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好,霍無咎現在並沒有察覺,直接將任用官員的大權交到了他的手上。  霍玉衍深知夜長夢多,即便第二日起身時,連帶著宿醉和水土不服有些起不來床,卻還是強迫著自己起了身,早早趕到了禦書房。  但他沒想到,他竟不是最早的。  竟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剛到禦書房門口,便聽見裏頭隱有人聲,聽起來竟頗有些熱鬧。霍玉衍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麵上雖沒什麽表情,腳步卻加快了。  霍無咎今天一早就出了宮,他是知道的。那麽而今坐在禦書房中的,會是誰?  等他行到門口時,便見有個匆匆出來的小太監迎麵迎上了他。  “太子殿下!”那小太監一愣,連忙道。“太子殿下別急,奴才這就去替您通傳!”  通傳?  除了進他父皇的禦書房,霍玉衍可好些年沒被“通傳”過了。  便見那小太監一路往回跑,揚聲道:“王爺,太子殿下來了!”  王爺?  這下,連霍玉衍臉上淡然的表情都繃不住了。  他旁邊的小太監一步上前,急道:“什麽王爺?這禦書房,也是什麽人都能進的嗎?”  被他質問的是守在禦書房門口的幾個太監和士兵。聽他這樣問,幾人麵麵相覷,片刻之後,才聽為首的那個說道:“太子殿下別生氣,您來之前,將軍一直是許王爺出入禦書房的……”  霍玉衍深吸了一口氣,淡淡一笑,道:“沒事,無咎的家事,本不該我管的。”  說著,他衝著那為首的士兵淡笑著點了點頭,抬步往禦書房中走去。  禦書房裏有點亂。  偌大的一張龍案,上頭堆滿了書劄,此時卻被清出了一半來,堆了幾盤做工精致的點心,還放了一壺香氣嫋嫋的茶。  龍案後,懶洋洋地歪坐著、單手捏著一塊點心的,正是那位靖王殿下。  見著霍玉衍來,他也不起身,隻朝著他淡淡一笑,吩咐道:“還不來人,去給太子殿下搬張椅子啊?”  說著,還不忘又咬了一口點心。  “卻沒想到,靖王竟也在這裏……”霍玉衍麵上掛著笑,打招呼道。  可不等他說完,江隨舟便打斷了他。  “今日做點心的這個禦廚倒是挺上心。”江隨舟將剩下的一點兒點心放進嘴裏,甚至慵懶地舔了舔手指,吩咐旁邊的孟潛山道。“去記下名字,好好兒賞一賞他。”  孟潛山知道他是在演戲,這會兒也樂得配合,連忙點頭哈腰、極盡諂媚地應聲道:“好嘞!王爺隻管放心,奴才肯定著人,重重地賞那個廚子!”  江隨舟笑了兩聲,繼而眼波一轉,看向了霍玉衍。  “太子殿下是來幹什麽的?”他問道。  霍玉衍頓了頓,淡笑著解釋道:“我今日來,是有些正事要辦的。禦書房畢竟是重地,還請靖王回避些,勿要……”  可他這話還沒說完,又被旁的太監打斷了。  “椅子搬來了,太子殿下快請坐!”這回說話的,是江隨舟身後那個滿臉諂媚的太監。  霍玉衍即便是真脾氣好,也受不了這樣幾次三番的打斷。他深吸了一口氣,順著那太監請的動作,在那方搬來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便聽見江隨舟懶洋洋地開口了。  “正事?什麽正事是我聽不得的?”他乜著眼睛,問道。  霍玉衍皺了皺眉,麵上露出了幾分不悅,卻還是溫聲道:“自然是朝中的大事。”  江隨舟嗤笑了兩聲。  “能有什麽大事?”他麵上露出了兩分不屑。“不就是南景這邊的官員,要你們來換一次血?不必避著我,您自便就行了。”  霍玉衍卻不退讓。  “但是,靖王殿下,我而今雖尊稱你一句殿下,你也需知道,南景已經亡了。”他說。“無咎仁厚,留了你一條性命,我便不置喙什麽。但你若得寸進尺,靖王殿下,那無論什麽結果,都是你咎由自取了。”  江隨舟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一般,雙目灼灼,看向霍玉衍。  “下場?”他問道。“太子殿下,您這是在威脅我嗎?”  霍玉衍卻道:“我說這些,也不過是為你好罷了。”  卻見江隨舟一揚眉。  “用不著。”他說。“你現在,不如向這禦書房裏伺候的人打聽打聽,隨便一個,盡管問。你問問,霍無咎的這個禦書房,是不是我想進就進?如今這朝廷裏的事,是不是也隨便我聽?莫說朝廷的這點破事,即便霍無咎軍中的大事,什麽時候避著過我?”  霍玉衍的臉色逐漸難看了起來。  “你這便是得寸進尺了。”他說。  江隨舟笑道:“什麽得寸進尺?那我問你,而今南景的這些事兒,是不是本該霍無咎打理的?跟您又有什麽關係?”  霍玉衍抿了抿嘴唇。  這倒確實。他父親向來心思淺,想得也不周全,前番寫聖旨,幹脆將南景所有的事務都交給了霍無咎。他當時知道此事的時候,聖旨已經發出去了,為時已晚,他隻好請命前來,就是為了用自己太子的身份來壓製霍無咎。  他頓了頓,道:“是這樣。但是無咎向來不擅長此道,我是來協助他的,無咎也早答應過。”  江隨舟笑著從龍椅上站起來,緩步而下,朝著霍玉衍走來。  “這不就是了?這兒還是霍無咎的地盤,那你更沒有權力把我趕走了。”  說著,他走到霍玉衍的麵前,臉上雖是帶著笑的,眼睛裏,卻全然是小人得誌的囂張與惡毒。  他裹著大氅,懶洋洋地俯下身,勾起嘴唇,和坐在椅子上的霍玉衍對視著,壓低了聲音。  “我是亡國遺孤又怎麽樣?現在在這兒,說話算話的是霍無咎。他聽本王的話,那麽說話算話的就是本王。太子?北梁和南景都是霍無咎打下來的,你又算得了什麽東西?想趕我走,你還不如先弄死霍無咎來得實在。”  說著,他直起身來,俯視著霍玉衍。  “不過,你有這本事嗎?”  作者有話要說:玩家霍玉衍因言語過激被管理員移出了群聊:d第112章   霍玉衍麵上的笑容全然收了起來。  他頓了片刻,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低聲問道:“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江隨舟對上他的目光,半點不見示弱,反倒理直氣壯:“當然了。反正現在霍無咎不在,我有什麽可裝的?你若是想,盡可以去找他告狀,且看看他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說著,他淺淺地露出了個笑,高傲中帶著兩分驕矜,轉身坐回了龍椅上。  “好了。”他再揚聲時,方才低語的惡毒已然蕩然無存了。他看向霍玉衍,淡淡地一笑,說道。“我之前,也是入過朝堂的,南景的事,想必要比太子殿下清楚些。殿下既要幫將軍,那本王不妨幫一幫您,您不會介意吧,太子殿下?”  霍玉衍看向他這幅模樣,即便再深的道行,此時也有些呼吸不暢了。  霍無咎還真是眼瞎了。他在心底裏咬牙切齒地想。戰場上不是挺機靈的?怎麽到了一個男人麵前,就丟了心智,讓這麽一個卑劣惡毒的人哄得團團轉了。  霍玉衍咬緊了牙關,忍住了厭惡和怒意。  算了。他心道。暫且忍下吧。畢竟此時霍無咎不在宮裏,自己想趕他也趕不走。朝政之事錯綜複雜,這小白臉瞧上去也不過是個隻會胡鬧的草包,即便礙事,也不會真的壞他的大事。  這麽想著,霍玉衍咬著齒關,強笑道:“自然,王爺自便吧。”  不過,此後,他便明白了,自己這個草率的決定,給他帶來了多少麻煩。  這草包不僅什麽都不懂,還極喜歡指手畫腳。  他留在這兒,隻顧著吃點心吃水果,甚至讓人盛來了果酒,就著點心慢慢喝。但是即便如此,也礙不著他多管閑事,甚至每一本奏折和每一個官員的安排,他都要過目。  看得眼睛累了,就讓他旁邊那個狗腿子太監給他讀。那狗腿子也分毫不會看臉色,臉皮厚得賽過拐彎的城牆,什麽都拿過去,念給那草包靖王聽。  他光聽還不夠,非得在這兒指手畫腳一番,才肯罷休。  霍玉衍原本安排好的官員分布,讓他攪得亂糟糟一團,有時隻是因著官員的名字五行不合、或者姓氏不好聽,都強要霍玉衍給他們換到別的地方去。  霍玉衍本就身體不好,讓他這一折騰,愈發有些熬不住了。  一整個上午,霍玉衍讓他攪擾得隻定下了幾個官員的去處,已然累得神識恍惚了。  到後頭,他實在沒辦法,隻得敷衍地按著江隨舟的意思來。  畢竟這草包也是一通胡攪蠻纏,即便給那些官員重新劃定任職的位置,官位等級也基本沒變,礙不了什麽事。  這一忙,便一直到了暮色西垂。  霍玉衍實在有些熬不住了,隻得露出個強打起精神的笑來,暫且告辭了。  看著他走路有些打飄的背影,江隨舟的目光沉了沉。  這頓裝瘋賣傻,成效倒是不錯。  這天夜裏,霍玉衍回到自己的寢殿中便病倒了。他身側的隨從連忙喚來了隨侍的太醫,一直忙到半夜,才堪堪讓霍玉衍退了燒,安穩睡了過去。  而江隨舟這邊,也並不平靜。  霍無咎忙完回宮時,便見江隨舟端坐在燈下,一手拿著冊子,一手拿著筆,正匆匆謄抄著什麽。  見霍無咎回來,他抬起頭,問道:“回來了?”  霍無咎嗯了一聲,在他對麵坐了下來,笑道:“回來了。剛才回來的路上就聽說了,你今兒個這一整天,可沒少折騰霍玉衍啊?”  江隨舟聞言淡淡一笑,說道:“那是自然。”  說著,他抬起頭看向霍無咎,半開玩笑地笑道:“誰還不是個病秧子了?我怎麽也算得上是個行家,打他這樣的蛇,最會找七寸了。”  霍無咎聞言笑了幾聲,接著伸手,很自然地將江隨舟手裏的冊子,連帶著筆墨,一並接了過去。  “行了,折騰他不算,不還連帶著折騰了你自己麽?”他道。  他低下頭去,便見那冊子上全是官員的名字。左手邊那本是他與江隨舟前些日子一起準備出來的,本是給那些官員的規劃安排,而右邊那本江隨舟在謄抄的,則是今天當著霍玉衍的麵安排出來的。  兩邊的出入,全在官位上,就是為了不讓霍玉衍起疑。江隨舟這一整日同他糾纏著,一邊要演個恃寵而驕的小白臉,一邊又要在腦中反複核對整理那些官員的信息,給他們安排合適的地點和位置,著實也是勞心勞力。  江隨舟的手空了出來,端起旁邊的茶喝了幾口。  便聽對麵的霍無咎說道:“我替你整理,你隻用給我再複述一邊,白日裏安排了哪些人就行。”  這樣倒是容易多了。  江隨舟一整日也是累壞了,此時便沒拒絕霍無咎的幫助,緩緩地將白日裏的安排全都說給了他聽。霍無咎寫字倒是快,不出兩刻鍾,兩人便將今日的成果整理了出來。  “好了。”霍無咎放下筆,將寫好的冊子交到了江隨舟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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