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醫生搖搖頭,說:“精神分裂與人格分裂不能一概而論,精神分裂會產生幻覺,幻想幻聽,無法區分現實與虛幻。人格分裂更為少見,是完全獨立出另一個人格,主人格與副人格行為性格不同,主人格並不知道副人格的存在。” “一般患這種疾病的病人,在某些方麵展現出驚人的天賦,比如曾經有這樣的患者,在繪畫方麵堪稱奇才,每一個人格都會作畫,畫出來的每一副畫藝術價值極高,隻是不同人格的畫是不同的風格。” 怪不得小保安又會計算機又會畫畫,孤僻的人有時候在技術以及藝術上有非凡的造詣。 趙醫生的表情嚴肅,她說道:“這位病人更麻煩一些,分裂出個人格不止一個,而是有好幾個。” 她遲疑片刻,說:“具體有幾個人格,我還在研究。” 莊白樺想了想,告訴趙醫生:“應該有三個。” 莊白樺把池月的事講給趙醫生聽,趙醫生若有所思:“這點很奇特,一般分裂出的人格跟核心人格完全不一樣,甚至有相反的傾向,但有意地模仿其他人的人格,在現實中很少見。” 已知宋鬱模仿過溪音、唐楓和衛叢森,應該是因為他在跟蹤池月的過程中,看到了這三個人,進而模仿他們的行為模式。 但趙醫生又一次提醒莊白樺:“所謂多重人格,是指分裂出獨立的人格,每一個人格都有名字年齡以及性格,甚至會有一套特定的經曆,所以在麵對那些副人格的時候,你不能把他們當做複製品,你得把他們當成完全獨立的人。” 比如宋鬱切換到溪音的人格,從那一刻開始,站在你麵前的,不是正在模仿溪音的宋鬱,而是溪音本人。 莊白樺這才感覺到不寒而栗。 “另外讓我憂慮的是,病人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趙醫生憂心忡忡,“主人格越弱,副人格越活躍。” 莊白樺跟著趙醫生看宋鬱的監視視頻,才明白她的意思。 監控攝像頭下的人蜷縮成一團,手腳細痩,維度比之前更小,整個人如同幹枯的柴火,堆成一團,毫無生機。 宋鬱把下巴擱在膝蓋上,望著前方半米的位置發呆,眼神空洞,麵容白得像紙。 “因為之前跟蹤的行為被人發現,導致他認為自己在池月的麵前抬不起頭,越發唾棄自己,越發自卑,於是更加逃避,很難再保持主人格的完整。” 莊白樺無法理解。 小保安跟池月幾乎沒有什麽交集,怎麽就愛得這麽深了,把自己搞成這幅鬼樣子。 莊白樺問:“有探究過他這種性格形成的原因嗎?” 趙醫生歎了口氣:“幸福的人都一樣,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宋鬱的經曆簡直可以稱作童年不幸導致悲劇的範本。 宋鬱的母親是個偷渡客,父親不知道是誰,他一出生就沒有戶口沒有身份。窮困,暴力,出賣,伴隨著宋鬱的成長,他逃到這個城市的時候,幾乎被人打死,在額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口。 無人的午夜,他倒在街道的背麵,鮮血從額頭的傷口汩汩冒出,不久之後,他就會死於失血休克。 但是有人救了他。 救他的是個孩子,那個孩子大半夜在垃圾桶裏翻瓶子,想著白天去賣點錢,發現他躺在那裏,孩子拖著裝著塑料瓶的麻袋,拚命拍旁邊住戶的門,把居民喊起來,送宋鬱到了醫院。 莊白樺:“……” 深深的疲倦包圍了他,莊白樺長歎一口氣,說:“是池月。” 趙醫生也有些動容,說道:“確實是池月救了他。” 後麵的事可以想象了,宋鬱一直惦記著池月,長大後跟著黑澀會混,因為他聰明,對電腦很敏感,自學了不少技術,即使他個性孤僻,幫派裏那些不學無術的人需要他的技術,他在幫派裏地位不錯,獲取了更多資源,小小年紀計算機水平很高。 後來掃黑除惡,他從幫派裏出來,當了一個小小的保安,希望能平靜地生活。 然後他在這個城市裏,與池月命運般的重逢。 ……他媽的,狗血的原書。第102章 晉江文學城 莊白樺明白,原書一定會為第五個偏執大佬安排一個複雜的背景,但他還是被這個劇情惡心到了。 幼小的池月因為對陌生人的小小善意,最後竟然發展到被跟蹤狂精神折磨,他做錯了什麽?要如此對待他? 莊白樺忍不住問趙醫生:“你說池月那麽善良的一個孩子,救了宋鬱,宋鬱再次麵對他時,怎麽能下得了手?” 宋鬱在跟蹤的時候,可有心懷感激?正常人不是應該想著報恩? 莊白樺料想是沒有的。 這些偏執大佬心裏沒有感激,隻有自私,宋鬱隻是想得到池月而已,以至於瘋魔。 趙醫生歎了口氣:“不能用正常人的思想來推測病人的想法。” 莊白樺氣呼呼地說:“病人就能搞特殊化嗎?” 他說出這句話,自己反而愣了愣。一般情況下他都比較理智,因為在社區工作,總做些勸架的活兒,所以對誰都關懷,對誰都公平,會考慮到特殊情況,為弱勢群體傾斜,同時安撫所有人。 可他發現自己最近越來越偏心了,他從很早開始心疼池月,現在發展到他會為池月生氣。 要知道莊白樺很少真正地生氣。 他揉了揉額角,對趙醫生說:“不管怎麽樣,最好能治好宋鬱。” 莊白樺隱隱覺得劇情線不會這麽善罷甘休,說不定正在憋大招,關鍵點應該還是在宋鬱身上,這個人不得不處理。 趙醫生想了想,誠實地說:“挺困難的。” 莊白樺:“……” 以前那麽多精神障礙的人,趙醫生都沒說過治不好,隻有宋鬱,她給出這種消極的結論。 趙醫生歎口氣:“需要一個一個地把宋鬱的副人格誘導出來,然後跟他們談判,那些副人格全部同意妥協,同意放棄獨立回歸主人格,才算成功。” 趙醫生看向莊白樺:“莊總,你覺得那些副人格會同意嗎?” 莊白樺:“……” 偏偏宋鬱這種人格分裂還不一樣,他分裂出的人格全是偏執大佬,幾個偏執大佬想要達成和解,比登天還難。 “先試試,首先要把副人格引出來,池月願意幫忙嗎?” 莊白樺回去跟池月說了這件事,包括告訴他,他因為小時候救了宋鬱一命,被惦記到今天。 池月沒什麽表情,毫無波動,當故事聽。 最後,他說:“太久了,我已經記不清了。” 他陷入循環這麽長時間,性格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在這之前他是什麽樣的人,做了什麽樣的事情,就像另一個世界發生的,朦朦朧朧,追溯過去對於他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 莊白樺心裏歎了口氣,問他:“你願意去見宋鬱嗎?” 池月撩起眼皮,望著莊白樺:“你要我去我就去。” 莊白樺立刻陷入為難的情緒。 他的私心越來越重,不想池月再為偏執男配們不高興,想了想,說:“算了,那不去了。” 池月笑了,說:“醫生那邊怎麽交代?” 莊白樺理直氣壯地說:“實話實說。”池月自己的精神狀態都不穩定,顧不上別人了。 池月眯起眼睛,勾起唇角,眸光有點不懷好意,他湊近莊白樺,笑著說:“這樣吧,我去,但我有條件。” 莊白樺聽到他用撒嬌的語氣,心裏警鈴大作,謹慎地問:“什麽條件?” 池月:“你主動親我一口。” 莊白樺:“……” 最後池月還是去見了宋鬱,隻是莊白樺單方麵宣布條件作廢。 見麵的地麵是宋鬱的病房,因為他很危險,病房由洛振鐸的人親自看守,宋鬱的腿上和手上綁著束縛帶與運動傳感器,一旦他暴走,立馬會觸發裝置,限製他的自由,嚴重時甚至會電擊。 池月走進病房,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宋鬱見到池月並不開心,反而把自己縮成一團,腦袋埋進膝蓋裏,擺著手遮住自己的頭臉,用著哭腔說:“別看我……” 宋鬱的情況確實更加嚴重了,他在被抓之前還能維持一個正常人的假象,而現在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他病了。 “他的主人格越來越弱。”趙醫生和莊白樺透過監控查看病房裏的情景,“幾個副人格看見池月,爭相恐後想出來,在他身體裏爭執,他快支撐不住了。” 莊白樺看著屏幕上的宋鬱,皺起眉頭。 宋鬱縮在病床上瑟瑟發抖,根本不敢直視池月,怕池月怕得要死,仿佛跟池月的眼睛對上,他就會化為灰燼,灰飛煙滅一樣。 池月懶散地坐在椅子上,歪著頭,開口問:“哪一個出來跟我說話?” 宋鬱還躲著,不肯把腦袋露出來。 池月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說:“我的耐心有限,給你們兩分鍾,再不出來我就走了。” 池月前麵隻有宋鬱一個人,但他從始至終都像在對一群人說話一樣。 過了一會,宋鬱緊緊抱住自己的胳臂有所鬆動,他慢慢地抬起頭來。 莊白樺和趙醫生緊張地注視著病房裏的情況。 莊白樺本以為出來的會是最尖銳的溪音,沒想到宋鬱鬆開自己,慢慢地在床邊坐好,雙腿岔開,有點大大咧咧,手擱在膝蓋上,姿勢很放鬆,望著池月,嘴角噙著笑,眸光深邃,像廣袤的湖。 宋鬱的病氣瞬間消失,他微微彎曲著脊背,手虛握成拳。 莊白樺見過這種姿勢,拳擊手在中場休息的時候就是這麽個坐姿。 萬萬沒想到出來的是衛叢森。 嚴格來說,衛叢森是池月的老師,確實很適合在這時候出來,因為隻有他才能跟池月心平氣和地聊天。 池月靠在椅子上,見到衛叢森也沒什麽反應,麵無表情地說:“我的時間很寶貴,有話快說。” 衛叢森歎息般地笑笑,眼睛裏帶著年長者的憂鬱,他說:“我的喀秋莎,我們都想多看看你。” 莊白樺抬起手,彈掉胳臂上的雞皮疙瘩。 趙醫生則是在一旁記錄這個“衛叢森”的行為模式,試圖分析他的特點與弱點,作為今後談判的籌碼。 衛叢森望著池月,語氣平和:“我們幾個人搶破頭,就是為了見你一麵。” 池月不吭聲。 衛叢森跟池月攀談起來,跟他講自己回到俄羅斯後發生的事,講他是如何跟母親的家族對抗的,要不是莊白樺知道真正的衛叢森正帶著家族的人創業,他差點就信了這些鬼話了。 宋鬱身體裏的衛叢森擁有一套完整的人生經曆,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經曆在往前延伸,不斷補充,就像他真的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恐怕其他副人格也是如此。 池月全程放空,愛答不理,完全沒在聽衛叢森講話。 衛叢森也不惱,大方地跟池月談天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