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三月的某一天,母親說麥琪快要生小寶寶了。


    “麥琪要有一個小寶寶?”我驚訝得目瞪口呆了。不知道這為什麽會出乎我的意料——此類事情在我的周圍屢有發生。


    我曾經接受了詹姆斯作我的姐夫這一事實,平日裏親熱地稱他吉米,很喜歡他。可這新的事實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很高興有了外甥。後來,麥琪帶他來阿什菲爾德住了一個月。他兩個月時,在古老的托基教堂受洗禮。由於他的教母諾拉·海伊持不能趕來,委托我代表她抱著小外甥。我神情莊重地肅立於前排,姐姐提心吊膽地將雙手懸在我的手臂下方,生伯我把孩子掉到地上。


    他取名為詹姆斯·瓦茨,跟他的父親和祖父同名。家裏人叫他傑克。他當時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所以我簡直急不可待,期望他立刻長大,能跟我一塊玩耍。


    我非常高興麥琪能夠回到家裏來長祝我纏著她給我講故事。她能給我的生活平添許多樂趣。我頭一次聽到福爾摩斯的故事就是麥琪給我講的,名字叫《藍紅寶石》。從那以後,我總是央求她再為我講些故事。《藍紅寶石》、《紅頭聯盟》、《五粒桔子籽》都是我最愛聽的。我很喜歡聽地講故事,她講起故事來給聲繪色。


    麥琪結婚前就寫短篇小說。曾在文學雜誌《名利撤上發表過許多篇。在當時,能在《名利撤雜誌小說欄裏發表作品的人都被公認為是有文學造詣的。父親為有這樣的女兒而感到莫大的驕傲。她寫了一係列以體育運動為題材的短篇小說——《第六個額外的進球》、《綠茵場上的摩擦》、《凱蒂打板球》等等。二十多年以後,我重讀這些小說,仍然認為寫得十分精彩。她要是沒有結婚的話,也許會繼續寫下去。


    她從未認真考慮過要當一位作家,也許更希望成為一名畫家。她屬於那種隻要想幹什麽就差不多能幹出成績的有才氣的人。據我所知,她婚後就不再寫小說了,但是十到十五年之後,開始從事戲劇創作。她寫的《債權人》一劇,曾由巴茲爾·丁導演,利昂·誇特梅恩和費伊·康普頓主演,在皇家劇院上演。除此之外,還寫了一兩個劇本,但沒有能在倫敦公演。她還是一位優秀的業餘演員,參加過曼徹斯特業餘劇團演出。麥琪是我們家裏公認的才女。


    我當時胸無大誌,自知缺乏天賦。我曾喜歡打網球和板球,但一直打得不好。假如我說自己自幼渴望成為一名作家,並堅信將來總有一天會實現自己的夙願,那會是很有趣的事情,可是說老實話,我的頭腦中並末閃現過這樣的奢念.我在十一歲那年卻也發表了作品。事情是這樣的。伊靈出現了有軌電車,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這對伊靈來說是件可怕的事情。如此寧靜的居民區,寬闊的街道,美麗的房屋如今卻被這叮叮當當的電車所破壞。有人說這是進步,立刻遭到人們的起哄。電車並無先進之處,它噪音很大,危害市民的健康。城裏當時已經設有從伊靈大街到舍佛德林和從漢威爾到艾克頓兩條重要的公共汽車路線。那些車身漆有伊靈字樣的朱紅色公共汽車完全勝任客運工作,伊靈還有舊式的大西部鐵路和地區鐵路。


    沒有增設有軌電車的必要,可是它卻出現了,無情地出現在伊靈城裏,有人憂傷落淚,有人咬牙切齒。就在電車開始運行的第一天,我寫的一首詩發表了,這首詩由四小節構成。姨婆懇請一位常去她家作客的老紳士去一趟報館,向編輯推薦這首詩。當我從報紙上讀到自己的那首詩時,感到歡欣鼓舞。但這並沒有促使我考慮將來是否從事文學創作。


    我考慮的事情僅有一樁一一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婚姻。


    我和我的朋友們一樣對此深信不疑。我們意識到幸福即將來臨,我們渴望愛情,希望得到關懷和照顧,希望受到尊重,切望我們所追求的能夠如願以償,同時,又把丈夫的生活、事業及成功作為我們引以自豪的職責擺在生活的首位。我們不需要什麽興奮藥或者鎮靜劑,生活賦予我們信仰和快樂。盡管我們也會偶感失望——一時的不幸———但縱觀人生。趣味無窮。也許對如今的姑娘來說,生活中同樣充滿了樂趣,可她們似乎並不幸福。我忽然感到,她們大概能從憂鬱中得到快慰,有些人就屬於這種類型,她們好像更偏愛那些使她們永遠屈服的情感危機。她們甚至喜歡焦慮,喜歡隻有我們老一輩人才有的焦慮。當年我們這一代人常常會遇到家境衰落,連所期待的四分之一也難以得到滿足。那麽我們又為什麽能如此地熱愛生活呢?難道是我們的心中就有一種如今已不再產生的生命活力嗎?我們就如同具有強大生命力的花朵一一也常常像野草,盡管如此,我們卻根深葉茂——奮力穿過鋪路石和石板的縫隙,植根在不毛之地,立誌要張開生命的風帆,享受生活的樂趣,在陽光下成長,直至有人走來,踩在我們身上。即使遭到暫時的摧殘,我們也很快就會重新昂首挺胸。


    真正令一位年輕的姑娘——未來的妻子躍躍欲試的,是那個酷似奇妙曆險一樣的生活。你無從預料將降臨到你頭上的是什麽,這使女性們如此振奮。不必為未來而擔憂——生物學自然會作出抉擇。你在期盼著那個男人,一旦他出現在你的麵前,就會徹底改變你的生活。在生活的叉路口上,你可以表露你的心跡,這是激動人心的。“我要嫁給一個外交家,我希望出國,到世界各地觀光……”“我不想嫁給一個水手,不願意大部分時間都住在沿海地區。”或者“我要嫁結一位橋梁建築師或探險家。”整個世界向你敞開著,但是並不能由你選擇,隻能聽憑命運的決斷。你也許會遇到各種人,也許他是個酒鬼,你的婚姻並不美滿,但這更刺激了你的全部情感。你所嫁給的並不是某人的職業,而是有血有肉的人。用老一輩保姆、廚子和女傭的話說:“遲早有一天,‘有緣分的先生’就會闖入你的生活。”


    到了十三四歲,我察覺出自己在生理上有了很大變化,經驗和閱曆也極大地豐富起來,感到自己己不再棲身在長輩的羽冀之下。我已經能夠護衛自己了。我也開始努力了解自己——屬於哪種類型的人,在哪些方麵能有所造詣,哪些方麵會一事無成,因此不能浪費自己的光陰。我自知反應不靈敏,遇事需要有充分的認真思考的時間,方能決定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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