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頸上有濡濕的柔軟觸感。 蘭斯曾在書中見過惡魔的獵物,它們生性殘暴,用食時粗暴地撕咬人類的脖頸,甚至很多在第一口時就會將人類咬死。 殿下卻溫柔得多了。 明明已經饑餓難耐,卻仍忍著衝動小口舔食,收斂起尖牙,小心得像品味一塊珍惜的甜點。 食量也不過分,等到頸側傷口不再流出鮮血之後,路加也沒咬破他,隻是意猶未盡地在周邊舔動。 蘭斯脖頸繃緊,不由撫上了少年的後腦勺。 正在這時,兩人齊齊一頓。 貨倉外似乎傳來的什麽奇怪的聲音。 蘭斯有些戒備,沒弄懂那是什麽,路加則很快反應了過來。 貨倉離農場夫婦的住所不遠,現在又正是深夜…… 路加臉上窘迫地漲紅,後知後覺發現,現在自己“獵食”的動作有些曖昧,已經坐在了蘭斯大腿上。 剛才那些血液勉強能果腹,他連忙撤離了獵食場所。 “殿下?”蘭斯還是全然懵懂。 “不要聽,沒禮貌。”路加嚴肅道。 “確實不好聽。”蘭斯皺眉思索,“他們在打架嗎?” 因為那聲音遠不如殿下的動人,蘭斯以為所有歌曲都像殿下那樣美好,完全沒有聯想到那也是“唱歌行為”。 路加聽了隻覺一陣窒息。 他得找什麽東西來轉移蘭斯的注意力。 “這枚銜尾蛇戒指,”他急急把手伸給蘭斯,“赫卡莊園裏的惡魔曾摘下過它一次,那時我幾乎完全失去了神誌後來你幫我戴上才好些。你再仔細看看,能看出來它是什麽嗎?” “黑暗聖物‘歐西裏斯之戒’。”蘭斯想都沒想就給出了答案,“書中記載極少,已知可以將欲望轉換成生命力,還有其它未知功效。” 他眸光微凝,鄭重道: “請殿下不要摘下它它可能一直在維持您的生命。” 殿下身上的東西他早就查過了,整座聖鴻林圖書館裏有關“歐西裏斯之戒”的記載也隻有這麽一句話。 路加聽到“歐西裏斯”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似乎在黑暗神殿的祭台上,他也看到了同樣的名字。 那隻吸血魔可以操控銜尾蛇戒,死去後祭台和荊棘王座也同他一起消失會不會那隻惡魔就叫“歐西裏斯”呢? 概率很大,暫時先這麽叫吧。 路加又細細回想了一遍歐西裏斯的話,問道:“戒指吸取我的欲望……那麽它可以讓我再變回正常人類嗎?” 蘭斯靜了靜,沉道:“我不確定,殿下。” 路加陷入了沉默。 如果他永遠變不回人類……該怎麽辦? 他沒有將自己的憂慮說出口。 如果他永遠都變不回人類,那麽他對於蘭斯來說,又與真正的惡魔何異呢? “如果殿下永遠無法變回人類,”卻聽蘭斯微笑著道,“那我們就一起出逃吧。” “我們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不會有人知道殿下是惡魔。我還做殿下的仆人,保護您不受風雨侵擾……” 他忽然停了下來,因為路加的手貼在了他額頭上。 “沒發熱啊。”少年小聲嘟囔,“眼睛也沒變紫,沒有受魅魔的影響。” “我很認真,殿下。” 蘭斯望著小王子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話又被當做是笑言了。 路加確實沒有當真。 不過這樣的暢想……即便是阿諛奉承,即便是有意說笑,也很讓人開心。 “如果可以做回小王子,你就做我的契約騎士吧。”他忽然就把這個決定說了出來。 他等著蘭斯做出榮幸的姿態,等著蘭斯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半晌之後路加沒等到回複,側頭一看,卻見蘭斯麵上空空,明明沒有表情,卻滿臉寫著“我不開心”。 ……看不起這個職位? 還是嫌棄他這個人? “你不願意?”路加挑高眉梢。 “不願意。”蘭斯麵無表情道,“我要去做‘教廷的走狗’。” 明顯的反話。 說罷他就不再給路加回話的機會,直接熄滅了火堆,背對著路加側身躺下。 倉庫裏陷入黑暗。 路加呆坐了一會兒。 他怎麽感覺,蘭斯在賭氣呢? 現在的蘭斯“鮮活”了很多,會做書裏不會做的事,會做最開始認識他時不會做的事。 但是,會因為不高興而說反話賭氣? 前所未有。 路加雖然被甩了臉色,卻忍不住覺得有趣。反正夜裏蘭斯又看不到,他便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 然後他望著蘭斯背脊上的黑玫瑰,在不遠不近的地方躺下,用翅膀蒙住頭,睡了過去。 * 路加是被窗縫投下的天光晃醒的。 他發現用來遮擋光線的翅膀不見了,整個人與常人無異,一下子就振奮了起來。 蘭斯打開門進來,手中抱著兩套從農場夫婦手裏買來的衣服。 “我又是人類了!”路加驚喜道。 蘭斯“嗯”了一聲,點點頭。 若是平時他肯定會說什麽“恭喜殿下”,現在卻嘴也不張。若不是路加見他麵帶微笑,神色和緩,還以為他還在賭氣呢。 “我們現在就回去。”路加壓下疑惑,迫不及待地取來衣服,“阿芙拉或許都急壞了,還有安其羅……教皇和宮相那邊也在虎視眈眈。” 蘭斯還是沒有開口。 路加疑惑:“你啞了?連‘是,殿下’都不會說?” 蘭斯搖頭,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麽。 路加不管他,直接上去掰住他的下巴,命令道:“張開。” 蘭斯最後還是聽話地張開了嘴。 他舌尖有一道頗為嚴重的咬傷那是昨天為了喂給路加血液而自己咬破的,現在已經發了炎,又紅又腫。 早上去和農場夫婦買衣服的時候,蘭斯才發現自己說不清楚話了。 路加目瞪口呆:“你的治愈術呢?” “做不到,殿下。”蘭斯模糊不清地說。 沒有消除疼痛的欲望,就當然無法對自己使用治愈術。 路加竟在他臉上發現了微微的粉色,大概是在為自己的口齒不清而羞愧。 路加“噗”地笑了。 “怎麽會有你這種人?光救蒼生,救不了自己。” 他又好笑又有些感慨。 “傻子。大傻子。回去讓阿芙拉幫你治療吧。” 蘭斯望著殿下的笑顏,點頭。 他知道嘴裏的傷是為了什麽。 他向殿下說了太多謊,聖鴻林圖書館的事,緩解魅魔化的事,威爾騎士精神錯亂的事,教皇封他為主教的事…… 還有迫切地、一心一意想要成為殿下的契約騎士這件事。 他撒了謊,卻在懺悔時沒有什麽真誠的悔意。 他無法控製自己的心,封住他的口便是神的懲罰。 回去的路上,殿下不用再穿鬥篷,小臂精幹地露在外麵,整個人洋溢著生機勃勃的活力,已經對接下來要迎接的宮廷爭鬥做好了準備。 蘭斯昨晚真心期盼過,如果殿下就這麽永遠變成惡魔該多好。 那麽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帶殿下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他守著殿下,喂養殿下,殿下眼中也隻有他一個人,時間悄悄流淌。 那樣一來,他的願望會實現但這會摧毀殿下的願望。 殿下想要的是王宮,是金尊玉貴的生活,是執掌整個國家的權力。 他既想要完全擁有殿下,又不舍得殿下露出傷心黯然的神色。矛盾困於心中,折磨他的靈魂。 好在命運替他做出了選擇,那麽他就接著在這動蕩的洪流中守護殿下,陪伴殿下。 “以後你每隔七日,都提前找阿芙拉抽取血液,裝在器皿裏,到了時候再送給我。”殿下揚聲道,“看在你救我的份上,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 蘭斯低低“嗯”了一聲。 ……他失去了一個籌碼。不過這隻是一時的,他並不著急。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賞賜等著他。 * 變回人類之後,路加甚至沒有回王子府邸,直接進入王宮,闖入了國王的議事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