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滋事這件事鬧的雖然不算大,但酒樓的生意多多少少還是受了些影響,無疑是雪上加霜,白日裏三五幾桌客人是頂了天了,如此的日子將近過了半個月。 夥計閑的在後院兒裏拍蒼蠅,日裏打瞌睡的時辰比幹活兒的時辰能多上一半。 “酒樓的事兒別讓娘知道,能瞞著就瞞著。” 鄭江停立在床前扣衣帶,他回頭看了一眼斜躺在床上的楚纖,見人沒有說話,信步過去掀開簾子俯身摸了摸他的額頭。 楚纖回過神:“你這是幹嘛?” “沒見你答話,我還以為你也發熱了。” 楚纖吐了口氣,揭開鄭江停的手轉而握著:“你放心吧,我沒事。娘發熱是中了暑氣,大夫開的藥每日都有好好喝著。” “倒也是,娘不會像你一樣不好好喝藥。” 楚纖拍了他手背一下,慢騰騰的坐起身子,有些腰酸,倒不是兩口子做了些別的,而是這兩日刨土累著了。 酒樓裏生意不好,閑置的人手都有,楚纖便沒怎麽過去,另外兩人又怕鄒筠擔心酒樓的生意,索性就借著種植的由頭,楚纖纏著鄒筠教他種植草莓,如此將精力花費在上頭,倒是省的鄒筠去酒樓裏了。 不過這陣子太熱,鄒筠得了熱傷風,想出門都難了。 鄭江停扶著人:“你要是累就讓黃京意去做,在家裏種種東西原是件修生養息的事情,可別平白將自己累到了。” “我樂在其中。”楚纖倒:“你讓將種子泡過,我已經泡上了,等著尋個稍微涼快些的日子就種上。” 說著,他又似是想起了什麽一般:“昨日胡老爺家的胡常枝來家裏做客,他竟鬧著今日要過來同我一起種植,這能讓他知道嗎?” “沒事,草莓種子瞧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鄭江停道:“就說是我做貨郎時從外帶回來的水果種子。” 楚纖點了點頭,胡家那小公子性格雖然咋咋呼呼的,但卻也是個跟他談得來的,兩人閑來說說話作伴還不錯,反正現在鄭胡兩家又往來,再者眼下家裏生意失意,胡家老爺未就此遠離可見人品還成。 想到生意上的事兒,他不禁又擔憂起來:“這兩日酒樓可還好?” 鄭江停沒把有人來鬧事的事情告訴楚纖,隻知酒樓生意不容樂觀而已,他道:“白日生意不太好,夜裏來吃夜宵的人倒是還多些,我尋著夜宵上再多增添些菜。” 所以今兒起了個大早,就是想親自去菜市肉市看看。 開酒樓的時候主要業務都放在了菜席上,夜宵也隻是隨意的搞了搞,並沒有花費太多心思,還是當時楚纖說燒烤好吃,他才加進了酒樓裏,當時安排的燒烤菜式隻有羊肉豬肉以及烤魚,還有醋辣椒,菜的樣式很單一,即使這樣,夜裏來的大老爺們兒點兩壺酒吃的依然是不亦樂乎。 鄭江停打算這次把燒烤的東西徹底豐富起來。 他去了酒樓一趟,讓張賦同自己一道出門。 鄭江停叫走張賦時,酒樓裏懶怠了些日子的夥計一個激靈,紛紛跑去找周海新。 “新哥,咱酒樓生意這樣子,掌櫃的不是想開除人吧。” 周海新在院兒裏和廚娘一起剝蒜,道:“現在知道慌了,素日裏打瞌睡的時候沒慌?” 夥計砸砸嘴:“實在是困的慌,有生意的時候咱們也沒偷過懶啊,也都是空閑的功夫裏休息了一會兒。” “行了,別在這裏隨便揣度,張賦回來不就曉得了。二樓的雅間可都收拾幹淨了?今兒賈四爺定了一桌酒席,那可是咱們酒樓的常客老客,你們去買點冰放在雅間裏,另外再熬些酸梅汁冰鎮上。” “這些張賦哥早就交待過了,讓買西瓜,說是今日不煮酸梅汁了。” “成,那你們就按張賦說的去做。” 張賦也以為鄭江停大早上把他喊出去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他腦子裏轉悠,要是鄭師傅問起來酒樓裏哪些夥計不踏實做事情,他到底該說哪個好,想著新來的夥計雖然有些偷奸耍滑,但分內的事情都是做好了的,年紀也都不大,比他還小些,出來混口飯吃也不容易。 正值他犯了難時,就聽到鄭江停道:“你一大早上心不在焉的幹啥,咋的了,家裏說的親事兒黃了?” “啊?沒有的事!”張賦恍然,一瞧兩人竟然走到了菜市裏來:“鄭師傅,您喊我來這裏做什麽?采買的事情不都是我辦著嗎,可是有哪裏沒有做好?” 鄭江停走在前頭,清早上的縉城熱鬧的地兒獨兩處,一處是早食鋪子,另一處便是菜肉市了,熙熙攘攘買菜的縉城百姓,討價還價的大娘,振聲吆喝的小販,這會兒正是買賣菜食最好的時辰,菜肉最為新鮮,種類最為豐富。 他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來過這兒了,還是當初小飯館兒剛剛開起來時,他過來跑市場,一家家比對商談價格,後來穩定下來以後忙著就不怎麽來了,一步步走到今天也實屬不易。 “鄭師傅,您今兒如何親自來了!” 忙碌的攤主一眼瞅見隨著張賦的鄭江停,先後同兩人打了聲招呼,鄭江停同攤主寒暄了兩句:“過來添點菜。” “好好,您瞧著。” 張賦湊上前:“這時候咱們還添菜,我前兒才來讓攤主縮減了些菜蔬的供應量。” 鄭江停拿了個茄子顛了顛:“我是來選點菜,夜裏做宵夜。” 張賦鬆了口氣,用原來如此的語氣道:“那您選著,我記下來。” “落蘇記上。”這時候茄子還是這麽個好聽的名兒,鄭江停輕笑。 他陸續又挑選了點韭菜,豌豆莢一類適合做燒烤的菜,接著又在豆腐鋪裏定了嫩豆腐,一能用來烤,而來也能放在烤魚裏。 過了菜市又去了肉市,他先去了賣雞鴨的地兒,早市的時候雞鴨行裏不僅能買到活的雞鴨,處理好的整隻雞鴨,也能買到想要的部位,是提供分解的。 鄭江停過去的時候,前頭圍了好幾個衣著簡樸的百姓,雞鴨行的夥計眼尖兒瞅見了人群中的鄭江停,連忙嗬斥了一聲:“接雞鴨血的過去些,別擋著咱的客人了。” 聞言老百姓還真挪了挪。 夥計道:“客官的想要些什麽,咱今兒的雞鴨都是現宰的,您瞧,還有好些人來取雞鴨血回去吃咧。” 鄭江停仰著脖子看了一眼,前來接血的人自個兒備了個碗,接了血就走了,他問夥計:“你們這兒的雞鴨血免費送?” “趕著殺雞鴨的時候就送,都是些熟客不收錢。” 雞鴨血不容易保存,自己存著估計也不好賣出去,但是血旺味道其實不錯,不管是丟一把豌豆尖兒煮湯,還是說做毛血旺或者煮火鍋都很有風味。 他厚著臉皮道:“能不能給我接點?” 夥計爽快道:“能!” “哎喲,客官小心著走,這邊在處理雞鴨內髒,有些髒,可別把您衣裳弄髒了。” 雞鴨行挺大的,有負責殺雞鴨的,也有負責去毛的,還有破雞鴨處理內髒的,各司其職,井井有條。 鄭江停盯著內髒看了好幾眼,夥計道:“您可是要拿點內髒?咱們這兒賣的便宜。” 以前有錢人家都嫌棄這些肉類的內髒是寒磣物,後頭又是打仗又是天災,糧食緊缺,吃這些東西的人也就多了起來,時下早已不像以前,來來往往買內髒的人已經很普遍了。 鄭江停大抵的參觀了雞鴨行後,道:“我是打算長期拿貨。” 夥計一聽是大買主,登時就更熱情了:“您想拿些什麽,咱們雞鴨行保新鮮,能跟您送到家門口去。” “我要雞尖,雞中翅,雞鴨腳,鴨頭,另外就是雞鴨內髒,特別是雞鴨胗,可行?” 夥計直呼好家夥,全是以前不好賣的東西。 “能,當然能!您看著要什麽數。” 鄭江停思索了片刻,先拿點賣來看看,看看行情再說:“就把我剛才說的一樣來五十個吧。” 夥計差點跳起來:“您等著,我這就叫人給您取。” 鄭江停不忘占便宜:“剛才說的雞血,多送點。” “沒問題,您沒帶家夥吧,咱這兒給您一個。” 張賦低聲在鄭江停身邊道了一句:“可真有您的。” “咱酒樓現在啥條件你心裏沒數嗎。” “那幹啥咱還在這兒等著取,讓他們行裏的人直接送到酒樓去,也省得等。” 鄭江停眉心一動:“也是。” 於是給了一半定金,讓雞鴨行送過去,並且還多次交待了要送雞血和鴨血。 此後鄭江停接著逛了逛肉市,原本還想再入手一些飯桌上不是常常能見的肉,就好比獾兒肉猹等,但一問價格都不得了,索性隻能作罷。 酒樓裏的人見張賦回去抱了一大抱菜蔬,小夥計趕緊上去幫忙:“張哥您可算回來了,這是幹什麽去了,瞧著拿了這麽多東西,這種力氣活兒如何不喊我去。” “去去去,這時候就曉得獻殷勤了。” 周海新道:“鄭師傅呢,和你一道出去怎麽沒見人回來?” “一道回來的,扭身又去了香料鋪子裏了,不曉得是去買什麽。”張賦道:“都別愣著,鄭師傅定購了些雞鴨,一會兒就送到,大家去外頭取。” 老百姓製作鹵味的年代久遠,但是盛行大抵是在唐朝。 鄭江停在縉城也是有吃過鹵味兒的,一種鹽水鴨,味道不算好,大抵就是用香料浸泡過,比普通鴨肉更有風味些,但在縉城還小有名氣,愛喝酒的總是喜歡去弄點下酒。 當時他想自己配料做出來的鹽水鴨定然比那處的好吃,但是也隻是說說,踢館這種事情他並不喜歡幹,再者當時心思都放在了飯館兒上,並沒有想過開展鹵味業務。 時運不濟,沒想到現在酒樓生意真是應了那個酒字,得靠愛酒的大老爺們兒點下酒菜撐著生意。 他歎了口氣,總之能賺錢也不管是賣什麽了,他在香料鋪子裏挑挑揀揀,一口氣買了三十餘種香料,把店老板都給驚了一嚇,雖然每樣的數量不多,但到底是樁瑣碎的大買賣。 鹵味的大料是茴香,鄭江停一直記得那味道,小時候吃幹鍋一口咬在了上頭,那一股子甜味,就像是撒了一口味精在嘴裏一樣,調味料光口吃著味道不好,但是調味就是很妙,去腥提味兒沒得說。 “張賦,去把這些調料磨成粉末,然後用能濾水的麻布包起來。” 酒樓裏的夥計沒從張賦那兒探到掌櫃的要開人的口風,個個兒都跟打了雞血一樣,爭著道:“掌櫃的,我去吧。” 鄭江停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自己去。 “這群兔崽子,您在的時候倒是殷勤的很。” “雞鴨行的把東西送來沒有?” “已經在後廚了。” “行。”鄭江停去點了點貨,雞鴨行倒是實在,雞血和鴨血硬是一樣裝了一大臉盆:“海新,雞鴨血會做嗎?” “下湯會。” 鄭江停點點頭:“那再教你個毛血旺,今兒午飯大家就吃這個。” 一時間聽說鄭江停要教菜,還是午飯,大夥兒一掃客少的陰霾,歡欣鼓舞起來。 像是商量過一樣,今天一上午就來了賈四爺一桌客人,別的是一桌客沒有,一個夥計就把賈四爺那桌客人伺候了,鄭江停索性教了做毛血旺,又教夥計怎麽給點火鍋的客人下鴨血,另外就是做鹵水。 第一鍋鹵水配料由鄭江停全全把關,他在最靠裏不常用的鍋裏燒了半鍋水,將磨好的料包丟進鍋裏,又適當放了冰糖和曬幹的小米辣,鹵水這種東西是越鹵越有味道,據說好的老鹵水是一直不斷火的溫著的。 鄭江停想來不斷火的煮著條件實在是不允許,不過長久的用同一個鹵水還是成的。 周海新和小廚一同看著鄭江停操手。 “雞鴨腳胗子等東西都要焯過水,洗幹淨煮出來的白沫以後才能放進鹵水裏頭煮。” “那要鹵到什麽時候?” “軟爛口感適中。” “對了,胗子要破口,否則一時半會兒鹵不熟,而且還不入味兒。” 午飯的時候,鄭江停把鹵好的雞鴨胗切了一盤兒,又炒了一盤酸辣雞雜,另外就是毛血旺,讓酒樓裏的員工嚐鮮吃了頓美食。 以防大夥兒吃了上火,鄭江停盡量的控製了辣度,所謂的微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