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無機眼睫掀了掀。 “…….” 見他久久不開口,殷懷知道自己終於扳回一局。 釋無機盯著他唇角掛著的笑意,眼神裏浮現出淡淡的疑惑。 像是不明白他的喜悅從何而來。 殷懷回了自己宮中,很快就吩咐平喜去往釋無機那送風梨香。 看著平喜出門,他又開始有些後悔。 這樣和人對著幹是不是有些太忘恩負義,不過隨即一想,都說了是狗皇帝,自己怎麽老有這些顧慮。 不過他這個狗皇帝當著,實在沒有什麽實權。 上麵有個攝政太後壓著,柳澤也不怕他,釋無機不用說,至於殷譽北,更不可能了。 提起殷譽北,殷懷那日不過提了一句要給殷譽北選王妃,禮部便如同得了什麽大令頓時以雷霆之速實施,速度快到險些讓他懷疑禮部早已經擬好畫像就等著這一遭了。 不過想來可能因為殷懷久久未有納妃封後的動靜,禮部那群人閑的發慌,早就想操辦一場盛大婚宴,於是就把希望的苗頭寄托在殷譽北身上。 一時之間名門貴女畫像流水似的送入譽王府中,江伯看的心驚膽顫,唯恐惹惱了自家主子,到時火上澆油。 丫鬟跪在地上,雙手高呈現畫像,恨不得把頭深深埋進地裏好讓人看不見,從牙齒縫裏好半天才擠出一句。 “王爺……” 殷譽北大步跨入門檻,解下披風遞給一旁的下人,然後接過幹淨的巾帕擦了擦手,連眼皮子都沒給地上的人一眼。 “扔了。” “可是……這是陛下……” 聽到這兩個字,殷譽北的眸色深了幾分,視線緩緩下移,落在了畫像身上,嘴角微揚,露出意味不明的弧度。 看見他笑了,江伯兩眼一黑,更加戰戰兢兢,服侍了殷譽北這麽多年,比起他冷臉,他更害怕他笑。 一旦他露出這樣的笑,他便知道這位主子此刻的心情差到極點。 隻見他微微彎腰捏起地上丫鬟的下巴,強迫她露出那張煞白的臉,說出的話卻是輕聲細語。 “我倒不知道府裏的丫鬟還有如此多嘴的。” “王爺饒命!”丫鬟麵露恐懼。 殷譽北放開她,然後緩緩直起腰,唇角微勾,徑直朝裏走去:“你怕什麽,呈上來吧。” 撿回了條命,丫鬟連忙膝行到他跟前,殷譽北坐在椅上,靠著椅背,一隻手搭著把手,另一隻手拿起丫鬟手中的畫像翻著,心不在焉。 忽然他視線微微一頓,落在手中偶然翻到的畫像上。 女子長得很好看,嘴角的笑容弧度一看就是名門閨秀。 這些都不是吸引他的地方,吸引他的是她的一雙眼睛。 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偏偏多了幾分清冷的味道。 “王爺可是中意這位姑娘?” 殷譽北抬了抬眼皮,麵色有些發冷,不知道是因為這些畫像還是因為他的話,不過到底還是沒有發作。 江伯連忙識趣住嘴,目光不經意掠過畫像上的姑娘,也是一怔。 他怔完全是因為覺得她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王爺,陛下來了。” 殷譽北抬眼望去,便看見殷懷被一群人圍著眾星捧月似的擁了進來,視線不由微微一凝。 殷懷本人滿麵春風,笑得十分欠揍。 他已經徹底從那日的陰影中走出來了,這次就是特意跑來他府上晃悠,重點是穿著龍袍。 隻見他刻意整了整身上的精心挑選的金燦燦的龍袍,然後握拳幹咳了一聲,踱步到殷譽北麵前。 “不用行禮。”殷懷擺擺手做出大度的模樣,雖然殷譽北也沒有什麽要行禮的意思。 殷譽北注視著他,臉上說不清是什麽表情,“謝陛下。” 重蒼在殷懷身後死死的盯著他,他的父親可是北戎的老熟人,當年交戰吃了好幾次苦頭,甚至連老北戎王的腿疾都是因為他落下的。 不過這個殷譽北卻半點沒有像他父親的模樣,懶洋洋得沒骨頭似的,一副懨懨的模樣。 殷譽北也注意到了他的視線,不過也沒放在心上,不過是個北戎奴罷了。 殷懷拿出關懷屬下的架勢,語氣中難掩興奮,“如何?可有中意的?” 江伯聞言眼皮一跳,因為這話略略有些耳熟。 他剛才才問過,而且惹得主子心情不虞。 殷譽北看著殷懷臉上掩不住的幸災樂禍,微微眯了眯眼。 “看來陛下很關心臣的終身大事。”他的聲音低沉冷淡,從喉嚨裏擠出來,仿佛帶了幾分強忍的戾氣。 殷懷卻似恍然未知,剛想要拍拍他的手時,手上動作微頓,然後在拍上他的手的那一刹那,轉了個方向,拍了拍他的肩。 隻見他笑眯眯道,“這是自然,不說我,就連太後都記掛著譽王的終身大事,放話說到時娶新王妃可要大操大辦。” 殷譽北手指漫不經心的敲著桌麵,眼皮子搭著,聽了殷懷這番話後語氣並沒有變絲毫。 “那就多謝太後娘娘和陛下的關心了。” 殷懷看他這樣,知道他確實心情不佳,一想到這個他心情就佳了。 看來自己這個狗皇帝當得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 又說了幾句火上澆油的風涼話,殷譽北麵上都看不出什麽,隻是一瞬不瞬的盯著殷懷。 他一雙眼眸黑沉沉的,一眼望過去那種濃稠的極致的黑仿佛要將整個人吞噬殆盡一般。 殷懷又被盯的又幾分心虛,但是好在他表情管理一向在線。 他覺得今天差不多了,再炫耀下自己嶄新的龍袍就差不多收尾了。 於是他抿了口茶,結果動作幅度太大將茶水灑了出來,好巧不巧的剛好打濕了龍袍的袖口。 “嘖……”殷懷皺眉,這樣的翻車是他沒想到的。 他身上這件龍袍並不是上朝用的,所以並不算十分隆重,但是確實是他常服裏最閃亮的那一件。 平喜見他這樣一下慌了神:“這可如何是好。”此處出宮因為路程短,所以便沒備其餘常服。 殷譽北望了一眼,他的衣襟雙層領被水浸透濕了一大片,白色褻衣下隱隱可見內裏的雪白肌膚,微微凹起的鎖骨。 隻一眼,他就收回視線。 “看來要借譽王府上單衣一用了。” 皇上穿臣子的衣服,在殷懷身上竟然顯得並不是十分荒唐。 不過身為皇帝豈能穿他人舊衣,所以換上的自然是嶄新的幹淨衣袍。 殷懷在下人的服侍下換好了後,平喜又小心的把弄濕的龍袍收好。 皇帝穿過的衣服也沒有再還給別人的道理,於是他霸道的把這件衣服充公的命運定下來了。 換好衣服後,殷懷又把折疊好的龍袍讓給平喜抱著,平喜提前得了他的命令,一直抱著龍袍在殷譽北跟前站著。 一直到慢悠悠的喝完茶,殷懷這才準備打道回府。 “起駕。”平喜尖著嗓子叫了一聲。 等屋子裏嘩啦啦一波人走後,江伯憂心忡忡的問:“王爺,你說這皇上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殷譽北轉身往裏走去,“他比誰都聰明,看的比誰都透。” 說完後又頓了頓,”也比誰都擅長裝傻充愣。“ 江伯一愣,這樣的評價與他了解到的那些傳聞大相徑庭。 望著主子離去的背影,他腦海中靈光一閃,當即愣在了原地,隻覺五雷轟頂不過如此。 不對,剛才他主子在意的那幅畫像似乎長的像是……. 陛下。 …… 過了幾日後,等重蒼身體差不多好了,殷懷便又讓他跟在自己身邊伺候。 讓他意外的是重蒼的武藝也沒落下,倒是比受傷前還有長進,他覺得有些稀奇。 “你怎麽受了傷反而身手還比之前要好一些了?” 重蒼又換上了侍衛的衣服,深藍色勁裝襯得他挺拔瘦削,烏發高高束起,麵部輪廓要比常人深邃一些。 “……屬下的傷早就好的差不多了,隻是閑著無事便自己又練了練。” 他的語氣有些板正,下意識的避開他的視線。 殷懷也沒在意,嗯了一聲便也沒問了。 禦花園裏百花爭豔,姹紫嫣紅,涼亭前不知被誰搭起了秋千,轉念一想,宮裏又沒有什麽妃嬪,隻能是長善。 秋千繩索結實柔軟,打結係在了木板上,可以承擔住一個成年男人的重量。 殷懷看著起了興致,於是試探性的坐上去了些。 “重蒼。”他興致勃勃的招呼著他,“過來推我。” “是。”重蒼垂下眼,低聲應道。 他舉起雙掌抵住他的背脊,隔著衣物也能感覺到手下人的單薄纖弱,還有隱隱傳來的肌膚熱度,不知為何,灼的他指尖微微發燙。 重蒼的心跳莫名快了幾拍。 “快點。”殷懷略顯不耐的催促著。 重蒼回過神,手上微微發力,推動殷懷往前蕩去。 聽到殷懷提高音量的不滿聲,重蒼微微皺眉,沉聲道:“可是萬一……” “我是主子還是你是主子。”殷懷不耐的打斷了他的話。 “……是。”重蒼隻得遵命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