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家臨時搭建的靈堂裏,全用美麗的白色花朵裝飾,看起來宛如雲端的天國。


    馮羽萱的父母坐在一旁哭得好不傷心,現場充滿一片哀傷的氣氛。


    靈堂內,擠滿許多穿著黑色西裝的吊唁人士,他們大多是馮羽萱父母在醫界的同事與朋友。


    馮羽萱出身醫界有名的杏林世家,她的家人——包括父母、兄弟、姑舅叔伯都是醫生,大家所熟知的濟生醫院,便是由整個馮家家族共同經營的。由於馮羽萱不喜歡藥味,所以沒有從醫,是家族裏唯一的一個例外。


    黎-雲木然站在人群最後方,含淚眺望掛在靈堂前方,被鮮花包圍的相框裏,馮羽萱那張亮麗開朗的笑容。


    她悲慟、自責,哭腫了眼,還是喚不回羽萱年輕的生命。


    直到現在她仍不敢相信,馮羽萱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個純真、熱愛生命的女孩,怎麽就這麽離開大家了?


    這是個謊言吧?或許愛捉弄人的羽萱,下一刻便會從外頭跳進來,嘲笑他們全被她騙了。


    然而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羽萱確確實實走了!


    出勤記錄簿上有她的簽名,而飛機在空中炸成了碎片,就算她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自這場空難中生還,她——的確已不在人世了。


    她哀傷的眼眸自馮羽萱的遺像移開,落在垂首站在一旁,同樣穿著黑色西裝,神情哀淒的穆冷焰身上,他戴著墨鏡,但她相信他隱藏在墨鏡下的雙眼,一定也是通紅的。


    自從羽萱發生意外喪生後,她就沒機會和他見上一麵,向他表達自己由衷的歉意。


    他一定很氣她吧?畢竟羽萱是因為替她代班,才會遭遇到這種不幸,羽萱可以說是為她而死的。


    她不殺伯仁,但伯仁因她而死,她的心裏比誰都難過歉疚,如果可以選擇,她寧願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羽萱!


    但遺撼的是,無論她再怎麽內疚,也挽不回羽萱的生命。


    她擠過重重的人牆,走向站在靈位前方的穆冷焰。


    “穆大哥……”


    她緊張地靠近他,沙啞的嗓子低聲道。


    穆冷焰抬眸凝視她幾秒,垂下眼眸。


    “有什麽事嗎?”他冷漠地問。


    他知道自己不該遷怒於她,但他實在無法忍受失去羽萱的痛苦,隻要一想到那個他生命中的快樂的天使離他遠去,甚至連塊屍骨都找不到,他就忍不住怨怪起她。


    “我……我想親自向你道歉!”黎-雲咬著唇,顫抖地開口道:“我真的感到很抱歉……都是因為我的緣故,羽萱才會遭遇不幸!要是……我不請她替找代班就好了,如果她不替我代班,就不會——”


    “現在說這些都已太遲!羽萱已經走了,再追究誰是誰非,已沒有意義。”穆冷焰冷冷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黎-雲隻能黯然地垂下頭,用悲傷懇切的語氣,祈求他的原諒。


    “你不必道歉!因為就算你說一萬句對不起,也換不回羽萱的性命,不是嗎?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多說了!”


    黎-雲霎時難堪白了臉,他竟連她的道歉也不願接受!


    “別這樣,冷焰!”這時,一個站在穆冷焰身旁,和他差不多年紀,但看起來斯文、和善許多的年輕男人開口道:“這位小姐也很無辜,她事前並不知道飛機會爆炸呀!”


    “先生,謝謝你為我說話!”有人為她說話,黎-雲真的很感動,隻是她不認得他。“請問你是……”


    “我叫馮衛齡,是羽萱的堂哥。”


    “噢!”黎-雲聽了,稍有血色的俏臉再度刷白,她迅速低下頭,向馮衛齡深深鞠躬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是我害了羽萱!”


    “別這麽說!我說過,你事先並不知情,硬把這起意外的責任歸咎在你身上,那對你並不公平。”


    正值青春花樣年華的堂妹驟然逝去,他也感到很難過,但倒還不至於因此胡亂怪罪他人。所謂意外,就是發生在人們想不到的時候呀!


    “你們聊,我先失陪了!”


    穆冷焰心情太亂,沒心思再聽他們說下去,逕自轉頭走出靈堂。


    “等一等!穆大哥……”


    黎-雲匆忙向馮衛齡點頭道別,然後緊追著穆冷焰的腳步而去。


    無論如何,她都要獲得他的諒解,在他還沒原諒她之前,她是怎麽也不會安心的!


    “穆大哥,等等!穆——”


    “-雲!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眼看著黎-雲就快追上穆冷焰的腳步,忽然一個男人衝過來,攔住黎-雲。


    “塗座艙長?”


    她仔細一看,竟是一直對她窮追不舍的塗孝寬。


    “請問——有什麽事嗎?我現在急著……”


    她見穆冷焰的身影逐漸走遠,忍不住顯露出焦急的神色。


    “謝天謝地,你聽到我的留言了!那天我正好有班機飛洛杉磯,途中我一直擔心,不知道你有沒有上飛機,幸好你沒去。”


    “座艙長,你在說什麽?”黎-雲愈聽愈糊塗,他的口氣好像他早就知道飛機會爆炸似。


    塗孝寬謹慎地看看左右,見沒人注意他們,才又說:“其實早在那天早上,我就知道那班飛機可能會出事了!因為前一天有人打電話到航空公司,恐嚇要在上頭放炸彈。我知道你要出勤那架班機,就趕快打電話去你家提醒你留心,可是電話一直沒人接,不過我在你的答錄機裏留言了,你應該聽到了吧?”


    “你說什麽?!”黎-雲震驚得幾乎無法言語。“你是說——飛機會爆炸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放置炸彈?”


    那天她病得迷迷糊糊的,幾乎昏睡了一整天,就算他留了言,她也沒注意聽。後來得知班機失事的意外,她就一直震驚難過直到現在,哪還有心思去看誰留言給她?


    “是啊!”塗孝寬點點頭。


    “公司早就知道有人恐嚇放置炸彈,卻沒報警,反而讓班機正常起飛?”她震驚萬分,她以為航空公司應該不敢冒這種險才對。


    “公司根本不敢張揚!要是這個消息一傳出去,不但這架班機沒人敢搭,其他的航班也會受到影響,他們哪舍得把上門的錢往外推?不過我知道出發前他們有經過徹底的檢查,本以為安全了,不知道飛機為何還是爆炸。”


    “怎麽……怎麽會有這種事?”


    怎麽可能有這種事!黎-雲憤怒哀慟,她不敢相信,自己向來信賴航空的公司,居然會為了一些利益,而將那麽多人的性命棄之不顧。


    “這麽說雖然對羽萱很抱歉,不過我很高興你找她來代班,才幸運逃過一劫。你真的很聰明……”塗孝寬討好地說。


    黎-雲聽了,原本已受到重創的心,更加悲痛難當。


    “你認為我是那種人嗎?”她直視著他,悲憤地問:“你以為我如果知道飛機被人放了炸彈,還會找羽萱替我代班嗎?”


    如果她早知道,她寧願曠職——甚至親自上飛機,也不會找羽萱替她代班。


    偏偏她什麽也不知道!她好恨自己,那天她為什麽不先聽聽答錄機的留言呢?


    “我——”塗孝寬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呐呐地蠕動雙唇,似乎想說些什麽,但-證雲已沒心情聽下去。


    她渾渾噩噩地轉身,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出靈堂。


    “-雲……”塗孝寬喚不回她,隻能垂頭喪氣地離開。


    他走後,一張帶著算計與狡詐的笑臉,從柱子後探出頭來。


    機會來了!莊佳肱揚起紅唇,暗自竊笑。


    自從得知馮羽萱失事身故的消息後,她一直在馮家附近打轉,像覬覦骨頭的野狗,盤算想著怎樣才能接近她英俊富有的未婚夫。


    現在算讓她逮到機會了!


    哈哈!馮羽萱,你安心地去吧,你的男人,就由我替你接收了!


    哈哈哈……


    她低頭暗笑幾聲,隨即快步走出馮家靈堂。


    或許她還來得及在穆冷焰離開前攔住他。


    穆冷焰坐在常去的酒吧裏,心情紊亂地啜飲杯中的烈酒。


    想起下午羽萱的同事——莊佳肱告訴他的話,他不由得心緒大亂。


    莊佳肱說的是真的嗎?


    黎-雲——那個總是掛著淺淺笑容、安靜坐在一旁聽人說話女孩,真的是個滿腹心機、自私的讓好友替她代飛死亡班機的壞心女人嗎?


    他本來不願相信這種事,但莊佳肱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說謊,她甚至還言之鑿鑿的說:他若不信,可以去查黎-雲的答錄機的留言紀錄,要是腳快一點的話,那則留言應該還沒被刪除!


    該去追查嗎?他問自己。


    羽萱已逝是事實,但他寧願當她是意外身故,也不想像古代專製蠻橫的皇帝那樣,因為愛妃的死而將周圍的人全安上罪名,慮以死刑。


    可是——萬一羽萱真是因為黎-雲的怯懦自私,而含冤枉死,那他這個未婚夫不替她討回公道,誰來替她討回公道呢?


    他一直坐到深夜,掙紮猶豫許久,最後決定查清事實的真相,找出造成未婚妻死去的真正原因。


    如果黎-雲是清白的,那麽他會向她道歉,如若不是——他的黑眸瞬間化為寒玉,迸射出陰冷的幽光。


    那麽她將會因為這件事,付出她難以想像的代價!


    他取出一張千元大鈔,和記載在羽萱電話簿裏的一組號碼,交給熟識的酒保。


    “請你編個理由,把這個名叫黎-雲的女孩找出來。”


    “沒問題的,穆先生!”


    酒保高興地收下千元大鈔,然後立即去替他打電話。


    而另一邊——


    黎-雲正在家裏聽著飛機爆炸當天,她電話答錄機裏的留言。


    她淚流滿麵地聽到答錄機裏,塗孝寬急促的警告:


    “-雲,我聽說今天飛馬尼拉的班機,被人放了炸彈,你十萬小心,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別去上班!被公司記過,甚至革職都沒關係,總比丟掉性命好哇……”


    原來塗孝寬沒有騙她,飛機真的不是意外爆炸,而是被人放置炸彈!


    也就是說——羽萱不是因為無法預測空難意外身故,而是被她一手推上黃泉路的。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激動的情緒,轉身趴在地板上慟哭。


    羽萱,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早點聽到這則留言就好,那你就不會死了……原諒我!請你原諒我……


    她不斷在心中呐喊,祈求在另一個世界的羽萱能夠原諒她。


    就在此時,床頭的電話鈴聲忽然響了起來,那一刻她竟有種荒謬的感覺,以為是羽萱從另一個世界打電話回來。


    “喂?喂?”她急忙衝上前接起電話,但遺撼的是,電話那頭的聲音並不是羽萱,而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請問——你是黎-雲小姐嗎?”那男人問。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威尼斯酒吧的酒保,我想請問黎小姐,認不認識一位穆先生?”


    “穆先生?”黎-雲愣了兩秒,隨即想起,她唯一認識的一個穆先生——穆冷焰。


    “你是說穆冷焰嗎?他怎麽了?”她焦急的問,完全沒去深思酒保怎麽會有她的電話號碼。


    “他似乎心情不好,在我們這裏喝了很多酒,現在已經醉了,我們想請問你,能不能來把他帶回去?”


    “好,我馬上去!請你把地址告訴我。”


    酒保一麵將酒吧的地址念給她,一麵對穆冷焰比個0k的手勢,穆冷焰點了點頭,讚許地勾起薄唇。


    很快的,他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他仰頭喝光杯中剩餘的酒,然後將空杯交給酒保。


    “再給我一杯!”


    吱!


    鮮黃色的計程車,在威尼斯酒吧前緊急煞車,後座車門幾乎是同時打開,一名漂亮的女子匆忙下車後,隨即衝入酒吧。


    “穆大哥!”黎-雲一進酒吧便四處張望,尋找熟悉身影。


    夜已深沉,酒吧裏沒有太多人,她一眼就看到趴在吧台前方的穆冷焰。


    “穆大哥!”她飛快衝過去,想碰觸他,卻不敢輕易造次。


    “你就是黎小姐吧?”酒保對她露齒一笑。


    “是的!請問穆大哥他……”


    “他不要緊的,隻是喝醉了而已,你帶他回去,好好照顧他,等明天酒醒了就沒事了。”


    “謝謝你!那麽關於他飲酒的費用……”


    “穆先生已經付了!”酒保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


    “啊?”黎-雲疑惑地眨眨眼,問:“對不起,你的意思是說……他醉得不醒人事,但還能夠自己付帳?”


    酒保知道自己失言,懊惱得想打自己一個耳光。“不!我的意思是說——穆先生是這裏的固定客戶,我們會將帳單寄給他,所以你不用擔心。”


    “噢,原來這是樣!”黎-雲這才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咳!你一個人大概扶不動他,我幫你吧!”


    酒保為了掩飾自己的慌張,趕緊從吧台後走出來,幫她把穆冷焰扶出酒吧,再服務周到的,替她把穆冷焰扶上等候在外的計程車。


    “謝謝你!”


    黎-雲向他道謝後,也跟著坐上計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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