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他走到小轎車旁彎下身子重重敲了倆下玻璃，眼神還帶著點被吵醒的怨氣。　　車窗緩緩搖了下來，他正準備說點啥，就看見張澤呲著倆個大牙衝他傻樂了倆下。　　“王大爺。”張澤熱情的打了聲招呼，上次多虧了他幫自己報信，不然自己恐怕連門都進不去。　　老王哎喲一聲，立馬喜笑顏開道：“這不是張廠長嘛，你咋突然來了？”　　“來找劉廠長辦個事情。”張澤覺得還是得把軍區準備來這考察的事給劉廠長說一說，免得他明天直接帶人上門給劉廠長打個措手不及。“麻煩你給我開下門，我開進去。”　　老王笑嗬嗬應了聲，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張澤的小轎車，羨慕道：“張廠長你可真厲害呀，這才多久小轎車都開上了。”　　張澤擺擺手，“不是我的，開人家的出來辦個事，回頭就還回去了。”　　“開人家的呀，那可得當心。張廠長你啥時候也給你自己整一輛唄，哪個大老板還沒一個四個輪的座駕了。”老王笑著打趣道。　　“我有呢，我那個拖拉機不就是四個輪的。”　　老王哈哈大笑，“我現在就去給你開門。”老王那個殷勤勁兒，比碰見自家廠長還要勤快。　　張澤順利將車開進了省食品廠，然後熟門熟路地去了劉廠長的辦公室。他扣了兩下門，聽見裏麵傳來熟悉的一聲，“進。”這才推門而入。　　“劉廠長。”張澤熱情洋溢的喊了一嗓子，看著心情極好。　　劉廠長一看是他，趕忙捂著心口來了幾套深呼吸。他覺得隻要遇見張澤就沒啥好事，也不知道他這次跑來又是為了啥。　　“劉廠長，你這是咋了？”張澤看他都有點翻白眼，像是隨時都要過去了，趕忙問道。　　“沒…沒咋。”劉廠長抓緊時間又喘了兩口氣，平複好自己的心情，露出一抹假笑緩緩道。　　見他沒事兒，張澤自來熟的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麵，就跟到了自己辦公室一樣，一點也沒跟劉廠長客氣。在他看來，他現在跟劉廠長已經是合作夥伴了，是要一起賺大錢的，沒必要客氣來客氣去。　　“是這樣的，我找你是有件事兒想跟你說一下。”張澤邊說邊拉過劉廠長麵前的一盒果盤兒，自顧自剝起了花生。　　劉廠長暗自咬了咬牙，在心裏努力告訴自己要克製。現在的張愛軍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張愛軍了，他們現在是合作夥伴。對，合作夥伴。　　“什麽事呀。”劉廠長從牙縫裏慢悠悠擠出四個字。　　“我不是讓你幫我代加工嘛，我是跟軍區合作的。他們明天想來……”張澤話還沒說完，就被劉廠長打斷了。　　“等等，你剛才說什麽，軍區？”　　張澤點點頭，歪著腦袋道：“我沒告訴你嗎？”　　劉廠長呆愣的搖了搖腦袋，心裏怒吼。　　沒！有！　　你什麽時候告訴我了，就隻說要我幫你加工。　　張澤疑惑的皺起眉，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沒有給劉廠長說，趕忙抱歉的笑了笑。　　“那我現在告訴你，我是跟廣安軍區合作的。因為你們工廠負責代加工，所以他們明天會來這裏考察一下，我就提前給你吱一聲。”　　劉廠長眼睛瞪得渾圓，一拍桌子站起身怒道：“你怎麽現在才來跟我說？”　　這麽重要的事情，當然得提前一個禮拜做準備了。這可是軍區的人，可不是小事情。萬一人家領導來了看了覺得不滿意，撤銷自己代工廠的資格怎麽辦。　　要不是他跟張澤合同都簽好了，他都要懷疑張澤是故意拖到現在才給自己說的。　　劉廠長急得在辦公室轉圈圈，這軍區明天就要來人了，他現在還什麽都沒準備。他也沒時間再聽張澤說話了，趕忙拿起桌上的座機聯係小秘書，讓他通知廠裏的領導全部去會議室開會。他要快速的把這件事情安排下去，抓緊時間把廠裏的衛生、工人的精神麵貌啥的都要收拾收拾，可不敢明天掉了鏈子。　　劉廠長嚴陣以待，嚴肅的小表情嚇了張澤一跳。　　他之所以選中省食品廠，自然是各方麵都考慮到了，在他心裏省食品廠都是過關的，完全不需要這麽興師動眾的準備。　　“這個，劉廠長，沒必要吧。”張澤弱弱道。　　劉廠長眼睛一瞪，一臉痛心疾首道：“這怎麽會沒有必要呢，這可是軍區的人，多重要。”他們廠子上一次來這麽重量級的領導都不知道過去多久了，再說了能跟軍區合作這是多麽榮耀的一件事。　　雖然嚴格來講合作的並不是他們廠子，但他們可是幫張澤廠子做代加工的，也算是半個合作商吧，夠自己拿出去吹了。　　到時候自己非得跟那些在自己廠子不行的時候，馬不停蹄跟自己撇清關係的人好好炫耀炫耀，沒想到他還有東方再起的一天吧，劉廠長恨不得仰天長笑三聲。　　我劉長軍又回來了！　　看劉廠長突然又氣憤又喜不自勝，表情像紅綠燈般極速變化。怎麽有些瘋瘋癲癲的，張澤突然有點害怕。　　“劉廠長。”他小聲喊了一聲，試圖將正經的劉廠長喚回來。　　劉廠長壓根就沒理他，開心過後，他走向辦公桌，拿起抽屜裏的筆記本和鋼筆就準備去會議室開會了。　　他要好好利用這次機會，讓全省的人都知道，在他手底下，就沒有會倒閉的廠子。再讓他聽見誰在背後偷偷造謠，說什麽他能力不行，省食品廠如日中天的時候他一來就垮了。　　他這次要好好給他們看一看，省食品廠明明在他的帶領下更上一層樓，都跟軍區搭上邊了。放眼全省哪個廠子做得到，當然除了張老頭，第二個就是他了。　　劉廠長將筆記本夾在腋下，抬頭挺胸趾高氣揚的走了出去，結果剛走出去沒兩分鍾又匆匆跑了回來。　　“誒，對了。這軍區的人來都主要考察啥呀？”　　都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張澤跟人家見過麵估計知道點情況，劉廠長還是覺得自己先打聽點情況勝算更大一些。　　他虛心求教，拉過椅子坐在張澤旁邊拿出筆記本隨時準備記錄，生怕錯過一個重要信息。　　見他這麽認真，張澤覺得自己若是不說出個一二三都對不起劉廠長這專業的筆記本和鋼筆。　　“這個，其實也沒啥，就是轉著看了看。”張澤倒是想仔細給他講一講，但想了想好像也沒啥講的。他就是帶著張部長他們在廠子轉了轉，介紹了一番，也沒見他們有啥特別的舉動。　　劉廠長握著鋼筆的手緊了緊，急的鼻尖都開始冒汗。　　啥叫轉著看了看，視察工廠不都是這樣。他主要想問特別關注的哪些地方，軍區的領導有沒有什麽禁忌，比如特別不喜歡什麽，也讓他好提前規避一下。　　張澤想了想，他覺得張部長他們挺和善的呀，沒有這麽多事，便如實說了。　　“那都有哪些領導呢？”見問不出來啥劉廠長放棄了，轉頭換了個問題。　　張澤大概說了下都有誰，隻見劉廠長的嘴越張越大，都能塞進一整個鴨蛋。　　好家夥，參謀長都來了，這還叫沒啥。　　劉廠長火速合上筆記本，嗖一下就不見了。第105章 歡迎儀式　　“張廠長。”張澤剛到和美賓館， 就被早早在門口等候的劉廠長攔住了。“你怎麽才來呀，我都等了好一會兒了。”劉廠長語氣略帶抱怨，說著跺了跺站了許久有些麻了的腳。　　“你怎麽來了。”張澤有些驚訝， 劉廠長不在自己工廠呆著，跑這來幹嘛。　　劉廠長笑了笑， “這不是一會兒去我廠子視察嘛，我不得來接一接。”畢竟是領導， 這點儀式感還是得安排上的。　　說完下巴往車子處抬了抬， 隻見賓館門口停了一輛被擦的鋥光瓦亮的黑色小轎車。旁邊站著穿著一身西裝的小秘書， 筆直的站在車前， 準備隨時待命。　　“張廠長。”小秘書衝張澤笑著哈腰。　　今夕不同往日， 以前他還嫌張澤是個小廠子的廠長，還比不上自己省城大廠的秘書。現在自己引以為傲的省城工廠都淪為張澤廠子的代加工廠了。就連自己的上司有時候都得聽他的，何況是自己一個打工人呢。他現在心裏隻求張澤不要記恨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 放自己一馬，畢竟他隻是個小秘書，都是聽人指揮呢嘛。　　張澤笑著拍了拍劉廠長的肩膀， “可以， 你想的還挺周到。”　　他正愁一個車怎麽把張部長一行人都拉過去呢， 劉廠長這就主動送車上門了， 連司機都捎帶上了。　　被張澤誇獎了一句，劉廠長得意的笑了兩聲。　　那可不，也不看看他是誰。接待領導這事兒他以前沒少幹， 可謂是經驗十足，說不定連張愛軍都比不過自己呢。這還隻是個開頭呢，廠裏還有他特意安排的驚喜等著呢。絕對讓領導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領導呢， 我們趕緊把他接過去吧。”劉廠長都有些等不及了。　　“在裏麵。”張澤道，帶著劉廠長進了賓館。　　接到劉參謀長一行人，張澤和小秘書開著車前往省食品廠。一下車，張澤就被眼前這一片景象呆住了。　　這是搞什麽？　　他火速看向劉廠長，眉毛緊蹙眼神疑惑地盯著他。可惜劉廠長並未注意到，正狗腿子似的跟在劉參謀長身邊，眼神時時刻刻都沒離開過他。　　“劉參謀長，張部長，馬團長，裏麵請。”劉廠長微微彎下身子，伸出一隻手做出歡迎的姿勢。　　張澤見他不理自己，悄悄移動到劉廠長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你這是在搞什麽？”　　隻見省食品廠大門上方掛著一條大紅色的橫幅，寫著“歡迎軍區領導視察”八個大字，軍區倆個字還格外的大，生怕別人看不見。　　門兩邊兒還站著兩堆穿的格外喜慶的大爺大媽。老大爺穿的大紅色的白邊夾襖，有的手上拿著鑔，有的抱著小鼓。一見劉廠長從車上下來，趕忙踢裏哐當的敲了起來。　　一邊的大媽跟著音樂開始扭動身體，手上的花扇子也跟著展開上下搖擺起來。伴隨著歡慶的音樂和熱情的大媽，劉廠長帶著大家頂著路人或好奇、或瞻仰的目光往裏走。　　不知道劉參謀長現在是什麽表情，反正張澤覺得怪尷尬的。搞了半天，劉廠長昨天就忙活了這些，早知道他竟然如此興師動眾，搞這麽一通，他就不提前給他說了，張澤現在心裏就一句話。　　後悔，非常的後悔。　　好不容易進了工廠擺脫了路人讓他羞恥的目光，本以為結束了。沒想到廠子裏麵還站著一溜穿著白襯衫，額頭上點著紅點兒的小娃娃。一看見他們進來就開始鼓掌，但明顯沒彩排過幾次，鼓的非常不整齊，稀稀拉拉的像是在喝倒彩。　　這時從旁邊走來幾個戴著紅領巾的小學生，手上還拿著幾支假的不行的花，走到他們麵前，一人遞了一朵。　　小孩子的臉蛋抹的跟猴屁股一樣，笑得牙齦都露了出來。　　張澤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接了過去，隻想趕快走完這一段路。也希望劉廠長別再弄什麽幺蛾子了，放過他吧。　　張澤在內心煎熬的祈禱，劉廠長卻在一邊笑容滿麵，看著很是怡然自得，明顯對自己這些安排很是滿意。　　為了請秧歌隊來給他烘托氣氛，他可是專門讓人開著貨車去村子把人拉過來的。還承諾包接送，表演完還送雞蛋，人家大爺大媽才肯來。別看平均年齡都挺大，但人家可是專業，整的熱熱鬧鬧的，多好。　　還有這些娃娃，都是廠裏員工的小孩。這不正巧趕上周末了，劉廠長靈機一動，就想了這麽一出。那廣播裏國家領導出去視察不都是有小孩子上來送花嘛，他也可以整一個，領導肯定喜歡，多有排麵。　　送完花小朋友立馬就跑遠了，不知道是害羞了還是著急回去玩呢。劉廠長帶著大家夥這才往車間走，一邊轉一邊介紹，小秘書在一旁時不時補充倆句。省食品廠可比張擇的廠子大多了，一行人走走停停轉了一個小時才把所有車間轉完。　　說起來張澤也是第一次進省食品廠的生產車間，相比於廣安省食品廠半自動化的操作，這裏大部分都是由人工來進行製作，先進的儀器也比較少，大部分機器看著老舊又笨拙，跟南方相比還是落後一點。　　但跟張澤的廠子比起來卻是綽綽有餘，他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心道，自己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　　這時劉廠長已經說的口幹舌燥，但依舊堅持著，幾個人走出車間站在倉庫門口，劉廠長抬起手看了看表，語氣做作、誇張道。　　“誒呀，不知不覺都到飯點了。”　　張澤也抬起手看了看表，這不是才10點多嘛，怎麽就到飯點了。他心裏咯噔一下，這劉廠長後麵不會還搞了什麽吧？　　就見小秘書立馬接道：“是呀廠長，這都轉了一個小時了，挺累人的。不過我已經在國營飯店訂好了，我們現在就可以過去吃頓飯，順便休息休息。”　　“哦~是嗎，還是你想的周到。”劉廠長做吃驚狀，兩人一唱一和的，配合的無比默契。　　劉廠長慢悠悠轉頭看向劉參謀長，“要不我們去那裏休息一下。”又怕他拒絕趕忙接了一句，“都定好了。”　　劉參謀長皺起眉毛，思襯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劉廠長喜不自勝，趕忙讓小秘書去開車，一行人在他的安排下又轉戰去了國營飯店。　　劉廠長看來是早就安排好了，一進去就被服務員帶到了一個包間，沒聊多久就開始上菜。光涼菜就上了四盤，劉參謀長趕忙打住。　　“不用這麽破費了，就這幾道就可以了。”他們來這兒就主要是為了考察工廠，按理講這頓飯都不應該吃。要不是劉廠長說已經定好了，他是不會來的。　　“劉參謀長，也沒幾道熱菜，都一塊上了吧，不然我們這麽些人哪夠吃呀。”劉廠長勸道，在他看來涼菜就是吃著玩兒的，主要還是得吃熱菜。他特意吩咐後廚采購了好些好東西，什麽紅燒肉、大豬蹄，這不上咋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