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覺得那顆痣點在那個位置,很是招人。 小小的一顆,恰好落在肌肉線條的陰影裏,若隱若現。 他曾親吻過那個位置,看它上下起伏,也曾留下過喘息,換來更強勢的回應。 再細想下去,大概會要人命。 “想什麽呢?”池妄站在浴室門口沒動,耐心地等待回複。 蘇斂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我們倆為什麽要一起洗?” “節約用水,反正兩個男的一起洗澡又不新鮮。”池妄就這麽赤條條地衝著他走過去,手背放在他額頭上摸了摸,“你發燒了?臉這麽紅。” 共同洗澡的提議實在衝擊太強,蘇斂被釘在沙發裏,一時間忘了反抗,隻是渾身繃緊。 池妄微微彎腰,靠得更近了些,低聲問:“你今晚看起來不太對勁,發生什麽了?” 呼吸掃在臉上,蘇斂有些喘不上氣,不自覺就說了實話:“沒發燒,顧安久那個傻逼講了個303的故事。” “難怪。”池妄倒是聽過那個校園怪談,是有些陰森詭異。不過,蘇斂現在這麽愣愣的樣子,還怪可愛的。 平時又拽又酷,拳頭比表情硬,原來是真的怕鬼。 池妄見他還在愣神,出聲安慰:“都是大家瞎扯的,這你也信。” 蘇斂仰起臉和那顆痣打了個照麵,池妄就在咫尺之遙。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空氣像是在緩慢被抽空,逐漸變得稀薄。 他伸手推了他一把,試圖拉開距離:“別靠這麽近。” 明明開著風扇,仍然覺得好熱。 “走吧,洗個澡就睡覺。”池妄伸手,把人從小沙發上拉起來。 拉人的力道沒太控製住,蘇斂一個踉蹌,整個人猛地往前傾,雙手條件反射地扣住人肩膀保持平衡。 一陣混亂間,整個人歪歪斜斜倒在了人身上。 池妄怕他摔倒,伸出手臂扣住他的腰,兩人搖晃了幾下,才堪堪站穩。 “你他媽這麽突然幹什麽?” “……我沒想到你如此嬌弱。” 嬌弱到隨手一拉,就投懷送抱。 夏日的睡衣很薄,棉質的材質貼在身上,傳來一股燥熱的溫度。蘇斂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那是池妄的胳膊,正好卡在後腰的位置。 這人比他稍微高上那麽幾公分,微微低著頭,兩人的鼻尖差點兒碰上,深深淺淺的呼吸交纏著,距離實在有些過近。 ……這一晚上,真是要命。 池妄也感覺氣氛不太對勁,微微別過臉,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你倒是把我放開。”蘇斂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掌心處碰到皮膚的溫度,灼燒出一片火熱。 池妄緩慢鬆開手臂,視線掃到發紅的耳朵尖兒:“還洗嗎?” 聲音好像又低了幾度。 蘇斂來回深呼吸了幾下,微紅的臉色逐漸淡下去,語氣生硬:“我不喜歡跟人一起洗澡,你先去。” 池妄這人倒是鐵直,但自己不是。 這真要全部脫光,同處一個浴室,簡直不敢想象是什麽後果。 池妄抬手順了順他亂掉的頭發,炸毛似的:“不洗就不洗,凶什麽。” 他轉身朝著浴室走了兩步,又回頭:“我門不關,你要是怕,就進來。” “我怕個屁…… 洗你的澡。”蘇斂轉身繞到小陽台邊上,夜風習習,自己大概需要吹個風冷靜一下。 旁邊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裏麵傳來花灑砸在地麵上的水聲。 蘇斂靠在陽台的玻璃窗邊抹了把臉,沒想到今晚404一遊帶來這麽大的衝擊。 性格會變,習慣會變,但有些東西的確是不變不了的。這些細節,處處都在提醒他一件事實,他們的的確確就是同一個人。 思緒混亂,蘇斂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 高興,也不高興,心情很是矛盾。 他側頭看向亮著燈的浴室,真開了一條小縫兒,光影在地上投射出一道細長的光斑,好像隨時在歡迎光臨。 蘇斂嘖了一聲:“…… 還真是挺貼心。” 但被亂七八糟這麽一鬧,他已經沒什麽心思再去想那個駭人聽聞的鬼故事。 池妄洗澡飛快,三四分鍾,就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裏出來。這人真的很騷,穿著一件黑色浴袍,鬆鬆垮垮係著帶,露出大片大片的皮膚,生怕人看不見。 蘇斂懷疑今晚選擇過來,就是個巨大的錯誤。 “洗好了,你去吧。”池妄順手摸到煙盒,察覺到人凶巴巴的視線,又把手收了回去。 蘇斂嗯了一聲,錯身而過,徑直走進浴室。裏麵霧氣蒸騰,空氣裏散發著一股很淡的柑橘調香氣,大概是沐浴液的味道。 衣服一脫,才想起來什麽換洗衣物都沒拿,索性簡單衝洗。 門口傳來聲響,蘇斂心跳驟然停了一拍,心想這人又想搞什麽飛機。 厚重的磨砂玻璃上投下一道陰影,隔著一道門傳來池妄的聲音:“我就站在這兒,你要怕就叫我。” “老子不怕。”蘇斂木著臉毫無底氣的反駁,負氣把花灑開到最大。 明明水花劈裏啪啦砸在地上,他還是很輕鬆地捕捉到一聲輕笑。 這人在笑他怕鬼,蘇斂覺得自己人設崩塌,煩躁地把花灑衝了自己一臉。 洗澡完畢,水聲一停,門口的陰影就消失了,掐點掐秒,貼心得厲害。蘇斂重新洗了一把臉,整個人徹底冷靜下來後,才重新穿上睡衣往外走。 小沙發上一坐,長腿一伸,鼻子敏銳地嗅到空氣裏淡淡的一股煙味。 “你抽煙了?” “狗鼻子麽你,陽台上抽都能聞到。” 池妄把滑門推到最大,晃著手散風,無奈地笑了一聲:“就半根。” “我之前說了,再看見你抽煙,就揍你,不是開玩笑。”蘇斂冷著表情,輕鬆活動了一下手腕,看上去很是認真。 池妄笑著往旁邊挪了兩步:“不至於,真不至於,你不是想聊天麽?來吧,聊,隨便聊。” 蘇斂氣笑:“抽煙會得肺癌你不知道麽?” 池妄摸了摸鼻子,低聲辯解:“抽得不多,一天兩三根。” 作為醫生,蘇斂也知道這個量的確不大。 但很奇怪,他認識池妄的時候再沒見過他抽煙,年紀輕輕卻得了小細胞肺癌腦轉移,大概率是抽煙過量加操勞過度導致。 也許,池妄後來經曆過什麽,有一段相當頹廢壓抑的時期,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這個問題至今無解,蘇斂不知道,現在的池妄也不知道。 隻能等到那一天事情發生,一切才能有合理解釋。 蘇斂垂眸,無聲沉默。 “困不困,你平時不是十一點就睡?”池妄頭發已經被風吹得半幹,毛巾隨手搭在椅背上,抬手拍了拍上鋪的床。 蘇斂環顧另外三張空床,帶了枕頭,沒床墊沒被子,失策。 “算了,你這就一張床,我回去睡。”他拎著枕頭起身,大步朝著門口走。 手腕被拉住,池妄把人又拽了回來:“他們都睡了,你就湊合一晚,反正也一起睡過。” 這倒是說得有理。 “行,那就委屈你跟我擠一擠。”蘇斂沒矯情,被一晚上這一通鬧,確實是困。 說完又回頭掃了某人一眼,提醒說:“換個衣服再上來。” 騷裏騷氣的浴袍,估計晚上一睡,早上全沒。 “你該慶幸是生活在南方,要是在北方那種大澡堂子,你豈不是要命。” 池妄一邊笑著吐槽,一邊脫了睡袍,胡亂套了件t恤和運動長褲。 蘇斂平躺上床,靠著牆壁,麵不改色回:“那怎麽樣,反正我是南方人。” “那你真是棒呆。”池妄抬手關上房間的燈,摸黑爬上樓梯,側身躺在外側。 這床比網吧的休息室更窄,單人床,也就一米左右的寬度,要不是旁邊有圍欄,懷疑半夜會兩人一起滾下去摔個屁股開花。 就連側躺著都顯得擁擠,手臂碰著手臂,幾乎挪不開地。 蘇斂後背貼著牆,身後冰涼,身前火熱,隻能極力拉開距離。 黑暗中,池妄的聲音從耳側傳過來,因為隔得近,所以放得很輕,莫名有些溫柔。 “鬧了半天,現在不怕了吧。也不一定是真的,都是人雲亦雲,胡編亂造。” 耳根子被氣聲掃得發癢,蘇斂嘴硬道:“我什麽時候說我怕了,都是你自己在瞎腦補。” 看不到表情,池妄聽這語氣都能腦補出一臉煩躁的冷漠,炸了毛似的。 他停頓了幾秒,又說:“蘇斂,就算怕鬼,也沒什麽可丟人的。我也不會因為這一件事,就覺得你不酷了。裝堅強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其實沒有必要。” 他還剩了一句話沒說,有時候,可以多依賴一下別人。 蘇斂沒再說話,感覺心髒被輕輕地刺了一下。 那會兒他跟池妄一起看鬼片的時候,那人也是這樣跟他說的,沒什麽可丟人的,反而覺得很可愛。 後來人走了,自己重新變成孤零零的一個人,他又裹回了曾經那層堅硬的外殼。把自己封閉在與外隔絕的世界裏,誰都走不進去。 哪怕是重新回來,再認識池妄,因為過於陌生,兩人始終隔著一層霧裏看花的距離。 沒有從前的記憶,沒有熟悉的性格,沒有朝夕相處的親昵,一切都是全新的。 但,吊兒郎當的池妄,總是不經意間撕開那層殼的裂縫,很真誠,讓人覺得很心安。 過了很久,蘇斂悶在被子裏,很輕地嗯了一聲。 池妄連人裹著被子拍了拍,低聲說:“睡吧,不怕。” 有人陪著,沒有吵鬧的室友,蘇斂很快就進入沉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