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昀歎道:“畢竟是朕對不起你,強要了你,你清不清白,朕還是知道的,朕為老不尊的,總得還你點什麽,這就當還你了,你記住,朕以後不欠你了。”  江懷楚顫聲道:“蕭昀……”  “日後相見,各自為營,可別怪朕不留情麵。”  “蕭……”  “朕要你親我,不要謝才卿親我,不要什麽亂七八糟親我,朕管你是誰,朕要親嘴,你別廢話,別缺斤短兩啊,別想蒙混過關。”  “……嗯。”  江懷楚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親過無數次,卻忽然比第一次還忐忑,還笨拙,還惶恐。  他一點點湊了上去,在蕭昀含謔的目光裏,就要低頭,吻上他的唇,蕭昀卻先一步捂住了自己的嘴:“心甘情願嗎?”  江懷楚咬牙:“……嗯。”  蕭昀這才撤開了手。  江懷楚的吻落到了他的唇上,蕭昀隻睜著眼睛看著他。  這是江懷楚第一次主動吻蕭昀。  不是謝才卿,不是任何其他人。  唇與唇相貼,別樣的戰栗,江懷楚不知道為什麽感到了一陣恐慌,蕭昀凝視著他。  江懷楚就要笨拙地撬他的牙關,蕭昀卻一把推開他:“夠了。”  這個吻隻止於淺吻,沒有一絲一毫欲望、算計的味道,純粹的不像是兩個皇族之人會有的吻。  蕭昀扔了個東西給江懷楚,懶散站起。  江懷楚低頭看著那個醜疙瘩。  紅繩穿著的那塊玉。  蕭昀說:“分歸分了,定情信物總得留著是吧?不然朕多沒麵子啊,說出去舊情人都不想著朕,連定情信物都還給朕了。”  “好歹在一起這麽久,不能一點痕跡都沒有,總得給你留下點什麽。”  他在跳下馬車前一刻,飽含惡意地謔道:“我要你欠我。”  蕭昀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江懷楚出聲叫親信撤開放他走。  不能一點痕跡都沒有。  總得給他留下點什麽。  江懷楚百感交集地笑了一聲,摸了摸自己如今尚且平坦的肚子。  他給他留下了個孩子。  一輩子抹不掉的痕跡。  他才不欠蕭昀。  ……  各安天涯,江湖不見。第77章   身後精兵跟著。  蕭昀拉著韁繩,騎著馬往皇宮去,腦海裏一直浮現著先前的場景。  ……  蕭昀從馬車上跳下,南鄀的親信提著刀劍,虎視眈眈,朝他迫近,密密麻麻,一圈又一圈。  他們顯然經過多年嚴苛訓練,個個武藝高強,對他都沒有一絲畏懼,隻進不退,眼睛赤紅,眼底瘋狂。  像是以為他們的主子已經遇害,要手刃他報仇。  劍拔弩張,刀兵四起。  蕭昀握著匕首,懶散笑著,孤身深入,觸目皆是敵人,卻麵色不改,隨時準備大開殺戒。  畢竟各自為營,他守諾放謝才卿走,謝才卿未必守諾放他走。  也無所謂,又不是出不去。  他守諾,隻是他想這麽幹,與謝才卿無關。  馬車上謝才卿說:“沒事,放他走。”  蕭昀回頭看了眼馬車。  親信聽見人聲音,如釋重負,一臉忿忿地撤開,仍怕他反悔動手,部分人護著馬車,部分人拿著兵刃圍著他,和他保持著一兩米的距離,監視他,直到他遠離馬車。  自己的人牽了馬過來,蕭昀飛身上馬,淡道:“走。”  他不再回頭,騎在馬上,發梢飛揚,瀟灑縱適。  他這輩子,從未長久逗留過。  出生的第一天,他就是太子,他以為他可以在這個頭銜的庇佑下,不學無術安逸一輩子,說不定等哪天老爹死了,自己還能更上一層樓,成了皇帝,在高一級的頭銜下,繼續無法無天,禍國殃民。  結果他剛記事,幾乎才記住母後的容顏,母後已經人死如燈滅,寵愛他的父皇也一夜之間變了副嘴臉。  隻是因為一個荒謬至極的謠言。  金碧輝煌、應有盡有的宮殿變成了簡陋灰敗、漆黑冰冷的屋子,漂亮溫柔的宮女姐姐變成了尖酸刻薄的老太監。  他記得他被領著最後一次看母後,母後拉著他的手,往日端莊榮華、母儀天下的氣韻,已經變成了一團團死氣,牢牢裹挾著她,她拉著他的手,奄奄一息地說:“昀兒,母後錯了,世人皆說你母後善良,母後現在才明白,不辨善惡的善良,就是惡毒,如果不是母後好壞不分,旁人說什麽也聽不進,非要死心塌地跟著你父皇,也不會連累你一輩子,是娘害了你。”  她流下淚來。  “你以後一定要個清醒明白之人,做個吝嗇之人,吝嗇情感,玩弄大部分虛情假意之人,隻為那零星的真心待你的人奮不顧身。”  “不要讓自己的善良害了他們。”  蕭昀什麽也聽不進了,流著淚,點點頭。  母後笑說:“你父皇薄情寡義,但你日後莫要學他,他能遇見你娘這樣真心對他的人,你當然也能遇見,不要對世事失望,無論有多難熬,遇見了,你要好好待她,千萬別辜負她,讓她像你娘這樣難過,當然也不要被人家牽著鼻子走,娘自私,隻希望你自由,不為情愛所困,永遠能做你自己,瀟灑快樂。”  蕭昀哭著鄭重點點頭。  母後走了。  蕭昀很小就明白了一個道理,世人善變,唯變不變。  沒有什麽是長久的。  所以他對什麽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把人生當一場遊戲,把苦難當做升遷之門。  或許是不在乎,或許是按娘說的,他身在其中,又退了一步,保持著一份獨有的清醒,這場遊戲,他玩著玩著,不知不覺就贏了,看著那些深陷其中的人一敗塗地,痛哭流涕。  所以他對到手的所有東西都不珍惜。  吃的,多好吃也不稀罕,不好吃也不挑,住處,那種地方他都住了那麽多年,還自得其所逍遙快活,還有什麽可挑的,身邊人,虛情假意但能給他找樂子的,就當個買賣,畢竟他脾氣這麽差,哄他也不容易,他想要什麽就賞,反正他也無所謂,都是身外之物,人看透了嫌煩了,也不存在抹不開麵兒的情況,直接丟,換一批新鮮可人的。  他以前還老跟謝遮說,皇帝他是真沒多稀罕,隻是他最擅長這個、幹這個最輕鬆而已。  謝遮嘴角微微抽搐,忍住沒罵他。  其實是真話。  慢慢的,他被貼上了薄情寡義、心狠毒辣的標簽。  他聽到謝遮打趣,也就笑笑,真他媽閑著蛋疼,沒事嘴碎他。  隨心所欲的人,都看上去像個薄情寡義之人。  他知道自己是什麽人就行。  他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栽,隻有別人栽在他身上對他死心塌地的份兒,結果遇到這麽個小東西,栽了,還栽得不輕,臉都丟沒了。  他不相信世上有避風港,自己才是自己的避風港。  片刻歡愉逗留,依舊前程似錦,路途還遠,隻是沒了謝才卿。  他依然是那個萬般皆不入眼的蕭昀。  大寧蕭帝,豈會為這點事鬧得死去活來的難堪?  好聚好散,全了體麵,也給過去的自己一個交代。  蕭昀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回頭。  他騎著馬,也的確沒有回頭,一眼都沒再往身後走過的路看。  直到一根細如發絲的毒針朝他背後激射過來。  蕭昀冷笑,食指一推,右手手臂上綁著的袖箭便上了軸,他並未轉身,箭尖隨意一指,指向了馬車裏那人。  他的毒箭隻會比謝才卿的毒針更快。  心頭微鈍痛,手上倒是絲毫不含糊,蕭昀神色冰冷,食指輕扳,袖箭下一秒就要射出,身後卻傳來一聲慘叫。  兩根從馬車裏射出來的毒針,先他一步,一根打掉了他背後的那根毒針,一根紮在了馬車邊不遠一個親信的手腕上。  那人原本膚色正常的右手,眨眼腫脹發黑,他抱著自己的右手,在地上痛得打滾,右手裏攥著的幾根毒針也鬆了,掉落在地上。  是親信不忿,暗下毒手,不是謝才卿。  謝才卿救自己?  蕭昀愕然回頭,看著馬車。  馬車上人淡淡說:“啟程。”  蕭昀拉著韁繩,回頭望著馬車漸行漸遠,咂了下嘴,也沒琢磨出心頭是什麽滋味,俊臉微陰,眨眼灑脫笑道:“走。”  ……  回到皇宮,劈頭蓋臉罵完了指揮使,蕭昀徹底舒服了。  謝遮跪在下手,神色黯然:“微臣死罪,陛下就是殺了微臣,微臣都心甘情願。”  “行行行,別給老子裝,”蕭昀擺擺手,不耐煩道,“自己去領五十大板,回家躺著去,別在朕眼前晃,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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