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孫氏一瞬間就領悟了,對方在問自己能不能帶路去那個女童下葬的地方。 孫氏當即點頭。 她不顧身後二老難看的神色,在劉大郎敢怒不敢言地低聲嗬斥中,率先走向了劉府大門。 席燁淡淡瞥了他們一眼。 劉大郎意外和他對上目光,心不禁在那一刻停了一瞬,想悄悄咒罵的話都被下意識吞回了肚子裏。 難道這就是修仙之人?一個才十多歲的孩子眼神中充斥的都是對他們的漠然……以及一絲暗藏的睥睨。 就如同他們是螻蟻一樣。 不過在那些修仙之人眼裏,他們本就是螻蟻。 這時的劉大郎才酒醒了般,被自己剛才頭腦發昏試圖挑釁仙師的舉動給嚇到腿.軟。 席燁震懾了人後,便乖乖地牽著沈浮箏的手。 虧得主角受不是什麽愛計較的性子,不然換了其餘的修仙者過來,就劉府這態度不死也得脫層皮。 沈浮箏嫌走得太慢,考慮到孫氏是凡人,在對方指了個方位後便用了張瞬移符。 眨眼間,三人的麵前就換了副景色,由原本的小街到了眼前的墓地。 席燁就感覺眼前一花,孫氏麵色卻有些發白,想必是從未接觸過如此神奇的事情,一時之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裏應該是劉府專門找的地,一大片空地上隻有兩個墓碑。 還不待席燁想認真感受一下陰風陣陣的滋味,就見沈浮箏兩指並攏,一道劍氣猛地揮向了其中一個墓碑。 頓時那塊大概厚如十五至十七公分的墓碑四分五裂,連帶著下麵的泥土都被翻了出來,露出了裏麵的棺材。 “……” 這也有點太粗.暴了吧,跟主角受的形象完全不符啊。 孫氏似是被嚇了一跳,連忙躲遠了點。 而老巢被毀,不一會兒,便有一團黑氣凝聚在棺材上方,黑氣裏漸漸顯出了一道小巧的身影,對方隱藏著身形,看不清樣貌,隻能看到那一身鮮紅如血的嫁衣。 “你們都是壞人……都是壞人!”稚嫩的嗓音緩緩從黑氣裏透出來,本該帶著天真的語調因為帶上了怨恨而顯得扭曲。 “我要把你們都殺了!” 這滿是戾氣的話音剛落,黑氣頓漲,朝著這邊伸了過來。 沈浮箏平靜地掃了眼,指間靈力翻飛,甩出去的那刻便化作了萬千刀刃,削散黑氣的同時直指那女童。 或許是因為對方那令人同情的過往,又或許是她和自家小徒兒差不多的年齡,沈浮箏終究是留了對方一口氣。 席燁餘光看了下孫氏,又認真地看了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女童。 奇怪,明明怨氣那麽濃烈,都能擠進厲鬼的行列了,法術卻如此低微,根本不正常。 更何況,幾年前的冤了,現在才成型複仇,這也太晚了吧。 明顯的解釋就是,這女童的冤魂是近期被人喚醒的。 那人使用了什麽禁術,在發現女童的魂魄還附身在這墓裏時,就動了心思。 女童沒了黑氣遮掩,趴在地上捂著傷口低聲抽泣著,這時的她才恍若一個真實的八歲孩子一般,會因為疼而哭,因為沒人安慰而落寞。 她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形狀扭曲的十指,沉默地望著一看就是要消滅自己的男子。 席燁上前兩步,蹲下身子,沈浮箏抬手在他麵前布置了一個結界,防止女童突然暴起。 女童的眼裏帶著警惕,恨意,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她從出生開始就是不被人期待的,在別家孩子都能快快樂樂地上學堂時,她隻能去砍草做飯喂雞。 爺奶都罵她是個賠錢貨,爹娘也更喜愛弟弟,她就像是田野裏的雜草,誰都不會看她一眼,誰都不想浪費那個閑心可憐她。 她好不容易偷偷攢了些碎錢,還未來得及懷著欣喜去學堂,生命便停止在了那一年。 誰又會在意,棺材裏,一個小女孩正奮力地推著厚重的棺材板,哪怕指甲一根根裂開了,哪怕鮮血模糊了手指,她都不想放棄活下去。 席燁背對著另外兩人,他攤開手,一陣流光閃過,麵上卻問道:“你想去投胎嗎?” 那女童一愣。 席燁不等她回答,接著說道:“你可以重新生活,會有愛你的爹娘,真誠的小夥伴,你可以去上學,可以認識更多的人,將來,也會成為……”他頓了一下,“你想成為的樣子。” 女童被他的描述晃了一下,視線漸漸放空,似乎當真在思考那副畫麵。 就趁現在,那細如無物的流光繞開結界,鑽進了女童的身體裏。 下一刻,女童身上的怨氣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散著。 “投胎……大哥哥,你……沒有騙我嗎?” 席燁彎著眼睛:“我不騙你。” 他起身跑到沈浮箏身邊,眼巴巴地看著對方。 現在,該讓主角受動手了,不然沒了怨氣支撐,等會那女童的魂魄就要消散了。 他剛剛悄悄地使用靈力驅散了不屬於對方身上的怨氣。 沈浮箏看出了小徒兒的意思,輕輕點頭,轉眼送了那女童去投胎。 女童消失的那刻,她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眼也不眨地看著他們。 席燁知道主角受也察覺出來了這怨氣的不尋常,不過對方卻一點也不想插手的樣子。 孫氏從始至終都安靜地站在一旁,她見妖物已經被處理掉了,不由想感謝。 隻是不待她開口,沈浮箏就語氣平淡道:“好自為之。” 那一刹那,孫氏麵色更白,身形微晃,好像隨時能倒下。 最後沈浮箏祛除了劉府下人門身上圍繞的黑氣。 至於劉府的主子們,席燁“嘖”了聲。 就當是他們的報應了,那些黑氣沒了本源,最多就是讓人倒倒黴,再嚴重點也就是讓劉府破產,這下場夠便宜他們了。 要是天清宗換個年輕弟子來,很有可能就被孫氏騙過去了。 重新坐在仙鶴的背上,席燁仰頭看著沈浮箏,問道:“師尊,您的那句‘好自為之’是什麽意思呀?” 他知道對方的意思,但是一個十歲的孩童不會知道。 此時的沈浮箏已經恢複了真容,不然就憑他容貌,絕對會在凡界引起轟動。 經過這一遭,沈浮箏也發現自家小徒弟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聰明機靈許多。 雖然還年幼,但洞察力卻很敏銳,假以時日,對方定能在修真界闖出一番天地。 他一邊想著,一邊解釋道:“孫氏眉間的黑氣不同尋常,大半的怨氣其實都是她的。” 說完這一句,沈浮箏覺得自己說的不夠詳細,小徒兒可能會聽不懂,就在他打算多解釋一句時,席燁就開口道:“謝謝師尊解惑,徒兒明白了。” 他本來就不是真心詢問的,當然是點到為止了。 沈浮箏微微頷首,不過他像是自言自語般,又輕聲道了句:“倒是最後那女童身上的怨氣消得有些奇怪。” 雖然不知孫氏是從哪找的禁術,也不知她和劉府到底有何恩怨,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親生女兒,但怨氣既然大部分是她的,那女童不應該能輕易消除掉。 罷了,畢竟孫氏也活不過多久了,一個凡人之軀,擅自使用禁術,簡直就是在以命抵抗陣法,能堅持這麽久可以說很不錯了。 即使對方已經後悔,也來不及了。 席燁見主角受神色淡然,不知在想些什麽,他怕對方會深究那怨氣莫名消散的事情,不由睫毛輕顫,小聲撒嬌道:“師尊,徒兒想吃涼糕。” 沈浮箏收回思緒,垂眸看了眼盤腿坐著的小人,淡聲拒絕:“不成。” “……” 席燁雖然是為了岔開話題,但仍舊感到不爽。 沈浮箏看著他臉上氣鼓鼓的,唇角稍稍勾了些許,不多,卻足夠柔和。 他不由想起大徒弟,收對方為徒的時候對方已經十五歲了,哪還會做這麽孩子氣的動作。 沈浮箏閉上眼,再睜開眼時便粗略望著遠處的山峰,眼底一片清明。 二人在天黑之前趕回了煙水峰,沈浮箏去找掌門交代結果,席燁便獨自一人打坐。 接下來的每一日又回到了下山前的情形。 唯有一點令沈浮箏不解。 就是池子的魚兒在日漸減少。 他雖從不在意這些事,但奈何這也太明顯了些,往日時不時就會跳躍出湖麵的各類魚兒,不僅隨著時日不見蹤影不說,清澈的湖裏甚至偶爾才會出現一條魚影匆匆忙忙遊過。 他喜愛坐在亭子裏下棋,也喜愛觀賞魚兒暢遊,這反常的情況讓他來了探查的興趣。 席燁感覺自己過得就像是個苦行僧,每天要在主角受麵前辛辛苦苦隱瞞自己的實力不說,平時除了修煉就是修煉。 他修為早已達到築基以上,就連辟穀丹都沒得吃,主角受壓根不給他。 難得比較特別的就是,他還能時常抓兩條湖裏的靈魚來燒烤。 隻是他也沒想到,那些魚竟然不繁衍! 被沈浮箏抓包的時候,席燁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完蛋。 主角受會不會把他當魚烤了? 沈浮箏還不至於這麽凶殘,他隻是折了一根樹枝。 “來和為師對一局,這麽久了,劍術該有長進了。” “……” 還不如把他烤了。 不能暴露自己的實力,這和他主動送上去讓主角受暴打有什麽區別。第65章 第五個小世界(7) 六年的時間悄然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