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 殷懷注意到他走路的速度不急不緩,想必是傷還沒全,麵色也不怎麽好,可背脊依舊挺得筆直,如同山中勁竹。 殷譽北的視線現在場中掃視一圈,最後落在薩塔身上,不冷不熱道:“如果二王子指的是他,他已經死了。” “……” 不等薩塔發話,他又漫不經心的解釋道:“是病死的。” “…….” 薩塔氣的怒目圓睜,知道他簡直是在拿自己當傻子耍,可更氣人的是,他偏偏無可奈何。 不然他還能強迫大殷皇帝搜宮,把那個侍衛給搜出來嗎? 旁邊人比他還要沉不住氣,臉色一拉,就要開始說話,被他給一把拉住,然後搖了搖頭,這才忿忿地又坐了回去。 殷懷心中一動,殷譽北這是在替他解圍嗎? 殷譽北說完話後,蒼白的臉上又浮現了淡淡的倦意,半闔著眼皮,看上去沒什麽精神。 “來人,賜座。”殷懷見狀不由開口。 殷譽北終於掀了掀眼皮,當目光對上殷懷時,終於鬆動了幾分。 “……多謝陛下。” 太後微微皺眉,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雖然哀家知道譽王今日身子不適,但是有貴客在,還是不能再像之前一樣懶散的好。” 殷譽北垂下眼睫,冷聲道:“謝太後教誨。” 他落座後也沒有動跟前的菜肴,旁邊摻酒的宮女隻看了一眼他的臉色,便不敢近身。 殷譽北從桌上移開視線,落在上方高位那道人影上,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這麽冷的天氣,誰把宴席定在這的?” 旁邊的宮女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在和自己說話,連忙恭聲道:“是太後娘娘。” 殷譽北聽了眼神微冷,麵上沒有什麽表情。 他知道此次北戎使者來朝肯定是不安好心,而使者中還有北戎的二王子薩塔,此人陰險狡詐,他擔心他一個人應付不當,所以不顧旁人的阻攔還是拖著病體來了。 下座的薩塔麵色陰冷,大殷皇帝身邊那個侍衛他已經基本能確定他的身份,一旦證實,他就有理由向大殷發作。 北戎的王子被擄到大殷皇宮裏當下人伺候皇帝,這種奇恥大辱沒有一個北戎人能夠忍下,到那時…… 可是現在看著這些人的態度,顯然是決定打死不承認,不過他還有後招。 想到這,他冷冷的勾了勾唇,朝上方的殷懷道:“這次來大殷,我特意準備了為陛下進獻寶物。” 殷懷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是別人話都這麽說了,還是隻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是何寶物?” 薩塔拍了拍手,隨即幾個北戎壯漢便推著一架花車來到了場中,花車被精致紗繡罩的密不透風,看不清裏麵的寶物究竟是什麽。 殷懷於是裝作語氣不善道:“朕一向不喜別人賣關子,不管是什麽寶物,若是這樣呈上,朕照樣不喜。” 薩塔卻不慌不忙道:“陛下你看過才知道。” 隨後他話語一頓,叫了一聲旁邊的隨從,那幾個壯漢便放下花駕,猛地掀開薄紗,露出裏麵的東西。 隻見一個妙齡少女身著華服坐於其中,她生得明豔動人,五官精致,最讓人驚奇的是那雙眼,湛藍如同雨後初空。 “這是我們北戎的最小最受寵的公主,為表我族忠心,特意進獻給大殷,望兩族交好,百世和睦。” 殷懷:“…….” 聽到他這麽說,殷懷心中微微有些慌亂,他沒想到所謂的寶物是這一出,現在的處境是騎虎難下,別人都把公主送過來了,怎麽還有不喜歡的道理。 可是他內心知道如果收下了,隻能是個燙手山芋,他不相信這北戎人會有這麽好心,必定是有什麽陷阱。 殷懷心中飛快思忖著,該找什麽理由呢? 他不禁下意識的看向一旁的平喜,嚇得平喜一個激靈,像是知道他要幹什麽似的,連忙離他遠了幾步,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殷懷:“…….” 他自己也知道平時偶爾可以把平喜當擋箭牌,可現在有外人在,這個理由確實有些上不得台麵。 可除了這個還能找什麽理由拒絕呢?殷懷皺眉不展。 電光火石間,腦海中冒出了個念頭。 打定主意後,他心中微定,醞釀了一下語氣,目光在場中掃視片刻,緩聲道:“可朕心中早有所屬,隻能謝過大王子的盛意了。” 殷譽北猛地抬頭。 柳澤則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清清淺淺的視線投向殷懷,神情若有所思,仿佛想透出他此時的神情,看透他的內心。 薩塔臉色難看,沉聲說:“陛下若是看不起我北戎公主大可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朕沒有說謊。”殷懷歎了口氣,忍住肉麻道:“朕這一輩子就認定他一個人了,實在不能違背內心的意願。” “……” 殷譽北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的緊緊攥起拳頭,指甲深陷掌心卻渾然不知。 他的麵色又蒼白了幾分,漆黑幽靜的眼眸沒有絲毫亮光,一眼望去仿佛將亮光吞噬了般,如同一汪幽深的古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6-2013:41:27~2021-06-2112:35: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調萬歲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劇、米唐3瓶;31364629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38章 38 殷懷剛想再說些什麽,目光不經意對上殷譽北的視線。 當看清他此時的樣子後,不由麵色微變,心裏忍不住擔憂,話也問了出來。 “譽王是身子不舒服嗎?” 眾人的視線便齊刷刷的朝角落裏望去,一大片美人芭蕉投下的陰影中坐了道身影,大家這才發現他自從落座後幾乎沒有說一句話,隻坐在那,安靜的像尊石塑。 不過月光映襯下他的臉色倒真的比平時蒼白了幾分,像是真的身子不舒服。 殷譽北麵無表情,啞聲道:“多謝陛下關懷,微臣無礙。” 聽到他這麽回答,殷懷略微放寬了心,要是殷譽北真的因為救自己出了什麽事,他自己也左右為難。 於是他頓了頓,繼續接著剛才的話說:“北戎的好意,朕心領了,隻是朕……哎,這一世認定他了。” 平喜忍住牙酸默默地扭過頭。 場中裏又靜默了片刻。 殷懷越說越麵不改色,把說謊說得理直氣壯,氣得薩塔臉色鐵青。 一旁的太後優雅的用錦帕擦了擦嘴角,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 他還對那柳澤的未婚妻念念不忘? 眼下北戎進獻公主,明擺著是為了示好,眼下邊關不寧,若是打了北戎人的臉,不知道又要生出什麽禍事。 於是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柳澤,見他正垂眼盯著手中的酒壺,神情難得的有幾分心不在焉,也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那方閣老的女兒。 於是她斜眼睨了一眼殷懷,語氣幽幽,“不知懷兒看中的是何人?我這個母後的竟然不知,你若是喜歡,不如便把人納進宮來。” 殷懷詳裝歎了口氣,“母後你又不是不知兒臣的愛好,他人不願意進宮。” “……” 果然這一招頓時將太後堵得啞口無言。 殷懷心中正思忖,目光忽然瞥到下方角落處的殷譽北,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他現在的狀態怪怪的。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時,那北戎公主忽然跪下深深將頭磕在地上。 殷懷一怔,還來不及阻止,便見她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絲絲血跡。 見狀他連忙道:“愣著幹什麽?還不扶人起來?” 幾個太監這才想起要上去拉人,可是那幾個北戎人卻不讓他們近身,將那公主團團圍住。 那公主麵上死氣沉沉,像是沒注意到周圍的動靜,隻是不停的磕著頭,不消多時,那張精致的臉蛋上已經滿是鮮血。 在場人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都嚇得愣在原地。 殷懷:“…….” 薩塔朝他拱了拱手,用生澀的中原話道:“陛下,我這妹妹生來便聾啞,幼時偶然見過陛下的畫像便對陛下傾心不已,若是陛下拒了她,她恐怕不會……回去了。” 殷懷怎麽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這簡直是在逼著他不得不收下。 如果不收下,恐怕這北戎公主會血濺當場,生生磕死都不一定,到時局麵又陷入了僵局。 想到這他忍不住歎了口氣,“既然如此,那朕不收下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王爺!” 不知哪個宮女驚呼了一聲,殷懷循聲望去,便看見殷譽北臉上沒什麽表情,手上的酒杯破裂碎開,掉落一地。 而他的手上也被碎瓷片割出了絲絲血跡,他卻像是毫無痛覺一般,連眉毛也不曾動一下。 殷懷見他這樣忍不住心想看來他還是強撐著病體來的,身子實在不舒服,連酒杯都拿不穩了。 他語氣忍不住帶上了關懷的意思,“譽王先下去歇息吧,還是要保重身子。” 殷譽北垂下眼,站起身來,看不清他的神情,“那臣先告退。” “嗯。” 殷懷忍不住看了一眼他離開的背影,按下心中再次浮現的怪異感。 雖然說自己收下了那北戎公主,但是宴席後,殷懷就把她安置在宮中一處清靜的殿閣中,命人嚴加看管。 他總覺得有什麽事要發生一般,心神不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