟一應財務開支。青禪寺香火日益旺盛,這些善款的來龍去脈要管理妥當。  幸好無苦在這方麵頗有天賦,玄清也就都交給他打理,然後定期查賬即可。  玄遠也成為了戒律院首座,有他坐鎮,即便青禪寺新剃度的弟子越來越多,也並未有太多違規亂紀的事情。  玄清作為最年輕的佛門住持,有佛法天性,也有眾僧敬仰,所以青禪寺僧都還算信任他。至於其他人,到底是覺得他太過年輕,不過青禪寺的事也輪不到他們插手。  一切似乎都又都歸於平靜,開始了新的生活。  但隻有跟玄清格外親近的幾人知道,他大概還沒有從悲痛中走出來。  ……  夜色下,方丈禪院裏,玄清身披紅袈裟,手撚佛珠對月盤坐。  他眉目間似乎更多了幾分淡然沉穩,但看著月光的眼神隱隱綽綽似乎隔了層令人難受的迷茫。  突然,低沉的男聲從屋簷上傳來——  “你在想老方丈麽?”  玄清順著聲音看過去,就見一身黑衣的男人正環胸坐在屋簷上,黑發肆意飛揚,冷漠到寡淡臉麵無表情,隻有那雙深邃而銳利的眼睛帶著純粹的關切。  影在青禪寺待了幾日養傷,除了腿還不大方便外,身上的外傷已經好了。他武功招式全忘了,強大的內勁倒是還在,即便傷了腿,飛身上屋簷也不是個事。  大概是夜色太安靜,玄清頓了頓,歎了口氣道:“師父說‘生死輪回,不必執著'',可是,我參不透,也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又何必執著要放下?”男人不能理解他的煩惱,因為在他看來這根本不是個問題。  玄清頓住,若有所思一般,沒有說話。  男人幹脆跳下屋簷,一瘸一拐的走到玄清身邊坐下,直接道:“你現在想做什麽?”  玄清誠實的道:“找到凶手。”  男人毫不意外的點了點頭,“那就去找。”  玄清愣了愣,半晌才恍然笑了笑,輕聲道:“你說得對,這麽簡單的事情,是我自尋煩惱了……”  男人暗暗鬆了口氣,他實在不會安慰人。  玄清也是鬆了口氣,他要抓凶手,可老方丈圓寂前讓他不必追查,而一個聖僧也不該對於抓凶手這麽執著……但現在就順理成章了。  他想了想,拿出那枚針來,“影施主,你往日應該多行走江湖,對這枚針可還有印象?”  “這應該是一種暗器。”男人接過來看了看,微微搖了搖頭,“可惜,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  他摩挲著三棱錐針尖,若有所思的開口,“不過這針造型有些獨特,不該是個無名無姓之人用的,可以去江湖上問問。”  玄清確認他是真的毫無印象,麵上微微點了點頭,又將針收了起來。  男人看他仔細保存的模樣,開口道:“怎麽?大師準備下山去找麽?”  “現在還不是時候。師父剛剛圓寂,我亦才接手本寺,需要做的事還有很多,更何況,我心性未穩,不宜下山。”玄清想了想,微微笑著看向他,“影施主呢?傷好後有什麽打算?”  男人聞言頓了頓,他微微仰頭望了望月亮,夜色下黑眸深邃,“我什麽也不記得了,不如,我在青禪寺出家,拜你為師……”  玄清一愣,隨即笑著搖了搖頭,“施主塵緣未了,不適合出家為僧。”  “那在我想起一切之前跟在你身邊不行麽?畢竟,我現在的記憶裏,隻有你。”男人直直盯著他,長眉微微皺起,冷沉的嗓音有些固執。  玄清向來不大會拒絕別人,隻能無奈的道:“那好吧。”  見他應下了,男人黑眸一亮,“我要剃頭麽?”  玄清有些好笑,“阿彌陀佛,修行不一定非要剃度,作為俗家弟子帶發修行也可以。”  男人微微擰眉,“那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取個名字,像那個一直跟在你身邊的小和尚一樣。”  他總覺得那人對他有些敵意。  玄清解釋道:“那是作為修行之人的法號。”  男人點了點頭,沉聲道:“那我也要有。”  玄清內心哭笑不得,怎麽感覺像是在攀比一般?  他麵上沉思了會兒,含笑道:“那就叫無影吧,既指忘卻的記憶,也是消失的煩惱。”  其實他懶得想,既然這男人記得“影”,下一輩和尚取名又是“無”字開頭,完美!  就這樣,玄清多了個在身邊帶發修行的俗家弟子無影。  原本無苦無心還想著等這個看起來就不是善茬的男人傷養好了趕緊丟出去,這下好了,更不可能走了。  ……  玄遠幾人也從無影那兒知道了兩人的談話,但眼見著玄清似乎解開了心結,眉目間的笑意又回到了往日一般,也就不加阻攔,甚至打算到時候陪著他去抓凶手。  玄清說的修煉心性什麽的都是借口,他隻是想著闖蕩江湖肯定要有點底氣,所以先在寺裏麵攢攢功德值。  現在來青禪寺剃度出家的和尚越來越多,玄遠教授強身健體的拳法,他便每日講經授法,功德值雖然沒有大頭入賬,但也是源源不斷。  除了講經,管理寺廟之外的空餘時間,他幹脆在院子裏開辟了一塊菜地。  院子裏,無影在一邊挖坑,無苦在施肥。而玄清難得穿著茶褐色短褂僧衣,手腳綁縛看起來精神又幹練,他戴著鬥笠,拿著小鏟子將蔬菜苗放進小土坑裏。  在一次講經會上,玄清長眉明目,淡然含笑的道:“農耕也是一種修行。”  他黑眸燦若星河,看起來格外有說服力。  漸漸的,青禪寺僧人都學著種起了菜,甚至在後院開辟了一大塊菜地。自那兒以後,青禪寺吃的都是自己種的蔬菜。  其他寺廟聽說了後,紛紛效仿玄清的做法,發動寺僧空餘時間農耕。一來可帶領眾僧種菜給寺廟創收,二來耕作既能修行還能鍛煉身體。畢竟在百無聊賴的佛法修行中,農耕更多了幾分趣味。  據說不少僧人在耕種時頓悟了佛性,紛紛讚歎道——不愧是玄清呀!  玄清也沒想到,他隻不過是覺得每日大部分時間打坐參禪實在太無聊了!所以想增添一些娛樂活動!結果又一不小心成了標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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