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罵咧咧的守軍突然噤聲了。  簾幕後彎腰鑽出來的男子一襲素衣,穿戴並不出挑,卻勝在精細幹淨,麵如冠玉,渾身上下透著涵養,說不出的光風霽月,施施然從馬車上跳下,明明未擲一語,卻叫人心生好感。  大寧民風開放,不少出遊的姑娘向這邊看過來,表情微微空白,立在原地走不動路,吵鬧的城門口竟難得安靜了一瞬。  大寧多的是高大威猛的錚錚男兒,卻鮮有眼前這樣風流俊雅、比姑娘還精細招人的美男子。  守軍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叫什麽名字?”  “謝才卿。”  “哪裏過來的?”  江懷楚將魚符出示:“峻州西城人。”  守軍接過掃了眼,熱絡的神色淡了淡。  峻州在北寧邊境就算了,西城在峻州都算最窮的一個地兒了。  他無比詫異那種窮山惡水是怎麽養出這樣的人的:“進京幹什麽?”  江懷楚從衣襟裏掏出官府公文,雙手遞上。  守軍揭開瞟了眼公文上的內容。  “原來是舉人老爺!小的多有怠慢!”  守軍怔了怔,忽然意識到什麽,震驚看向眼前人,又忙低頭看了眼魚符。  魚符上刻著這人的出生年月日,這人今年才十八歲。  十八歲的舉人老爺。  隻要能在會試上取得個好名次,又是這幅長相,幾乎可以說是前途無量。  守軍和顏悅色地奉承著,粗略檢查了下,見沒問題便恭敬地放人進去了。  不少人望著那輛馬車駛進去,交頭接耳。  有書生一拍腦袋驚道:“我說怎麽名字這麽耳熟,謝才卿,是謝才卿!那個峻州十五歲中舉的解元謝才卿!知州大人解腰帶相送奉為上賓的謝西城!”  “我想起來了!三年前大家都押他是狀元、結果他壓根沒來考試的那個?”  “對對對就是他!”  “十五歲的解元?!”  “他怎麽三年後才進京趕考?還來這麽晚……”  “西城那破地兒多遠多荒呐,能來都不錯了。”  “這回狀元花落誰家有意思了,今年牛人可不少啊。”  ……  北寧最大的茶樓逸仙樓,天字號包廂內。  蕭昀一身常服,趴在欄杆上,摩挲著紫砂質地的茶盞,意味不明地問:“和考生私下聯絡的有哪幾個?”  “回陛下,吏部侍郎暗中收了不少考生的銀子。”  蕭昀俯視一樓各地考生:“姓周那老東西倒是越老越糊塗了,連兒子都管不好,一把歲數了自己賴著不肯走就算了,還要把孫女塞給朕,造孽啊。”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  蕭昀回頭看好兄弟謝遮,懶散一笑:“那得看他們銀子孝不孝敬朕了。”  “……陛下聖明,”謝遮淡定地繼續匯報,“國子監祭酒和人私下約定門生了,那人確有狀元之才,還出身名門,是緣祁張氏之後,才名遠播,不過人品有缺,恃才放曠,好勇鬥狠……”  蕭昀將杯中叫不出名的名茶一飲而盡:“繼續說。”  謝遮陸陸續續匯報完,蕭昀眼神陡然冷了下來:“一個個倒是挺能耐。”  謝遮沒吭聲,這要是在朝堂上,陛下手裏的茶盞大概直接砸罪臣頭上了。  謝遮小心翼翼地問:“陛下今年打算延續往例點世家的狀元,還是捧一捧寒門?”  蕭昀皺眉:“今年寒門有提的上嘴的?”  謝遮知曉他最煩明明實踐一無是處還清高自傲的窮酸書生。  皇帝近幾年重用世家,倒不是真瞧不上寒門,而是寒門實在沒人扶得上牆,完全沒世家的人機靈,用得順手。  “本來是沒有的,不過……”謝遮謹慎說,“剛才微臣得到消息,峻州西城謝才卿進京了。”  蕭昀皺了下眉,試圖在腦海裏搜索此人,一無所獲。  平日要他處理的事太多,為防英年早逝,不大重要的事他一向轉日就丟到腦後了。  “陛下肯定不記得了,”謝遮體貼道,“三年前,您貶到峻州做知州的錢郝正給您連上十幾封奏疏,就為了推薦此人入朝,此人文賦卓絕,十五歲就中了解元,在峻州一帶極有名,應該不比緣祁張氏子差,張氏子名氣大,畢竟有祖輩庇蔭,又家住京城,不像謝才卿出身貧寒,邊境人士。”  “那個倔老頭看上的人?”蕭昀頭疼,“不會也是頭倔驢吧?”  “……不是。”謝遮語氣確定無疑。  蕭昀這才有了一點興趣:“我當年怎麽處置的?”  “您說姑且見上一見,召他入京,但他……”  謝遮頓了頓。  蕭昀道:“他怎麽了?”  謝遮低聲道:“……他拒不入朝。”  蕭昀怔了片刻。  “拒不入朝”四個字,讓他一下子想起來了。  那人當年給他上了封奏疏,洋洋灑灑幾千字,辭藻華麗、全是駢句、典故化用出神入化,都在誇他長相俊美、才能卓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比當時朝堂上最會拍馬屁的還能十倍不止,叫他看得心花怒放,心裏直道這人上道,都在想要不要把這人擱到身邊玩兒上一玩了,結果奏疏最後,他聲稱自己仰慕他已久,隻是年紀尚小,不便侍奉君側。  欲抑先揚,玩兒得倒是挺好。  推辭的奏疏寫的比人謝恩的還漂亮,給他氣笑了,直接招呼謝遮過來看這奇葩。  奏折都寫成這樣了,雖是拒了,他也不好再治他。和個乳臭未幹的小子計較,也實在有損顏麵,隻是到底氣到了,這才過了三年依然印象深刻。  蕭昀眉梢一提:“他不是拒不入朝麽,怎麽又進京了?”  謝遮:“……可能像他說的年紀到了能侍奉了?算算他今年也才十八。”  “原來這麽小啊,”蕭昀看向謝遮,詫異道,“這事都三年了,你怎麽記那麽清楚?”  謝遮咳了一聲:“回陛下,實不相瞞,謝才卿在峻州最出名的其實壓根不是才,是……相貌。”  蕭昀笑了,揶揄道:“他是長得有多出眾,能叫長翎衛指揮使都記那麽清?”  謝遮有些汗顏:“微臣的下屬去峻州,曾見過謝才卿一麵,驚為天人,還偷偷帶了幅畫像回來,私下傳閱,當個八卦,微臣這才得窺一眼,確實萬裏無一。”  “生的比你還好麽?”蕭昀盯著謝遮的臉瞧上一瞧,老不正經道。  這話就有朋友調笑之意在裏頭了,謝遮咳了下,如實道:“微臣自愧不如。”  蕭昀本來沒當回事,聞言一奇。  長翎衛指揮使謝遮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謝遮知曉陛下向來以貌取人,道:“峻州百姓常同對麵的南鄀人吹噓,說咱北寧一介窮書生謝才卿比人南鄀高高在上的端王還有才有貌,足以見謝才卿……”  蕭昀神色淡了,不以為意。  他和南鄀端王素未謀麵,樣貌不置評判,那人才情冠絕天下倒是毋庸置疑,朝中不少老頭子都敬他才華,雖是敵國,從不惡言相向。  這話未免言過其實,一句挑釁意氣之語罷了。  謝遮見他不吭聲,知他沒趣了,善解人意地問:“陛下今年可要捧謝才卿敲打敲打世家?”  蕭昀嗤笑:“捧他作甚,聰明著呢,要人捧?拒不入朝……我大寧就缺他一個麽?不叫他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已經是開恩了,他心裏有數的。”  “謝遮——”  蕭昀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樓梯上,停頓了下。  謝遮等了幾秒沒等到命令,疑惑地順著陛下的眼光看過去,樓梯口,一個男子往上走,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  像是怕拖髒了衣袂,那人拎著衣袍下擺走。  他步子很輕很穩,走在空心木質樓梯上沒弄出半點惱人聲響,脖頸連著脊背直挺又舒展,不會讓人感覺半點繃著,襯得腰線更窈窕了。  比黃花閨女還大家閨秀。  蕭昀見美人無數,仍是下意識多瞧了好幾眼,隨口謔道:“那什麽謝才卿有他漂亮麽?”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  寒門不等於貧困。  因為真的貧困到一定程度,古代買書、上私塾要好多錢的,窮人根本供不起。  寒門出身其實就是普通老百姓及以上出身,區別於世家大族。第5章   江懷楚上了逸仙樓。  如矢早就替他打點好一切,江懷楚在客棧安頓好後,便去了離住處最近的茶樓逸仙樓。  過幾日便是春闈,茶樓相較以往熱鬧非凡,都是住在附近客棧的考生,再不然好奇來湊熱鬧的百姓。  萬物複蘇的時節,茶樓裏的考生也個個昂揚得很,高談闊論,唾沫橫飛,嘩眾取寵。  江懷楚找了個僻靜角落坐下,身後跟著的家仆模樣的大娘坐到了他對麵。  江懷楚輕聲說:“娘娘在北寧可安好?”  太妃臉上戴著人皮麵具,笑道:“我可好著呢,大寧的男人雖然沒咱南鄀的中看,但都怪中用的。”  “……”江懷楚想著她開一方青樓,沉默片刻,“那就好,那就好。”  太妃道:“你這孩子就是臉皮薄,都被你兄長管成什麽樣了。”  江懷楚輕咳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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