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要不要,再檢查一下啊?”  宿白微的眼睛以不自然的速度很快地眨了幾下,快要把虛張聲勢寫在臉上了,  “畢竟住了這麽久,萬一有些東西落下……對了,冰箱裏好像還有你放進去的東西!”  厲衡挑了挑眉:“沒關係,你可以扔掉。”  “可是很浪費,都是些……很好的蔬菜……”  “那就留著自己吃,或許找個保姆來做。”厲衡嘴角的笑很克製,“再不然,我就去把它們帶走。”  “你帶走,多不方便呢……”  宿白微說完,咬了咬下唇,再不知道該怎麽講下去。  於是氣氛沉默下來,誰都沒有再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厲衡呼出一口濁氣,無奈笑道:  “看來你還是沒有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啊…?”  宿白微腦子裏還在思考著找什麽說法讓厲衡不要走,聽到這話以後一下就頓住了,抬頭愣愣望著厲衡。  他們對視了片刻,宿白微出神地想:厲衡比他高了好多。  兩個人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宿白微必須要很用力地仰著脖子,才能看清楚厲衡的表情。  而在厲衡居高臨下的目光中,宿白微後知後覺地感到一種被審視的壓迫感,隨後他聽見厲衡說話了:  “不是告訴你了,在想什麽得好好說出來啊。”  厲衡的聲音很沉,說話時慢騰騰懶洋洋,每個字都像帶著尖銳的鉤子,將人的心髒高高吊起,  “你用那些蹩腳的借口,怎麽留住我?”  宿白微被這些話砸得眼冒金星。  他腦子裏一片空白,瞪大了眼睛驚慌失措地看著厲衡,好像厲衡剛才說了什麽可怕的話一樣。  “還是說,你並不想留我住這兒,是我自作多情。”厲衡嘴上這麽說,可表情卻全然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宿白微也並不怎麽爭氣。  他被厲衡接連的幾個反問給堵住了喉嚨,整張臉憋得通紅:“我……”  “嗯,你什麽。”  “……我沒有想趕你走。”  宿白微咬了咬牙,一鼓作氣地說,  “你的傷還沒有好全,最好再休養一段時間。如果你有朋友想來探望,就讓他們來吧,畢竟出事到現在你還沒有正式露過麵,我知道很多人都在擔心你。反正我平時需要工作,都會住市區……這裏的房子空著也是空著,你就當幫我,看家……”  他一口氣說了許多,再抬頭,卻發現厲衡仍然是一副不太滿意的樣子。  “你……不想住下去了嗎?”宿白微心裏不安地問他。  厲衡搖搖頭,說:“我隻是在想,你這拐彎抹角的壞習慣什麽時候才能改掉。明明隻要一句話就夠了,說這麽多幹什麽?”  “什麽一句話……”宿白微有些迷茫。  而這時,厲衡突然鬆開行李箱,朝宿白微走近了一步。  隻是這一步,兩人便靠得十分近,宿白微也像是出神了一樣,竟然沒有退後。  厲衡勾著嘴角,教他:“就說你舍不得我走,這麽簡單會不會?”  “……”  宿白微張了張嘴,心跳猛然加速,眼瞼收緊,渾身僵硬。  這種過於曖昧的氛圍,讓他一瞬間失語。  “算了。”厲衡歎氣,不想把他逼緊了,就換了個迂回的方式,說,“那你告訴我,要不要我走?”  宿白微停了幾秒,才小心翼翼搖了搖頭。  厲衡又問他:“想我留下來?”  宿白微先是點頭,而後或許是發現自己這樣的反應有些笨手笨腳,為了表現得更加自然一些,他開了口,說:  “其實這裏的房子,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的……”  -  工作日的上午十一點,原本應該早就在公司開始了一天忙碌工作的宿白微,今天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出門。  他已經在沙發上正襟危坐了十分鍾,抵著下巴埋著頭。  宿白微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夜過去,他和厲衡之間的氛圍變得這樣……古怪。  或許隻有他古怪,厲衡仍然是之前的厲衡——  懶散又漫不經心,總把揶揄的笑掛在嘴邊,偶爾有些輕浮偶爾又凶巴巴,但大多數時候總是捉摸不透,叫人一個不經意就被他牽著鼻子走。  而宿白微就不同了。  他變得緊張拘束,惴惴不安,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小心得有些溫順的狀態。他一直在觀察著厲衡,甚至想要討好對方。  那是小動物在被人類救治後而產生的某種依賴心理。  宿白微不懂,他隻知道自己現在很不想厲衡走。  他前側的碎發落下,擋住了光潔的額頭,從厲衡的視角看過去,還能發現宿白微濃密的眼睫在撲閃著。  “十一點十分。”  厲衡看了一眼鍾表,給他報時,說,“你想什麽時候開口?或者我們在這裏坐一整天?”  “我……可以不說嗎?”  宿白微的手放在膝蓋上,輕輕交握,掌心滲出汗來。  他剛才隻一心想把厲衡留下來,誰知道這人倒是留下了,可是卻給他出了個難題——  厲衡讓宿白微親口講出來,為什麽昨晚停電的時候,他會表現出那副異乎尋常的樣子。  從精神狀態,心理反應,和身體上的各種表現來看,宿白微明顯存在著不可忽視的問題。可他不肯直麵這件事,總想著避開。既不願意麵對,也不想去解決。  他越這樣假裝沒關係,厲衡就越要叫他講清楚。  宿白微閉口不言,於是兩人這樣幹坐了十分鍾。  “你想我留下來,就要回答我的問題。”厲衡坐在宿白微對麵,完全不打算同情他,逼問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病了?”  “病……”  宿白微的嘴唇抿得發白,“沒有,我很好。”  “你騙我還是騙自己?”  厲衡的眉頭微微緊蹙,說,  “如果你覺得跟我說沒有意義,不想告訴我那麽多,那至少去看看醫生。你的情況很嚴重,有必要進行一些幹預治療。”  這些話在厲衡的計劃之外,或許說多了隻是浪費時間,但他一想到昨晚宿白微那副瀕死的模樣,就無法忽視這個對方的心理問題。  厲衡當然知道,一個月以後,他就會和宿白微解綁成功,有可能他們一輩子都將不再有交集。  未來的宿白微會在另一場黑暗中,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並且被更加溫柔地安撫。宿白微的心理陰影再重,也將與厲衡無關。  可厲衡卻沒能成功地做到事不關己,他還是於心不忍地想要替宿白微剜走這塊舊傷。  在聽到厲衡的話以後,宿白微連忙反駁他:“不是,我沒有不想說……”  “那是什麽?”厲衡不給他收回話的機會,追問道。  “我,我不知道……”  宿白微想了很久,都沒能找到一個很好的話頭。  十年前的舊事重提,對於現在的宿白微來說,有些難。  厲衡自然不是真的對他的過去感興趣,那些人物背景故事從他穿書過來的第一天就已經知道一二。  他讓宿白微開口,隻是希望宿白微主動麵對。  可看到宿白微遲遲不願聽話,他突然話鋒一變,問了句:“最近還有胃痛嗎?”  “嗯?”宿白微怔了怔,“比之前,好了很多……”  他說完,不知道想到什麽,耳根一熱。  好像他和厲衡之間的關係最開始有小變化,就是因為他的胃痛……現在厲衡又提到,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宿白微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厲衡,卻發現厲衡並沒有要讓氣氛重新變得曖昧的意圖。  厲衡直接跳開了剛才的話題,對宿白微道:  “把你該說的話好好整理一下,今晚陪我喝一杯——”  他頓了頓,抬起眼皮不明深意地補了一句,  “如果酒還撬不開你的嘴,我們就得想想別的辦法了。”  -第51章 吻  宿白微到公司的時候已經很晚。  因為他才接手這個項目不久,公司裏大多數的人都對他感到陌生,每個人路過他的時候都用一種好奇而審慎的目光掃量他,一旦被宿白微看見,立刻又低下頭。  宿白微並沒有那麽在意旁人的眼光,但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仍然不怎麽好。  他突然想到臨出門前厲衡問他,今天要不然就在家休息不去公司了。  宿白微是怎麽回答的呢?  他好像什麽話都沒說,埋著腦袋躲開了厲衡的視線,確定厲衡不會拖著行李跑掉後,反而自己匆匆地逃了。  走到辦公室門前的時候,宿白微還在因為厲衡那句“晚上陪我喝一杯”感到心裏七上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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