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中帶著幾分落寞,紀輕舟雖未追問,卻猜到秦錚多半是在為沒有認出對方一事而覺得沮喪。他們若真是少年相識  ,還有幾分情義,重逢後相處這麽久秦錚都沒有看出端倪,換了誰都會不痛快吧……  尤其這段時間,秦錚被李湛派到祁景川身邊,兩人幾乎日日相處。  而秦錚也不知在易/容後的祁景川麵前,有沒有透露過不想讓對方知道的心事……  若是秦錚將易/容後的祁景川當成公主,還朝他說過什麽關於祁景川的事情,那場麵紀輕舟想想都覺得尷尬。  “他此番應該是刻意想要瞞過你,所以你才沒認出來。”紀輕舟道:“有的人越是熟悉和了解對方,反倒越容易偽裝,因為他知道你熟悉的每一個細節,隻要在那些細節上稍加改動,騙過你便不難。”  “我並不了解他,都快將他忘了。”秦錚開口道。  紀輕舟知道他心情不好,也沒糾纏這個話題,而是趁機打量了一眼祁景川。  祁景川的五官帶著些許異族人的特征,鼻梁高挺,五官輪廓分明,看起來十分英武。他此前假扮祁景的時候,皮膚看起來很白皙,如今露出本來麵目,紀輕舟才發覺對方的膚色其實比秦錚還要更深一些。  “怎麽傷到他的是一支箭?”紀輕舟看了一眼唐恕從祁景川身上取出來的箭頭,那箭頭還帶著半截箭身,應該是被人臨時折斷的。  秦錚聞言目光一冷,開口道:“這次比武,除了有護衛之責的人,所有將士都是不可以隨身帶武器的,尤其在晚宴之上……動手那人被我教訓了之後,從巡邏的侍衛箭筒裏抽了一支箭……”  紀輕舟頓時腦補出了那畫麵,被秦錚教訓了的那個人,心中怒氣漸生,路過巡邏的侍衛瞥見對方身後的箭筒,於是殺意頓起,借著酒意便搶了一支箭衝向了秦錚。為了方便著力,對方還特意折斷了箭身,隻是沒想到祁景川反應那麽快,替秦錚擋了一下。  “我記得你說過……祁景川的武藝遠不及你,他怎麽竟比你反應還快?”紀輕舟問道。  秦錚麵色一滯,垂眸看了一眼祁景川,開口道:“從前與他比武,每次輸的人都是我……”  紀輕舟:……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秦錚一直揚言贏的人是自己,而且還說祁景川經常被他揍得哭!  搞了半天,秦二公子這是吹牛呢?  紀輕舟當即腦補了一出,秦錚朝“祁景川”大言不慚地說:你哥當年是我的手下敗將,和我比武每次輸了都會哭鼻子。而“祁景川”戴著易/容/麵/具靜靜地聽著秦錚在自己麵前吹牛……  待祁景川醒了之後,那場麵才尷尬呢!  紀輕舟偷偷看了秦錚一眼,見他麵色十分難看,當即又是心疼又覺得有些好笑。  當晚,整個營地都因為祁景川被刺一事,而陷入了某種緊張的氛圍中。  李湛先是派人將涉事的人,以及所有與涉事之人沾邊的人都扣住了,而後將西峰營主帥肖騰雲叫到了他的帳中。肖騰雲被李湛叫走之後,一直沒有回去,這導致整個西峰營的將士,都陷入了某種惶恐之中。  隨後,未曾涉事的西峰營將士也被李湛的人控製住了。  因為肖騰雲不在,西峰營的人不敢輕舉妄動,等他們反應過來之後,已經失去了反抗的餘地。  “營裏好熱鬧,很多人打著火把在西峰營的營帳裏,似乎是在找什麽東西。”小山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朝紀輕舟道:“一開始還隻是王爺的人在走動,後來我看著似乎京郊大營的人也動了手。”  紀輕舟麵帶疑惑,問道:“在西峰營的營帳裏找東西?”  “對啊。”小山低聲道:“我聽人說好像是肖統領的人勾結敵國……王爺的人在他們帳子裏找到了什麽東西……”  紀輕舟:……  大渝朝現在並沒有戰事,勾結什麽外敵?  況且誰會將勾結外敵的證據,帶到這樣的場合?  李湛這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果子從小山後頭進來,裏頭端著給祁景川熬好的藥。  唐恕端過藥碗聞了聞,朝秦錚道:“你喂還是我喂?”  秦錚開口道:“我來吧。”  秦錚接過湯藥試了試溫度,舀了一勺喂給祁景川,然而祁景川這會兒昏睡著,那湯藥根本喂不進去。秦錚折騰了半晌,藥喂進去寥寥無幾,倒是灑了一小半。  “會不會喂藥?”唐恕擰眉道:“他失血那麽多,靠著這碗藥續命呢,你再灑一半就不用喂了,過了今夜他可以直接去奈何橋上喝孟婆湯了!”  秦錚聞言麵色十分難看,端起那藥碗仰頭含了一口,俯身捏著祁景川的下巴,直接將藥以嘴渡給了對方。  唐恕:……  紀輕舟:……  紀輕舟轉頭看了一眼小皇帝,好在小皇帝累了,這會兒已經趴在矮榻上睡著了。  接近後半夜,營地裏漸漸安靜了下來。  直到紀輕舟已經快睡著了,營帳的門才突然被人掀開,李湛從外頭走了進來。  李湛目光在帳子裏掃了一圈,最後走到了祁景川躺著的榻邊。  秦錚熬了小半夜,精神一直有些緊張,這會兒眼睛都熬紅了。  “傷得重嗎?”李湛問道。  不等秦錚開口,一旁的唐恕開口道:“失血有點多,但好好照料的話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李湛聞言這才鬆了口氣,目光落在秦錚臉上停留了一瞬,而後開口道:“行凶那人已經伏誅了,連帶著與他一起籌謀此事的幾個西峰營的人,也一並處置了。”  他此言一出,秦錚和紀輕舟都嚇了一跳。  雖然那人傷了兩國王子確實死不足惜,可此事明明隻是意外,怎麽李湛會用“籌謀”一詞?  “籌謀……何事?”秦錚開口問道。  “謀害梁國王子……試圖挑起大渝與梁國的矛盾……”李湛冷聲道:“董棟帶人在肖騰雲的營帳裏搜出了他與狄國人的密信。狄國人得知祁景川在大渝,便一直想設計將他暗害在大渝,這樣一來大渝與梁國的邦交便會因此而破裂……”  紀輕舟這才反應過來,小山從外頭聽來的“敵國”應該是“狄國”。  這個敵國在大渝東北邊境,同時與大渝和梁國接壤,但他們與梁國關係一直不大和諧……  雖然兩國之間有這樣的背景,可李湛這說法依舊十分牽強。  因為紀輕舟和秦錚都知道,對方要害的人原本是秦錚,祁景川不過是替秦錚擋了那一箭而已。  “王爺是打算借此事……”紀輕舟話說了一半,便停住了。  但秦錚顯然也與他想到了一處,既然事情如此牽強,唯一的解釋就是李湛早有此意,且做好了計劃,今日不過是順水推舟讓計劃提前了一步。  “這能行得通嗎?”紀輕舟問道:“單憑幾封密信,漏洞會不會太多了?”  秦錚也道:“而且今晚在場的人都知道,他們原本要傷的人是我,並非祁景川。”  李湛淡淡道:“今晚在場的人,除了京郊大營裏的人,隻有西峰營的人。”  秦錚隨即反應過來,京郊大營的人肯定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而西峰營的人李湛自然會去處理,不會任由他們到處亂說。  至此,兩人都推測出了事情的經過……  李湛原本便做好了計劃,要借著祁景川的身份給西峰營扣一個裏通外敵的罪名,不用問祁景川多半早已和李湛達成了某種協議。  然而今晚因為秦錚,事情出了變故。  李湛便順水推舟將計劃提前了……  隻是……  紀輕舟不禁皺眉,暗道這件事情漏洞太多,當真不會出紕漏嗎?  可他沒想到的是,李湛要的並非是毫無紕漏的棋局,他要的正是這種漏洞百出的局麵。  肖騰雲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在一日之間,經曆這樣的變故。  從一個堂堂西峰營主帥,驟然變成了階下囚,還被人扣上了“裏通外敵”的罪名。  “簡直可笑!”肖騰雲怒目瞪著董棟道:“王爺以為這裏通外敵的罪名便這麽好扣嗎?朝中的文武百官,豈會因為區區幾封密信便相信肖某人會做出通敵叛國的事情?王爺此舉未免過於可笑!”  董棟笑了笑,開口道:“區區幾封密信不能給人定罪?”  肖騰雲看著董棟麵上意味深長的笑意,麵色頓時一變,似乎是想起了什麽。  “肖統領難道忘了?當初二殿下是如何被圈禁的,紀太傅又是因何滿門獲罪?”董棟反問道:“難道不就是因為區區幾封密信,還有幾個毫無說服力的所謂人證?”  當年之事,確實是因為肖騰雲主動揭發了西峰營前主帥,又搜出了對方與二殿下和紀太傅的密信,這才有了後麵二殿下被圈禁、紀家滿門獲罪的事情。  盡管許多人都知道,區區幾封密信和幾個疑點重重的證人,根本說明不了什麽,但事情最後還是有了那樣的定論。肖騰雲萬萬想不到,時隔不久,李湛竟然會給他來了一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同樣毫無說服力的密信,同樣站不住腳的證人,同樣的潑天大罪!  肖騰雲麵上頓時冷汗涔涔,開口道:“王爺……這是何意?當年的事情他應當知道,若非先帝早有那樣的意思……我一個副將又怎會有那樣的膽子……”  “肖統領的意思是想將當年的事情推給先帝?”董棟反問道。  “肖某……不敢。”肖騰雲道:“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  “我會將你的話轉達王爺,但他會不會見你,可就不得而知了。”董棟說變便出了營帳,隻剩肖騰雲麵如死灰地愣在那裏。  這一刻肖騰雲才意識到,李湛竟打算替紀家翻案!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沒想到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  另一邊,李湛拿外袍裹住了熟睡的小皇帝,將小皇帝抱了起來。  紀輕舟抬手拽了拽李湛的外袍,將小皇帝的腦袋擋住,免得出去以後被風吹到著涼。  “王爺,祁景川來大渝之前,今日之事你們便籌劃好了嗎?”秦錚突然開口問道。  “此事……你還是等他醒了親口問他吧。”李湛朝秦錚道。  秦錚聞言目光又落在祁景川麵上,見對方麵色蒼白得近乎沒有血色,當即歎了口氣,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王爺,你們原來的計劃中……祁景川也會被人刺傷嗎?”兩人出了營帳後,紀輕舟朝李湛問道。  李湛懷裏抱著小皇帝,沉聲道:“原本是安排了暗衛動手,不會傷得這麽重。”  “怪不得呢。”紀輕舟道。  既然秦錚說祁景川的武藝遠在他之上,那麽今晚那情形,祁景川說不定是可以避過的。隻不知他被刺了那一箭,到底是順水推舟幫李湛完成計劃的成分更多一些,還是對秦錚關心則亂的成分更多一些……  “你是不是覺得本王有點不擇手段?”李湛突然問道。  “對付這樣的人,原本也不需要用什麽君子之道。”紀輕舟開口道:“隻是有一點我不是很明白,王爺怎麽會想到用勾結狄國這樣的借口來對付肖騰雲呢?”  在紀輕舟看來,李湛想要給肖騰雲安一個罪名,應該是輕而易舉之事。如此大費周折選了這麽一個罪名,雖然那力道是足夠大的,可總覺得有點太過誇張了。  更何況此事要牽扯了祁景川進來,可以說是十分興師動眾了。  “因為肖騰雲這個人……與狄國的確有一些淵源。”李湛開口道。  “難道他當真與狄國有勾結?”紀輕舟開口問道。  李湛目光一冷,淡淡道:“目前還沒有。”  紀輕舟一怔,暗道目前還沒有,難道是將來會有?  隨即他便反應了過來,既然李湛是活過一世的,必然知道許多將來會發生的事情。上一世,李湛並沒有為紀家和二殿下翻案,所以肖騰雲想必也安然無恙地活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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