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隨舟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從坐榻上起了身。  霍無咎還沒醒,那就最好了。  畢竟自己昨天晚上話放得那般狠,卻躲到旁邊睡了一晚,今日天一亮,又灰溜溜地跑掉,怎麽看都有點沒麵子。  這種沒麵子的事,比較適合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這麽想著,江隨舟整了整衣袍,站直了身體,狀似坦蕩,實則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隨著腳步聲遠去,門扉發出被打開的聲響,旋即,又被合上了。  房中唯一一點細微的聲音也消失了,隻剩下一片空蕩蕩的靜。  霍無咎睜開了眼。  那雙陰沉的眼睛,清醒又銳利,分毫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他的目光冷淡地落在了窗下的那張坐榻上。  敞開的窗下,日光落在那上頭,纖塵在光下飛舞。  那張榻上已經沒有人了。  甚至,還被小心翼翼地整理好了。單看上頭那被笨拙展平的褶皺,就似乎還能看出,那人費勁地遮掩住自己睡過痕跡的模樣。  霍無咎的目光頓了頓。  他向來極其警覺,且耳聰目明。因此,昨天晚上靖王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的眼睛。  他眼看著他往那張鳥大的榻上擠著躺下,又聽他在那兒翻來覆去、自以為動作很輕地折騰了一晚上。  剛才,又聽著他賊似的,躡手躡腳地出去了。  ……匪夷所思。  來這兒之前,霍無咎預料過自己在靖王府會麵臨什麽。靖王其人,狠毒陰險,狡詐記仇,且本就與景帝不合。景帝狀似賞賜,實則拿他羞辱靖王,靖王不可能不恨他。  他的處境比之在天牢之中,隻會更艱難。  可這靖王非但什麽都沒做,反倒躲著他,像是他有多可怕似的。  霍無咎不由自主地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了他的雙腿之上。  南景的人,的確怕他。正因為怕他,才會廢他的經脈,斷他的雙腿。  甚至他已經成了個站都站不起來的殘廢了,他們還在怕。正如昨日,隻是將他帶出牢獄罷了,都出動了大半的禦林軍,戒嚴了全部沿路的街道。  那轎子,改造得比囚車還嚴實,就好像他有本事插上翅膀飛出去似的。  霍無咎早就清楚,以前他有多讓他們聞風喪膽,現在他們對他的虐待,就會多變本加厲。  隻要落在敵人手裏,敵人的懼怕,就會轉化成捅在他身上的刀。隻有他到了隻剩一口氣的地步,他們才會放心。  他們這麽做,也是對的。畢竟他霍無咎,隻要還有動彈的餘地,就絕不會坐以待斃。  但是這個靖王……  霍無咎皺了皺眉。  他沒見過像靖王這樣,分明怕他,有的是辦法處置他,卻又什麽都不做的。  他半點不信靖王純善,但是,靖王似乎也沒必要對著他做戲。  霍無咎閉上了眼。  他早在牢獄之中,就猜了對方許多步棋,給自己留足了後手。他知道定然會有變故,卻沒曾想……  他遇到的變故,居然會是靖王。  ——  眼看著江隨舟自己推門出來,候在門口的孟潛山嚇了一跳。  他看了看天色,連忙迎上前來,道:“主子,離大朝會還有一個多時辰呢,您何不再歇歇?”  江隨舟掩上了門。  大朝會?這他是知道的。景朝沒有一日一早朝的規矩,而是五日一朝,稱之為大朝會。  但他卻是沒想到,他穿來的第二天,就讓他碰上了。  他點頭,淡淡開口,嗓音有點啞:“醒得早,無事。”  孟潛山連忙應聲,轉頭便吩咐旁的下人去王爺院子裏備膳,自己則扶上江隨舟,引著他往院外去。  江隨舟一夜未眠,這會兒正是頭暈腦脹的時候,便並未拒絕,任由孟潛山扶著他。  孟潛山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  ……好家夥。  眼底烏青,臉色發白,腳步虛浮,眼神裏還有藏不住的疲憊。  這……王爺這,昨兒夜裏挺激烈啊?  孟潛山看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收回了目光。但他卻管不住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又看了第二眼,第三眼。  他偷看得過於頻繁,連江隨舟都發現了。  江隨舟剛在院門口的步輦上坐下,就見孟潛山又賊眉鼠眼地瞄他。  江隨舟不由得皺了皺眉,問道:“怎麽了?”  孟潛山忙收了目光,笑嘻嘻道:“無事,無事,就是想問問王爺,今早可有什麽想用的?”  江隨舟搖了搖頭:“隨意就好。”  孟潛山連忙應下,指揮著小廝們抬了輦,便往安隱堂的方向走去。  江隨舟沉吟片刻,開口問道:“孟潛山,霍無……霍夫人要搬去的院子,可安排妥當了?”  他雖腦袋發懵,但卻還記得自己昨晚的盤算。昨天夜裏他們睡的地方是王府中用來辦喜事的禮堂,到了今天,霍無咎就要搬去他的住處了。  既打定了主意不能招惹他,這些基本的衣食住行,就萬不可虧待他。  孟潛山傻了眼。  啊?王爺什麽時候,還會詢問府中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江隨舟片刻沒等到回應,側過頭去,就看到孟潛山兀自在那裏發傻。  “孟潛山。”他提醒道。  孟潛山忙應聲道:“王爺放心,早便吩咐下去了!”  江隨舟頓了頓,接著道:“他身上似乎傷得很厲害,你一會兒著人去瞧瞧。”  好家夥,居然還要給人家找大夫了。  孟潛山連連點頭:“奴才一會兒就去尋個府醫,去給霍夫人看看。”  江隨舟嗯了一聲,道:“你上點心。”  說完,他便收回了目光,閉上眼,支著額角小憩起來。  卻沒注意到,跟在旁邊的孟潛山,早就被他這一番吩咐驚傻了。  他已經開始在心裏尖叫了。  他打從十歲出頭淨了身被送來伺候王爺,也算跟了他多年,什麽時候見過王爺管這些啊!  府中也不是沒有旁的夫人,即便再得寵,也沒見過王爺這般關照啊!  他可是沒忘,王爺昨兒夜裏來時,還冷若冰霜帶著怒氣,昨兒又是扔了人家的蓋頭,又是獨自喝合巹酒,光是等著別人的眼神,就讓他脊背冒冷汗。  不過隻一個晚上,竟……竟開始這般惦記起裏頭那位夫人了!  還有什麽事,能教人態度改變得這般快呢?他即便隻是個太監,也是懂得些的。  不過想來也是……  單看王爺今日這幅縱/欲過度的模樣,裏頭那位夫人的手段,便可窺見一二了。  想到這兒,孟潛山不由得心下大歎。  沒想到啊……沒想到,那個殘廢,還有這等本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  江隨舟:腰酸,背疼,一晚上沒睡,頭要炸了。  孟潛山:……哦呼,霍夫人,牛批。第5章   待江隨舟一行人遠去,院中便完全靜了下去。  霍無咎坐起身來,將輪椅拉近了些,撐著床沿略一發力,將自己挪到了輪椅上。  他靜靜攏起頭發,利落地在腦後綁起來,抬頭往窗外看去。  天大亮了。  他適應能力向來很強。從前在陽關時,他便極能容忍北地的沙塵,能在戈壁沙漠上痛快地縱馬;待到他父親起兵,他也能飛快適應連年的戰爭,並學會如何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帶領屬下,做一個足夠合格的將領。  現在,他也在很短的時間內,學會了如何與一雙全然失了用處的雙腿共處,以及孤身一人處於敵營中時,如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窗外的日頭漸漸升起,光亮透過窗子落在地麵上,隨著升起的日頭,一點一點地往霍無咎的方向推進。  在那光亮即將籠罩到輪椅的邊緣時,敲門聲響起了。  霍無咎看向門的方向,目光不著痕跡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他如果想要得到什麽答案,現在,就是個不錯的機會。  ——  江隨舟自是不知,孟潛山背著他偷偷起了什麽齷齪心思。他閉上了眼,沒什麽睡意,就一心琢磨起了一會兒的大朝會。  大朝會上,不光百官朝覲,還要當朝議事。不過……但看史書所記載的南景後主的業務水平,大概就能猜到,他的朝堂上怕是議不了什麽正事。  而江隨舟所擔心的,是自己的身份。  畢竟,他如今所成為的靖王,文獻記載少得可憐,甚至總共都沒幾句話。  後主唯一活下來的弟弟,英年早逝的病秧子。如今,還能再加一條,是個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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